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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武漢大會戰 第一百八十三章:有喜有憂 文 / 負凌雲

    第一百八十三章:有喜有憂

    德安以北74軍51師師部裡,王耀武碰到了麻煩。

    74軍是薛岳留下來圍殲淞浦師團的絕對主力。長嶺、張古山是薛岳突向萬家嶺核心的兩大障礙,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俞濟時下了死命令,損失了數千官兵才攻克長嶺,但張古山卻像道難以逾越的高山,擋住了74軍的去路。

    俞濟時一時想不出辦法,只扔給51師王耀武師長一句話:張古山我不管了,但兩天後你要保證我能在山上向薛長官報告勝利。

    王耀武少將硬攻了幾次,可還沒接近山頭日軍主陣地。部隊就被敵人猛烈的炮火和密如雨簾的槍彈打下山來。

    「他媽的,盡給老子這些絕差事。」王耀武眼望丟盔棄甲被打下山來的部隊,狠狠地罵道。罵歸罵,張古山還得奪。無奈之際,他召來了手下的旅、團長們,商量對策。

    可商量來商量去,結論令王耀武沮喪:地勢太險,沒有重炮,張古山沒法拿下。

    這時,坐在後排的一個瘦削精悍的青年站起來開了口:「師座,張吉山並非不可取,但不可硬攻。三國時,鄧艾能偷渡陽平攻取西蜀,我們今天為什麼不能繞過正面,從山背偷襲。

    一口濃重的關中腔說出一席與眾人相反的話,夠王耀武注意的了。說話的人是唐生海旅305團長張靈甫上校。一年多前,張靈甫還是南京「模範監獄」的囚徒。至於原因。還是他自己說的好:「為殺妻室當楚囚」。

    抗戰爆發,是王耀武在最高當局面前保張靈甫出來,並把手下的一個團交給他。知遇感思,他極想為王耀武盡些力。當然,他也想在戰場上用實力改變黃埔同窗對他這個學習成績太差的同學的冷眼。

    王耀武見張靈甫有些主意,一時又興奮起來。他器重張靈甫,認為他作戰很有本事。

    「鍾靈。說說你有什麼打算?」

    「師座。如果我們挑選一些精幹官兵組成突擊隊,從張古山背面爬上去,然後兩面夾攻,我想能拿下張古山。」

    「嗯。主意是不錯,你們說呢?」王耀武說完。看了看眾旅、因長。

    王耀武實際上已在心裡接受了張靈甫的主意,徵詢眾人意見,實際是在點將。眾人嘁嘁喳喳,說什麼的都有,就是沒人自告奮勇。」

    張靈甫看明白了一切,又開了口:「師座,如果方案可行,又不嫌棄卑職的活,我願率突擊隊進攻。」

    張靈甫又提建議又自告奮勇,眾軍官自然皆大歡喜。方案順利通過。

    返回部隊,張靈甫挑出幾百精兵,當夜出發,踏上了人煙絕跡的崎嶇峽谷。

    偷襲極其成功,張靈甫首先登上了張古山。以後的幾天裡,儘管日機炸彈和日軍炮火把張古山翻了個個兒,但他還是與友軍各團頂住了日軍無數次的反撲。張靈甫就這樣拖著受傷的瘸腿一直堅持到最後。他為自己爭了口氣,也為王耀武爭了光。禦敵他是有功的。

    戰至10月9日,淞浦師團僅剩數千殘兵,被壓縮在萬家嶺、雷鳴鼓、田步蘇、箭爐蘇等可數的幾個據點裡。淞浦師團已陷入絕境,

    9日中午,在薛岳的死命令下,萬家嶺地區各師,都組成了數百人的敢死隊,向萬家嶺、雷鳴鼓、四步蘇、箭爐蘇等最後幾個據點發動了全面攻擊。

    最後5分鐘,對兩個搏鬥得精疲力竭、傷痕纍纍而倒在地上的人來說,與其說比戰力,不如說是在比意志。薛岳這最後一擊,在氣勢上徹底摧垮了淞浦。

    當晚,葉肇的第66軍佔領了萬家嶺、雷鳴鼓兩要地,斃敵2000多人、俘30多人,繳獲輕重機槍近百挺、步槍1000多支、馬匹數百。

    十分遺憾的是,第74軍前衛突擊隊曾突至萬家嶺淞浦師團部附近不過百米,但天色太黑,加之審俘不利,未能及時發覺淞浦中將,結果放走了這個最大的獵物。

    淞浦淳六郎中將雖沒被俘或者戰死,但逃至田步蘇後已成驚弓之鳥,無心戀戰。10日凌晨,他率領數百殘兵逃至甘木關。恰遇突破中***陣地前來救援的鈴木支隊,終於擺脫了滅頂之災。

