第三十八章春夢覓無痕2
雄妖的初陽真元,雌妖的純陰真元,都是能讓妖道行大增的好東西,而且通過交合來獲得對方真元,是最快提升妖力的辦法。他知道玉言身為紫殿下同父異母的妹妹,身上帶有妖神的血統,她週身精血都是寶貝。當初奉紫殿下之命來殺她時,剛好碰到她被迷翻送進柳坊裡開苞,他頭一回為了一隻雌妖的真元心動,頭一次覬覦這種根本不應屬於他的東西。他捆走那小倌,自己脫了衣服爬上她床,就是想要她的純陰真元增強道行……誰知道那根該死的繩子,讓他輸人又輸陣。
只要按倷住殺意與敵意,那繩子就會不管不理,他也試過,紫殿下教的辦法……他也有想過……要是在她妖力還沒喚醒時誘她交合,先奪了她的純陰真元,等自己道行大增時再下手,想必那繩子也奈何不了他。
可他,不知道怎麼搞的,到底是沒有辦成。
後來莫邪那傢伙出來了,道行高深得很,而且身上總有一股讓他畏懼的光華。他曾想借紅梅之手先解決了他,當時莫邪被紅梅的樹根給纏住了,加上自己引發他誅邪陣反噬,一時半刻是難以脫困的,那時他應該出手擄了她就走。可那隻小魘獸卻威脅他,不許他出手。一開始跟他定了協議,他要她的身體,魘獸要她的魂。但獸類實在是靠不住的,竟然臨時改變主意,表示它不要她的魂了,它要她活著,慢慢把她做的夢吃掉,吃一輩子。亂說話不怕牙疼的小傢伙,要吃她一輩子的夢,不就是要把自己的一輩子也賠給她麼。
就這麼阻了阻,魘獸跳出去幫忙了。後來,她不知怎麼拿了靈劍,一劍就刺中了紅梅的心臟。紅梅妖不甘心,斷斷續續的跟她說前情,可她什麼都忘了。其實她跟紅梅妖之間什麼都沒有,紅梅妖卻惦記了她那麼多年,後來還得死在她劍下。那一劍,該當像最冷最寒的冰一樣,再熱的心腸也會在瞬間撥涼撥涼的吧。他的手,在那一刻,握住了血鱗的柄。但在下一刻,她竟湧出眼淚,她竟為了一個什麼都不算的小妖流淚……
他覺得有奇怪的情緒從心底湧起,當時不知道是什麼,只是讓他失去了出手的**,心裡很是難過。現在他算是知道了……如果自己死了,紫殿下大概不會……一定不會……為自己流一滴淚。
想遠了……要有風情,要有姿態,要讓她覺得,此時無聲勝有聲,衣帶漸寬終不悔。他收斂心神,心裡默念著這些,覺得有點不安,又換了一個斜臥的姿態。「咕」,肚子忽然叫了一聲,他才想起來,自己一天沒有吃東西了。燒雞和滷牛肉的香味忽然縈繞在周圍,令他剛凝聚起來的一點魅惑之意都煙消雲散了。
唔……餓……他抱著肚子又換了姿勢……等會兒大功告成把她吃了就好了……梨渦淺笑,白中透著紅一張嬌俏的鵝蛋臉,濃密睫毛撲扇後面的瞇瞇眼……她跟紫殿下長得一點也不像,可是,可是……他嚥了口唾沫,突然發現一件事情,好像咬不下口……
他皺了皺眉毛,不耐煩的又翻了個身,想了想,撩起了長袍下擺,露出修長白皙的腿。盯著自己底平趾斂的腳,腳趾頭圓圓的,一個挨著一個,白白嫩嫩,乾乾淨淨的,好像養在深閨裡連路也沒走多少一樣。可他怎能忘記自己這雙腳,在以前總是滿佈傷痕,又是血,又是青紫,又是泥污,連他自己,都不想多瞧一眼,要不是紫殿下,他早就……靜心,要靜心,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他現在需要的是靜心,全力完成任務,不能胡思亂想。
然後等會兒她過來,在澗水裡洗了手又洗了臉,不思歸的看見了葉子上的磷光,突然肚饑,像自己這般,看見洞外有可充飢的紅色野果,一步步的往洞穴而來,見到自己……突然一陣心浮氣躁,他不耐的又動了動,忽然發現不對。眼神難以置信的,遲遲疑疑的往自己下身瞧去,臉,一下子褪盡血色。
這時,洞外傳來了動靜。
玉言躲賬掠入深林,丟下一群滿懷感激海吃山喝的小黑同類,不是沒有一點小小內疚的。只不過,這小小的內疚對比起往後流浪時會衣食無著落來說,怎麼看都是微不足道的,她還算是吃過苦的不是?更何況,她只答應請大家去吃肉,可沒有答應給付賬啊!那群妖怪跟自己非親非故,憑什麼非要我當冤大頭呢!這麼一想,又開始理直氣壯起來。
別的本事或者不出眾,但別忘了,她自我安慰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
