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花魁勾魂來1()
第二日,玉言早早爬起,到那裴家去討銀子。
人道討債最是惹人嫌,但那裴大嬸見到她卻高興得什麼似的,喚人準備了一席酒菜,非要請她吃飯。
這一席酒對玉言來說,算得了什麼,她是那種錦繡堆裡爬出來的,又在外頭不長不短孤身闖蕩了一年,正是能長能短,能苦能甜。她見裴大嬸這樣子,倒不單單是表達謝意,想來還是有事相求,便大方留下。
吃了幾盞酒,那裴大嬸便問起她家世來。
玉言自然不會跟她說真話,只說自己家道中落,在家鄉討不了活,便把祖上田地賣了,帶著弟弟出來闖蕩闖蕩。
那裴大嬸便問她可有意在她家生意幫忙。
玉言笑道:「明人面前不講暗話,裴大嬸要我做什麼,但請直說,我能幫便幫,實在幫不上的可別為難我。」
裴大嬸一拍大腿:「小姐是個爽快人,又有一副菩薩心腸,裴月真是佩服。實不相瞞,還是我那小女的事情。昨天幸虧小姐鼎力幫忙,讓她出了心胸一口悶氣,現在人是看著好了起來,可她把你當作是男兒郎,又覺得你心地良善,想要跟你一表謝意。」
玉言笑道:「可我明明不是男人,要是讓她知道我是贗品,豈不是會氣得她病情加重?還是不見的好。便是要見,也不能教她看出我是女的。」
「中啊!」裴大嬸大聲應和,見到玉言一臉笑意,知道已被識穿,有點不好意思。卻道:「小姐既已幫了個大忙,還請再幫一回。實不相瞞,小女自從昨日醒回時見你一面,一腔癡情轉了一半到你身上,我想你再幫我一回,讓她把放在那小賤人身上的癡心都收回來。」
「可這虛鳳假凰的事情瞞不了一輩子,我又不是男的,要不然說不定就半推半就成全你家女兒,可現在明明不行。要我幫忙沒有問題,可到時我不得脫身可怎麼辦?」
裴大嬸道:「這個我已考慮好了,就請你到我本家幹活,然後不經意間透露給小女這個訊息,但又告訴她你已定下了親事。她也就是想見你一面求個寄托,雖不定會來纏你,但你只要不假辭色,慢慢她的心就淡了。」
「這得待多久啊?」玉言皺眉,她最是怕麻煩。
「小姐不是無處落腳麼,這個活兒除了要裝成男兒,委屈了一些,別的條件我定然會給到同行最好。」裴大嬸伸出五根指頭,「一個月五十兩銀子,包食宿!」
玉言的眼睛亮了亮:「那我要幹什麼活?」
「小姐會管賬麼?會烹食麼?會蒔花麼?」隨著玉言的頭潑浪鼓般一徑輕搖,裴大嬸的臉漸漸僵了起來。
「……會洗衣麼?」
其實這個玉言會,但是洗的當然是她自己的衣服。江湖漂泊,衣裳髮帶什麼很容易髒,有時不在市鎮落腳,找洗衣郎不易,只得自己在河邊解決。不過說到要洗別人的衣裳麼,開玩笑!
於是她繼續搖頭。
裴大嬸這個興致勃勃的提問人一時啞口無言。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不是那種百無一用的書蟲。我武功很好,可以當護院。」
「小姐扮演的是身世落魄的世家公子,怎可這般孔武有力,不妥。」
「我眼光很好,可以替你當採購。口才也不錯,討價還價很厲害。」
「採購要經常出門,小女尋你時若是不在,會生事端,不妥。」
「……」玉言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慢吞吞的說,「要不,我給你劈柴吧。」
她練過一招四合八方碎雲刀,一招就把兩丈範圍內碗口粗細的七八棵樹全劈倒了,曾被師姐諷為劈柴刀法。
「……」裴大嬸沉默了一會兒,極度無奈的說:「劈柴的小廝……半個時辰前已經請到了。」
玉言有點不耐煩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得了,我就當個打雜的吧。」
「這主意好!」裴大嬸很是興奮,「就當打雜吧。不必專精一門,可以隨傳隨到,小女必定滿意!」
玉言垮下臉來,「你家究竟是什麼生意?」
竟然請我堂堂一個武林盟主的愛女當打雜?你家不怕招天譴麼!