    至此,除個別據點少量日軍殘兵死守待援外,淞浦的第106師團幾乎被全殲,被殲人數多達1萬多人。

    「薛伯陵這一仗打的可真不容易啊!」何部長的這句評語,倒還算中肯。

    「快點走吧,那些外國記者可都等急了!」陳佈雷催促的聲音在何部長的耳邊響起,看完了薛岳的戰報,何部長現在是胸有成竹了,他終於邁開步子走向了通道的盡頭。

    走出通道,站上發佈會的高台,就像是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精神抖擻的何部長穿著筆挺的上將軍裝站在中間,陳佈雷和蔣百里則分別站在何部長的左右。

    台下有眼尖的記者很快認出了何部長和陳佈雷,但是像蔣百里這樣很少出席公開場合的將領就不太好辨認了,雖然台下的很多記者都寫過關於蔣百里的八卦,特別是關於蔣百里和他的日本籍夫人的,但他們這些人其實並不認識蔣百里。

    台上的何部長顯的不慌不忙,他的手中實在是有太多能夠震撼台下這些外國記者的好籌碼了,這樣的夜晚,絕對是應該用來享受的。

    「諸位記者,大家應該知道,明天就是10月10日,我們中國的國慶!所以我特地讓人將你們請來,就是為了代表我們武漢政府,最高當局在這裡與你們共度這個美好的節日!當然,我還會為你們提供一些新聞素材」

    這個管子賣的著實是不錯!何部長成功的吊起了在場所有外國記者的胃口,這些人的眼中此刻閃爍著強烈的求知慾,或者說,是強烈的八卦之光。

    「將軍!是萬家嶺有了結果嗎?」

    急性子的人總是有的,不管在那個行業,記者自然也不例外!

    「既然是發佈會嘛,就應該先由我來說,現在,還沒有到記者提問的時間」

    說完這番話之後,何部長轉身向最先到達會場維護秩序的那名少將軍官做了個手勢,很快,便有人從後台推出幾個大木箱來,然後擱在演講台前一字排開。好奇的記者們即可湧了上去,圍在旁邊猜測裡面可能是什麼東西?

    「是戰利品嗎?先生!」

    美國人的思維總是那麼務實,一點都不浪漫,但卻已經猜中了大概。何部長向那位提問的英俊男士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沒錯!這些箱子裡面的確是我們的常勝將軍黃浩然上將從前線送回來的戰利品,只不過,這些戰利品有些特殊諸位記者應該知道,10月6日,我們的最高當局對外宣佈過,黃浩然將軍在黃梅和廣濟之間全殲了日本人的第6師團!為我們在南京死難的同胞報了仇!」

    何部長的這番回答是非常得體的,今晚,情緒大好的何部長髮揮的很完美,風度翩翩,但是很可惜,記者們的目光已經都被這些木箱吸引了,他們既不想看何部長,也不想聽何部長說話。

    「將軍!快打開吧!我們都等不及了!」

    何部長決定原諒這些記者們的無禮,因為比起他們接下來將看到的,恐怕還是黃浩然的這些戰利品更加無禮一些。

    「打開箱子!請各位退後!」

    拿著撬棍的士兵走了過來,在場的記者們始終盯著箱子,卻沒有注意到台上的何部長、陳佈雷和蔣百里都不約而同的掏出手絹掩住了口鼻,而且陳佈雷還悄悄後退了半步。

    「黃浩然這個人雖然很不錯,但可惜實在是野蠻了一些,這種事情,也只有他做的出來」

    看著台下那些不知死活的記者,陳佈雷突然覺得很想笑,自從南京淪陷,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卡卡卡」

    士兵的動作很麻利,木箱上的釘子很快被取了下來,然後,蓋子被掀開!

    美國記者約翰遜願意對上帝發誓,當時,他聞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噁心的氣味!如果這是在室外,恐怕足以引來十萬隻蒼蠅!

    記者們的臉迅速白了!有聰明的已經猜到木箱裡面的戰利品是什麼了!

    「第6師團師團長稻葉四郎中將、第11旅團旅團長今村勝治少將、騎兵第6聯隊聯隊長古賀九藏中佐、輕重兵第6聯隊聯隊長川真田國衛大佐,面目全非的是第師團參謀長重田重德大佐,屍體旁邊都有軍官證!」

    何部長的解說語響起的實在是太及時了,站得比較靠前的幾位女記者當場「哇」的一聲吐了起來!

