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塵中悉無家1()
兩人定下除妖大計,莫邪道明日便是月圓之夜,接連三天,月華極盛,妖怪都喜出動吸收月華進行修煉,須趁機在山頂地穴布下陣法,守株待兔。
莫邪拿出當小廝得的工錢,讓玉言去買了些上等硃砂,黃色符紙並白雲狼毫三支。
他將新筆用無根水泡著,說還缺樣東西,問了路人附近香火最久最旺的道觀或寺廟是哪家?路人都道是蓮花寺。
「蓮花渡罪化,也罷。」莫邪念叨了這麼一句,便逕自去了。
玉言好奇跟去,卻在廟門讓一個老尼姑攔住了。
那老尼姑身穿一件洗的快爛掉的粗布僧衣,面有菜色,手裡提著把禿頭掃帚,一看就知道是廟裡的下等老尼。
她攔住玉言道:「小施主,寺廟是佛祖憩息之地,不潔之人不能內進。」
玉言一聽就要跟她急,「你說誰是不潔之人了?你睜大眼睛看清楚!」壓低聲音道,「我可是巾幗女子,不是男人!」
莫邪恰恰進了門,聽到爭執又轉回來,對那老尼行禮道:「請大師指點。」
老尼姑伸出小指在玉言肩頭剔了剔,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請進。」
玉言佯佯的不知說什麼好,走了兩步,回頭正好看到那老尼姑正把粘在她小指指甲的一坨鳥糞彈去,忍不住低聲罵道:「這老尼姑連講句話也不清不楚的,不過是沾了點鳥糞,竟就說我是不潔之人!」
莫邪道:「這老尼姑不是簡單人物,你肩膀上的鳥糞什麼時候弄上去的,自己可知道?」
「我怎麼可能留意那種東西!」
「那是精怪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記,想籍著你帶它進門。」莫邪說,「留下這東西的人法力不低,剛才山神說你身上帶的氣味就是它散出的。」
「……」玉言一時間覺得有冷氣鑽入衣服內,整個人都覺得冷嗖嗖的。
兩人走到大雄寶殿前面,莫邪道:「你不必進去,在這裡等我。」
他自入內,不似別的香客一般跪拜,只是躬身行了一個禮,摸出些銅錢放進功德箱裡,然後在佛像供桌上的香爐裡挖了些香灰。
出門喚上玉言便走。
「你就是專門來挖香灰的,為了準備傷藥?」玉言知道有些混得很慘的江湖俠士有時身負重傷沒有金創藥,就拿香灰來敷傷口,印象很是深刻。
「你若想要,等我畫完符留些給你。」莫邪笑,「早說我就多包一包給你。」
「難道是借法力麼?但你明明是道士,這可是和尚廟。」玉言也不理他取笑,愈發好奇。
「雖是各自修行,但這小小香灰承人間百姓誠願之力,無論哪裡拿來都是一樣,區別只在承載願力的多少。」
「我明白了,上香的人越多,承載的願力就越多。難怪你要問旁人附近香火最久最旺的是哪裡。」
莫邪把那些香灰跟硃砂混在一起,然後不知打哪兒找來幾碗奇奇怪怪的液體,將香灰硃砂分開化了,畫了十幾張符。
玉言在旁邊看著,發現原來畫符也是力氣活,莫邪畫完這些臉色就顯得有點蒼白,額上也見了虛汗。
等符乾透,莫邪把其中幾張丟給玉言,讓她帶在身上。
「這是大明咒,緊要關頭丟出來,念如下的咒語,就會發出強光,讓敵人瞬息間看不見任何東西。」
「這是疾風符,塞進鞋子裡,讓你走得快些。」
「這是破金符,你念如下的咒語,就會在瞬間讓你身如鐵石,刀槍不入,不過只能支撐一會兒,眨三次眼的功夫,這符就會失效。」
玉言聽得興奮莫名,看得眼花繚亂,只覺自己身上帶著這幾張符,雖然比不上莫邪,但離斬妖除魔的仙人境界也不遠了。
待到莫邪拿出一張畫著黑糊糊圖樣,最不起眼的符咒說是障目符時,她興奮的搶著道:「我知道,這符定然是丟出後,念出什麼什麼咒語,就可以讓妖怪看不見自己。」