玉言在樹林裡越走越深,漸漸就把些微的內疚丟到腦後,但隨之而起的卻是不安。她發現自己已經在林子裡轉了好幾圈了,卻還是不斷發現眼熟的風景,好像一隻狗狗不住的追著自己尾巴轉圈,她,迷了路。
她嘗試抬頭看星空,結果,今晚月亮很好。朗月麼,伴隨的自然就是疏星,那北斗七星她找了半天,一顆都找不到。又試著在經過的樹幹上留下記號,但她還是不斷發現被自己留下記號的樹,這個辦法根本不能指引正確的方向。
最後,她累得直喘氣,靠著一棵大樹坐了下來,自暴自棄的想,等天亮吧,天亮就能走出去了。
等她的呼吸平息以後,她突然聽到了水聲,潺潺的,在夜深人靜時聽得分外清楚。她精神一震,找到水源,再沿著水源走,還怕走不到有人的地方麼。
她循著水聲而去,發現了一條山澗,不算很寬,水流很緩,在月光照耀下像一條銀色的帶子。她沿著山澗往上遊走,夜風中送來幾聲秋蟲的低鳴還有不知名的花香。秋夜的景色其實很美,只是,只有她一個人。她忽然就想念起一個人來,若是他現在在這裡,一定會站在澗旁,擺出一副瀟灑的姿態,或者微抬著臉仰望天空,或者目光悠遠的臨波照影,任風吹拂著他的衣袍,他只會一動不動的站著,誰也不放在眼內,也不管旁人是怎樣驚訝於他的姿容。
哎,不能想,一想心裡就像塞了團草,亂糟糟。
她幾步走到澗水前,挽袖,蹲下,掬水準備洗臉。雙掌合攏,漾漾的映著一輪月亮,是十五呢,這麼圓,這麼亮。她想起一句詩來: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嗯,這裡難道開了花嗎?真是香得厲害。楞了楞,心裡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覺,等到把那清涼的水嘩啦一聲澆到臉上,再用袖子印干,睜開眼時,她忽然忘記了自己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好美的景致,自己是到這裡來遊玩的遊人嗎?清輝點點,照在草地、溪澗上,像是一幅畫,近處灌木上亮閃閃的,就像是金粉渲染手法灑上去的點點奢華。嗯,好餓啊,自己竟然顧著景色的美忘了吃晚飯?她遊目四顧,想找些吃的東西,眼神突然凝在一層好像簾幕一樣的籐蔓上,上面結著纍纍的珊瑚色的紅果……看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她走過去,掐下一串來,指甲大小飽滿的紅色漿果,散發出誘人的清香。以前闖蕩江湖時留下的經驗還在,她小心翼翼的擠了些果汁塗在手臂上,等果汁乾透,皮膚也沒有什麼異常反應,那麼,這些果子應該沒有毒了。她拈起一個丟進嘴裡,瞇了瞇眼睛,酸酸甜甜的,好吃。
她採了一捧,一面吃一面撩起垂簾一般的籐蔓,後面像是個山洞,可是亮亮的,發出寶石一般的光芒。
「有人嗎?」她揚聲問了句。沒人應。她又丟了幾個果子進嘴,一步跨進山洞裡。
有股奇怪的氣味,她聳了聳鼻子,不是香味,也不難聞,就是讓人覺得,怎麼說呢,很舒服,很陜意,很……動情。好像一閉上眼睛,就有個溫柔白嫩的軀體出現在面前,讓人熱血沸騰。
瞎想了吧,你看你就會胡思亂想。她把一串果子扔進嘴裡,又往裡走了兩步,嗯,真亮啊,原來是鐘乳石洞啊,聽說這種鐘乳石要水滴上好幾百年才長那麼一寸,很是難得的,果然美得很。華美耀目,卻又純屬天然雕飾,毫無俗氣,神仙洞府,該當就是這樣子的了。
她嘖嘖讚歎,一步步往山洞深處走。突然覺得眼睛一花,好像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等她瞪大眼睛,適應了洞內的亮堂,看清楚了那到底是個什麼之後,咕的一聲,嘴裡叼著的幾個果子完全沒有經過咬嚼的程序被她直接嚥下了肚子。
石洞中央一塊巨大天然晶石上,半坐半臥著一個少年,黑髮披散蜿蜒,碧色衣裳半解,裸露出來的一截頸子像天鵝脖子一般優美纖長,這種景象,這種景象……讓她剛才嗅到的氣味一下子變得具體起來。
這不是在做夢吧?這個人還似乎有點眼熟,她往前走了一大步,突然覺得腦袋一陣昏眩,異常奇怪的感覺,好像在溫泉裡面泡得過久,一下站起,血液奔騰,頭暈目眩,眼前霧濛濛的瞧見什麼都是一片朦朧。好像體內有另外一個自己,控制了她的身體,說著她平時不會說的話,做著她平時不會做的動作,然而,這一切,卻又讓她感覺很好,半點也不想掙扎。