    「另外我還要告訴各位,就在半個小時之前,第9戰區的薛岳將軍還全殲了進犯萬家嶺地區的第106師團,或許,他那裡也會有這樣的戰利品現在,記者們,你們可以提問了!當然,想拍照的也可以隨意」

    可過了半天,也沒有記者上前給這些已經發臭了的屍體拍照,倒是向何部長髮問的人,擠成了一鍋粥

    還好,黃浩然還派人送來了照片成品,這位常勝將軍真的很「貼心」

    天快亮時,準備了一夜國慶講演稿的最高當局被林蔚從夢中叫醒,由於剛剛才入睡,所以最高當局顯得有些迷迷瞪瞪的。

    是廣州方面來了一份急電,廣東省主席吳鐵城在急電中稱:「據香港英軍情報機關消息,敵擬派四師團一混成旅團大舉南犯,或在本月真(十一日)日前後發動……」

    最高當局看完電文,吩咐林蔚道:「叫軍令部徐部長馬上來一下。」說罷起床更衣。

    最高當局有些懷疑這份急電的真實性。雖然自9月以來,廣東方面時有消息傳來,說日軍有可能在華南登陸,切斷中國與外部世界的聯繫。論戰略價值,他相信日軍有可能偷襲華南。抗戰以來,粵漢鐵路已為中國各戰場運兵200餘萬,物資50萬噸以上。尤其在上海淪陷後,廣州、香港地區成了國際上向中國內地輸入戰略物資的唯一港口,80%的物資都要靠這根大動脈向中國戰場輸血。在這點上,他相信東京是不會放過廣州的。

    但日軍陳重兵於華中、華北,手中哪還有戰略機動力量?台灣方面充其量不過一二個師團,華北各地日軍又正與地方游擊軍征來剿去,裕仁怎敢於此時開闢新戰場?再說香港、廣州地區是英、法兩國利益核心,東京敢冒觸怒西歐列強之險來攻廣東?

    越想他心裡的疑團越大,他甚至認為這可能是東京在分散他的注意力,以便在武漢戰場上獲得便宜。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循聲望去,武漢政府軍令部長徐永昌健壯的身體進入了廳內……

    東京,漆黑的夜色籠罩著喧鬧了一天的城市。郊外市谷高地軍部的灰色大樓裡,此刻卻是燈火通明,人影晃動。各部門值班人員接收報文、彙集情報,忙成一團。

    參謀次長多田駿中將剛剛送走閒院宮參謀總長,正倚立桌前,盯著一幅中國華南地區軍事要圖,腦子裡一遍遍地過著21軍司令官古莊干郎中將的偷襲計劃。

    日軍偷襲廣州的計劃由來已久。早在1937年底,日軍就做好了攻佔廣州的準備,甚至在福建外海已陳兵列艦。但日本空軍在長江上炸沉英、美兩***艦一事,引來兩國政府的抗議。日本海軍大臣擔心這種惡劣形勢下再在英美殖民地的大門口作戰,有可能引火燒身,就上報天皇並終止了登陸計劃。

    第一次計劃的流產絲毫沒有動搖東京軍部開闢華南戰場的決心。尤其在看到上海淪陷,廣州日夜向內地搶運戰略物資的情形後,日軍大本營更是下了決心要攻下廣州,卡住中國得到外援的大動脈——粵漢鐵路。

    徐州會戰後,日軍在定下會攻武漢計劃的同時,決定分兵佔領廣州。後因天皇顧慮兵力分散和運輸器材不足,決定等拿下武漢後再向廣州開刀。1938年6月12日,日軍大本營以命令的形式將此計劃昭告前線各地將領。

    8月底,一條震驚世界的消息從慕尼黑傳遍地球各個角落。英、法首相張伯倫、達拉第的綏靖政策,使英、法兩國對德步步退讓,終於演出了慕尼黑協定這一幕醜劇。

    捷克被出賣了。

    日本軍方從慕尼黑風雲中,馬上嗅出了國際形勢的劇變。色厲內茬的英、法居然連毗鄰的盟邦都能出賣,那麼遙遠東方的香港、廣州又能怎樣?更何況只要日軍暫不攻香港,僅取道法國租借的廣州灣水域,張伯倫、達拉第絕不至於聯手對日作戰。

    微妙的關係一經窺破,便再簡單、明瞭不過了。廣州,已失去一月前甚至還存在的一道光環的護佑,成了日軍即將撲擊的獵物。

    當岡村寧次的第11軍在長江南岸空前血戰、陷入困境的消息傳到東京,立刻引起不小的震動。在中國戰場上,凡日軍集結重兵攻取某一要地,還從未有過數個師團打不開局面的情況,軍部板垣、多田等將軍利用這一意外情況,又加緊了向海外增兵的步伐。