這話一問出來,裴大嬸臉上立即出現了非常複雜的表情,似乎是內心經過重重掙扎,她才緩緩的,遲疑的,以一種跟平時極度不同的無奈語氣道:「其實,這是祖上傳下來的生意。雖然知道會被旁人瞧不起,但裴月認為祖業不可荒廢,是以還是兢兢業業的在此守成,只望能夠憑一己之力擔負家業重擔……」
「得了,究竟是什麼生意?」
「這生意雖然多為時人不恥,不過細想之下就會知道,此等生意其實是善事一樁。想那無親無靠的男兒們一生無依,何等孤苦,本家就收容了他們,給他們存身之所。想那受家業之累,被夫侍之惡弄得壓力重重,無處發洩之人何等可憐,本家就提供了一個讓她們身心放鬆,重獲溫暖之地……」
玉言含了口酒這下都噴將出來,叫道:「什麼大善事大善人,你家不就是開柳坊的麼!」
裴大嬸臉上難得的紅了一下,急著道:「可我的生意絕對是純潔的,自祖上三代起就沒有幹過逼良為娼的事情,本家那些小倌兒都是自願的,還一臉鼻涕眼淚的求我收留他們,要不是我好心,他們都會凍餓死於街頭。」
竟然還有純潔的柳坊!看來世上應該也存在白色的烏鴉。
玉言無奈的說:「也罷了,我沒心思追究那麼多,我只有兩個要求,一是住處不能離那些小倌很近,要偏僻些,柴房什麼的也行,二是我要走的時候,你馬上結清工錢,不許攔我。」
裴大嬸甚是驚喜,腦袋點得快要掉下來,「我馬上讓人去收拾一間偏房,僻靜又乾淨的,不過……柴房剛讓人住了,雜物房可以不?」
玉言毫不計較:「可以,先把昨天的銀子付我,我安頓好弟弟,回頭再來。」
懷裡揣著三百兩的銀票,雖然在以前的她來說算不了什麼,但這可是她親手賺回來的第一筆錢,她甚是滿足,第一時間到了那謝家布莊又買了兩身衣服。兩套都是男裝,一套給蓮官,一套給自己。
換好新衣服再上街,現在她很是謹慎。今早來討銀子的時候,見到沿路的牆腳都畫了她娘召集江湖人幹活的密碼圖形。那些個圖形從小她娘就當作是識字教材教她認字,弄得很長時間她都以為正常文字就該是那樣畫的,很是不平為什麼書坊裡的書都是錯字連篇。
今天看到的那些圖形都在表達同一個意思:盟主女兒出走,有訊報訊,見人抓人!
看來娘發現了自己攜人私逃了,急著要抓自己回去上籠頭。要想避過娘親強大的人脈關係網,她決定繼續裝扮成男人。
而且她記得很久以前一位很牛的前輩說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的地方。
當她聽出裴大嬸的意思是說她家生意就是開柳坊時,腦海裡的直接反應就是:這就是天意!她是從柳坊逃出來的,現在要到柳坊裡躲起來,此乃天要庇人之路。
所以這個荒唐非常的提議在她看來卻是合適不過,當下沒有多挑剔就答應了。不過蓮官就是從那種地方出來的,雖然紅杏樓沒什麼消息傳出,想來該是被娘擺平了,但要是帶蓮官再進柳坊,難免會勾起他對過去不愉快的回憶。幸好現在手頭有些銀兩,把他安置在客棧就好了。
現下她打的主意就是先在裴大嬸的柳坊裡躲些時日,等風頭沒那麼緊,手頭也攢下些錢,再開始她的尋仙大計。
只可惜……所謂主角的命運哪……就是……基本在任何一種情況下都會偏離期望值不止一星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