「自作聰明!」莫邪笑瞇瞇把符丟給她,「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這符是給你自己用的,好讓你不會看到妖怪的凶樣就嚇得屁滾尿流!」
又傳了玉言配套口訣,玉言記心甚好,躍躍欲試,結果發動了一張烈火符,險險把兩人的睡房給燒個乾淨。莫邪由此察覺動作靈便的重要性,便把法術傳授放到一邊,轉而訓練玉言的肢體靈活性。
玉言自小學武,聞雞起舞,寒暑不懈。
但這辛苦鍛煉出來,勝人一籌的身手在莫邪看來卻是不值一提。
他命玉言自井裡打一滿桶水,提著自後門出去,自外圍繞著紅杏樓一圈,再自後門進來,把水倒回井裡。要求過程中水桶滴水不灑。
除了練臂力和平衡性,莫邪還要求她蹦蹦跳跳的去夠一排吊在簷下的紅蘿蔔,每兩個蘿蔔相距一尺,每次躍起要夠到五隻以上。後來發現她不大積極,遂換成一串油條,甚見奇效。
後來玉言又鬼鬼祟祟找他商量,說要是換上一串銀子,她會表現得更好,結果讓莫邪揮著斧頭轟將出去。
裴大小姐和蘇花魁,一個搬了凳子坐在院子瞧,一個趴在樓上窗台往下瞅,玉言覺得自己成了耍雜耍的猴子。偶爾還會博得一陣掌聲,卻是劉小廝率領一群僕役,在旁為她掌聲鼓勵。
兩日瞬眼即過,這日正是十五,莫邪說今晚月華最盛,那千年妖怪定會在陰氣集中之地吸收月華,除妖當此際。
當日下午兩人跟憐菊院主管請了假,帶起家什,出了後門,溜到那日玉言中了陣法的山頭。那妖怪吃人之處便是他的老巢,陰氣集中之穴。
莫邪摸出幾張符咒並事先調好的硃砂糊糊,在凹凸不平的地上佈一個引邪陣。
玉言想得深遠,問如果把附近的妖怪都引來了那怎麼辦?
莫邪便說自己在引邪陣外圍又布了個誅邪陣,不過陣軸先封著,以免妖怪察覺不上鉤。等妖怪踏入引邪陣,他就發動外面的誅邪陣,來個甕中捉鱉。
兩人佈置停當,天色也黑了下來,便找了個隱蔽處伏下等妖怪來投羅網。不想等到下半夜,那月亮都漸漸西落,也沒見妖怪的蹤跡。玉言等到眼皮打架,莫邪推她一把:「走吧,今晚妖怪不會來了。」
趁著夜深無人,莫邪御劍帶了玉言一段,兩人回到憐菊院,各自歇息。不想玉言錯過了宿頭,剛才御劍又讓她很是興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聽到一陣小風把窗戶吹開了,便起來關窗。一股邪風吹來,她眼睛一疼,感到進了灰土。忙返身回來,想摸樣東西擦眼睛,卻辟里啪啦弄翻了一堆雜物。
「你在做什麼?」隔壁那位推門進來,語氣不善。
「我眼睛進灰了。」玉言一隻手在床頭拍拍拍,終於摸到一塊巾帕,拿來便擦。不想那塊手帕恰是那日裴大娘給她裝樣的,她放在一邊就忘了洗,那是曾經裹過蒜頭的,現在這麼胡亂一揩,頓時眼睛又紅又腫,眼淚嘩嘩的掉。
「你這人真是彆扭。」莫邪伸手過來,掰過了她的臉,「還真厲害,連閉眼睡覺眼睛都能進灰!」說著,往她的眼睛吹了吹。
玉言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眼淚流得更凶了。
「你真是……」恨鐵不成鋼的嘀咕了兩句,從懷裡摸出一塊手帕來,塞進她手裡:「男兒有淚不輕彈!」
玉言抓著手帕,呆滯,嘴角不自然的抽了一下。難道不是女兒有淚不輕彈麼?
見到她不哭了,莫邪沒說什麼,從她手裡抽出手帕來,打開,蒙上她臉,胡亂擦了一氣。
「不過就是灰進了眼,這世上的事情,只要過去了再回看,不都是細如微塵,一點也不值得放在心上。」
明顯的話中有話,卻不點破。
「……」
可我真的只是灰進了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