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花魁勾魂來3()
穿著月白衫子的白白淨淨的人,站在後門裡面一點點處,看見她轉頭看過來,眼神亮了亮,綻開一個蒼白虛弱的微笑。
「……公子姓玉?」
「叫我玉公子就好。」千萬不要叫我小玉。
「是柳城人?」
「柳城邊兒上的土豆溝。」我也不知道有沒有這地名,只是覺得很土很合用。
「……家道中落?」
「游手好閒不善經營坐吃山空。」俺就是傳說中那敗家子。
「……聽說已經……定親?」
「自小青梅竹馬,我未來妻主她家學淵博,祖上出了三代翰林,家裡有良田千頃,她現在上京考狀元去了。」總之比你這家裡開柳坊的條件好多了。
「……」裴芍垂下頭去,很是蕭條。
玉言抬頭望天。知難而退吧,你輕鬆來我也輕鬆,姑奶奶不想在這呆下去了,這不是人呆的地方。話說我都不幹了,為什麼還要站在這裡跟你蘑菇?
過了半晌,裴芍低聲問:「……她待你好麼?為何……委屈你在此……」
玉言楞了楞,「她說要鍛煉鍛煉我,整天坐著不幹活不利於生養……咳,養生。」
裴芍呆看了她一會兒,慢慢蹲下來撿起她丟的那塊抹布。
「你,你做什麼?」
「我幫你……」
「咳,不用……快放下,別髒了手……啊,別碰那個,剛洗過還沒晾乾……不,不要,那桶比你還重,我不想跳下去救你啊……」
「光!」
「啊!」
梅樹下,裴芍瞧著褲子被井水潑得精濕,抱著腳趾坐在水窪裡一臉痛苦的玉言,滿臉都是內疚:「對不起,我只是想幫幫你。」
玉言鎮定的擦擦額頭:「我明白,不過我拿了你家工錢,活還是給我自己干比較好。」
「我,我只是想幫幫你……我畢竟是個女子,怎麼可以讓救命恩人做這種粗活。」
玉言:「……」
我不是想救你,只是收了你家的錢……下次就算收了也不會幹!
可裴大小姐眼泛淚光,又是動情又是哀怨,還輕咬唇角……
玉言:「……」
我現在明白那小賤人為什麼水性楊花寧願嫁暴發戶也不挑你了……你渾身上下哪裡像個女人啦!
「雖然你我今生無緣,但能夠讓我稍盡微力,替你做些事情,也就……」
玉言:「……」
什麼叫稍盡微力,就是馬上把你娘的小金庫拿車運來給我,而不是在我面前作小怨夫狀。
「如果你嫌我笨,會幫倒忙……我,我喚人來做好不好?這裡幹粗活的人不少,個個都很能幹,一定可以幫到你的。」
「……」
個個都比我能幹是吧,那我還有存在價值嗎?忽然覺得徹底無力。
「玉公子……你的臉色……是不是水很冷……啊……是不是摔得很重站不起來……」
裴大小姐急忙伸手扶她,玉言渾身無力,毫無反抗的由她扶了起來,可剛起來一半,她「啊」的一聲低呼,鬆開了手。
毫無防備的玉言「啪嗒」一聲又坐回水窪裡。
「……」
「對……對不起……我……是我唐突了……你別生氣……我喚個小廝來扶你……」裴大小姐垂下頭絞手指,蒼白如紙的臉,騰騰的飛起兩朵紅。
玉言顛顫顫舉起手,在空中停了停,拐了個彎,再次鎮定的擦了擦額角,呲了呲牙,「裴大小姐,你想幫我對吧?」
裴芍瞧著她皮笑肉不笑的臉,兩眼發亮,拚命點頭。
「那你在樓裡找個地方坐著等我,等我忙不過來就去找你好麼?」
裴芍閃亮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玉言忍著隱隱作祟的罪惡感,「至少我也得先換身乾淨衣服吧。」
看著裴大小姐乖乖離去的背影,她鬆了口大氣。