「呵……」她的喉嚨低低的逸出一聲輕笑,腳步不穩的往那石床上坐姿撩人的人兒走去,「你是誰?」
少年黑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的盯著她,毫無表情的臉飛快的掠過一絲驚慌。
「為什麼不說話……?呵……」玉言覺得暈乎乎的,忘了自己是誰,好像是在一個很舒服毫無束縛的夢裡,她從來沒有試過這麼放鬆,這麼快樂,就連呼吸到的空氣都是甜的,一絲絲的觸碰都刺激得她格格的笑,渾身每個細胞都輕飄飄的。
她湊近去,看見少年肩上濕漉漉的烏髮還在滑下水珠,伸手拈了一束過來。手心融融的沾濕了,好涼,好柔軟,「好香……」她格格笑,把那髮梢噙到唇間吮了吮。手底下的少年渾身都緊繃了,她卻把他的髮梢在自己唇間一拖而過,然後往他的臉上撩去。少年嚇了一跳,立即閉上眼,感覺到涼涼的髮梢刺過自己的鼻子,那人玩得更是高興,竟然還把他頭髮往他耳朵洞裡捅。他驀地睜大眼睛,狠狠的狠狠瞪她一眼。
他的眼睛又清又亮,黑是黑,白是白,像寒星泡在兩汪清水裡一樣,任誰被這樣一雙眼睛瞪著,也會稍有顧忌。可是失去了神智的玉言不會,她只覺得眼前這雙波粼粼亮閃閃的眼睛,真是……真是……湊過嘴去,不由分說親下去……唔……真好看,比最圓潤的珍珠,比最亮的寶石加起來都要好看。
少年一驚,飛快合上眼,在她軟軟燙燙的碰觸之下,好像花朵暈染一般的紅暈迅速的從少年緊閉的眼皮向他冰玉般的臉散發開來,他猛的伸出手,抵在玉言肩上,用力把她往外推。玉言沒有防備,一下被他推開,於是雙手很不甘心的亂扒,然後,在滾落石床的時候,順便撕開了少年蓋得嚴嚴實實的袍子下擺。
嘶……
「……」石洞內突然變得很靜很靜,靜得……良久以後,才聽到水滴好像遺忘了一般,篤的一聲急著滴了下來。沒多久,又一聲。清清楚楚。
她現在終於知道少年坐著的姿勢為什麼那麼奇怪了,好像臥,又好像坐……碧色的衣袍下面,出現的不是修長的雙腿,而是……
少年見到她發直的雙眼,臉上剛泛起的紅暈一下子褪得乾乾淨淨,原來就皮色蒼白的臉這下更是白得發青,顯出一股死灰般的灰青色來。待見到她顛顫顫的伸出指頭往他身上戳去,他終於忍不住顫聲喝罵道:「滾!滾開!」
玉言聽不見,手指依舊像經歷千山萬水一般,顛顫顫,蛇形路線往人家尾巴進軍。事實上,現在什麼吼叫在她聽來都是隔得遠遠的隔山隔水的,以她現時的狀態,無論多凶的呼喝,聽上去都像是隔壁隔壁再再隔壁的溫柔小男生在吟詩。她暈沉的神智直接影響耳部神經,自動過濾掉那些不良情緒,只讓她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很鳥語花香,都,很和諧。
她的手指毫無停滯,終於著陸,落到那長長的,青色的,盤起的尾巴上面。按了一下,又一下,又屈起指頭像彈棉花一般彈了彈……嗯,軟軟的,滑滑的,充滿彈性的,手感真好。她滿意的抬起頭,傻乎乎的把眼睛笑成一對月牙兒,「你,你是鰻魚精麼?」
方才又羞又急又窘的感覺突然被另外一種情緒完全取代,少年渾身都因為憤怒發起抖來。
儘管他生出來就沒有鱗,作為鱗族一員,沒有鱗甲是最最最低等的,甚至會被視為畸形的,儘管連那些低等的蝦兵蟹將也敢於恃著他們一身又醜又硬的硬殼在他面前耀武揚威,儘管他沒有鱗族最基本的,最引以為傲的保護自己身體的鱗甲,基本等同於廢物……但是,儘管有這麼多儘管,他還是一條水蛟啊!她怎麼可以說他是鰻魚,鰻魚鰻魚鰻魚鰻魚鰻魚……她幹嘛不乾脆說他是泥鰍黃鱔呢!!
他渾身劇烈的顫抖起來,原本不知因為什麼禁錮著他,逼迫著他顯出一半原身的奇怪力量突然都被他爆發的憤怒克服了,他身上又恢復了些力氣,第一個反應就是氣急敗壞的,有去無回的,竭盡全力的用尾巴,狠狠狠狠的把她給抽飛了。
玉言被他這麼一抽,骨嚕嚕的在地上直滾,一直滾到撞到洞壁才停下來,因為感官模糊的緣故,也不覺得疼,只是因為身體滾動的速度太快,頭又開始暈了。她攤開四肢躺在地上,也不急著爬起來,摸了摸額角,仰面朝天帶著得意勁兒笑了起來。
「就算猜錯也用不著這麼凶啊……難道你是泥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