從地上爬起來,甩了甩一手的水,被水桶砸到的腳趾還隱隱作痛,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
回過身來,梅花樹下那男人正好放下斧頭,轉過頭去欣賞廊下剛洗好澡在曬太陽的一籠八哥。
「別忍了,想笑就笑,別憋出內傷。」玉言一臉無奈,「你猜得沒錯,我就是為了躲她才淪落到這裡來的。唉,想我何德何能,竟然招來大老闆的獨生愛女一番愛慕。」
「看來被不錯的人喜歡上也不一定是好事啊。」莫邪一臉同情。
「壞事,可憐!可憐!」八哥撲扇著翅膀湊趣。
玉言一陣感動,這男人竟還有貼心的時候。
莫邪繼續說:「因為承受不了福氣的人會折壽的。」
玉言一口氣沒接上來,被口水嗆得直咳嗽。
細眉細眼的小廝不知從哪個旮旯冒出來:「莫公子說得沒錯,就連看見你的人都氣得折壽幾年,又笨又遲鈍,大小姐不知看上你哪一點。還不快去侍候著,她在前廳等你。」
莫邪搖頭道:「剛才他說的分明是推脫之語,哪裡有半分誠意。你家小姐真是可憐,跟他說了半會兒話都跟著變傻了。」
八哥興奮莫名:「傻蛋,傻蛋!」
小廝:「還真怕他忙不過來,讓我們把活都收起來不讓他幹。可他就算什麼都沒干還不是弄得一團糟,看這水,嘖嘖!」
好女不與男鬥!還是倆男加一隻鳥!
玉言拈著往下滴水的褲子,扶牆緩緩離開。
側門有人叫:「小玉,新來的小玉,有人找!」
都說了不許叫我小玉!一抬頭,蓮官靜靜的站在牆角,黑黑的眼睛直瞅著她濕透的褲子,臉上沒有表情。
「……」
玉言抽了抽嘴角,終於堆起一臉笑容,對領他來那人道:「麻煩你了,他是我弟弟。」對蓮官說:「突然到這裡也不先跟我打個招呼。這天氣熱,我剛在澆水降溫。」說著拿手在臉側扇兩下。
「……」蓮官收回目光,望了地面一會兒,一言不發,轉身走。
「別多想,我有空就去找你。」玉言在後面加了句,自己覺得怪怪的。
「……我沒來過。」蓮官居然低低啞啞的應了一聲。
玉言火大,雖然他不算什麼人,但到底知道她的底細,又有些同食同宿之誼,算得上有幾分交情,自己從小到大沒有試過這麼狼狽,偏偏都讓他見著了。
想抓他回來解釋,想告訴他自己現在混得很好,只是跟大伙鬧著玩,可又覺得沒有必要。
忽然人影一閃,有人迎面截住蓮官。
「他是你弟弟?」剛才還在樹下一臉戲謅的莫邪,現在一臉探究的表情。
「沒錯,他就是我弟弟,你想怎樣?」玉言一拉蓮官,把他護在身後,瞪著面前的人,警告的意味很濃。
「有妖氣。」還有很濃的敵意。
「你敢!」早就猜到你這不長眼會這麼說,你敢拿雷劈他,我跟你拚命!
蓮官被玉言握住的手冷得像冰,瞳孔微微的收縮。
莫邪沒有瞧他,跟玉言對視了片刻,挑了挑眉毛,「明白了。」
往旁邁開一步,讓開身子。
「蓮官,乖乖呆在客棧養傷,別再來了。」玉言放開他手。
「……」蓮官聽話的掉頭就走,別說回頭,連放慢腳步的意思都沒有。
玉言有點感慨,這孩子就是太乖了,有時乖得讓人擔心。
「真的是你弟弟?」冷不防旁邊那人又問。
「那是自然。」你到底想怎樣?
「呵,你運氣真好。」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莫邪唇角輕翹:「今天真的很熱啊,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