    御前會議上,軍方一上手就取得主動。天皇這次比決定攻佔武漢時果斷了許多。一來,他垂涎廣州已久,計劃一拖再拖他也實在難忍;二來,廣州若能拿下,必能動搖武漢最高當局百萬大軍的軍心、鬥志,於武漢會戰也都有利;三則令日英、法已呈衰落不支慘狀,他的無敵的皇軍盡可在廣東大展手腳而無後隱之憂。再說拿下武漢,卡住中國外援的脖子,也許武漢政權的喪鐘就將因此而敲響。

    諸多利益實實在在地打動了裕仁的心。東京軍部,也立即投入了高效的運轉之中。

    9月7日,東京大本營御前會議正式定下攻取廣州的決定。狂妄的海軍省似乎還嫌廣州份量不足,竟提出同時攻取海南島的計劃。陸軍省鑒於兵力有限,反對海軍方面的建議。海軍次官最後只能悻悻地說道:「海南島方面那麼下一步再說吧!」

    海軍省的這最後一句結束語,為日後日軍進攻海南打下了伏筆。

    日本海軍一直是進攻廣州的積極倡導者。他們促成了廣東之戰,他們也差點兒毀了廣東之戰。他們曾給了中***一個機會。

    9月初,海軍上層力主進攻廣州的意圖影響了福建、廣東外海日本前線海軍。在尚未接到東京指示的情況下,他們便開始了廣州灣裡毫無顧忌的活動。

    日本海軍明顯的活動徵兆和四方得到的情報,引起了廣東省長吳鐵城的注意。吳鐵城是最高當局插在廣東的一顆釘子,雖與軍事長官余漢謀深為不合,但他有自己的情報網。他的特務組織,經常是消息得到的比軍方還快。

    9月7日,正是東京御前會議定下攻佔武漢的這一天,吳鐵城曾電告最高當局,稱:「日軍在攻打武漢的同時,擬同時進犯華南,其登陸地點似將在大亞灣。現敵已派前駐瑞士公使矢口到香港籌備南侵計劃,並派艦在該灣海面追毀我漁船,以防其行動為我察覺。」

    其實從後來大亞灣的悲劇來看,吳鐵城前後兩份情報相當準確,甚至連日軍登陸地點、時間都準確地羅列出來。遺憾的是,最高當局沒有認真考慮考慮這兩份內容極為全面的報告。他既不相信日本人會在軍事戰略上分其兵力,更不相信日本會冒觸犯英、法兩國臉面之險。

    最高當局驕傲而自信,自信得甚至有些固執。但他軍事上的自信,往往給他,給中***隊帶來災難性的後果。但他從未認真從災難中吸取教訓。這對軍事領袖最高當局來說,是可悲且可歎的。

    一次次機會與中***隊失之交臂。大亞灣原本就不太平的海面似乎注定要充滿激流險浪。

    9月19日,東京日本軍部下達了第21軍動員令。再次任命原擬攻佔廣州而後取消的台灣軍司令官古莊干郎中將為21軍司令官,兵力以第5、第18、第104師團和第4飛行團為基幹。海軍則以鹽澤幸一中將的第5艦隊相配合。在這支艦隊中,有日後揚威太平洋戰場的「加賀」、「龍驤」、「蒼龍」等航空母艦。

    日軍為拿下廣州,也是捨出了老本,尤其是海軍、陸軍3個師團,也是各戰區唯一能抽出的戰略預備隊。而沒有戰略預備隊的仗,在戰爭史上是罕見的。

    日軍在中國戰場的攻勢,此時已達頂點。

    10月10日夜,一支上百艘艦艇組成的龐大艦隊,行馳在黑沉沉的海面上。這支艦隊載著日軍偷襲部隊第18、第104師團3萬餘人。而機械化裝備的第5師團,此刻正在青島集結待運。

    「妙高」號旗艦上,古莊干郎中將與艦隊司令鹽澤幸一走上甲板,看著四周層層密佈的強大艦群,都會心地笑了。

    「鹽澤君,以目前航速推算,明日艦隊能駛入廣州灣海域嗎?」

    「閣下,儘管放心,現在我們已經在中國近海了。天亮時,艦隊就能進入廣州灣。到時,可就看你們的了。」

    古在干郎用手壓了壓夜風拂的軍帽,趾高氣揚地說道:「這個你放心。對付支那軍,我想是有把握的,但願我們的意圖不被他們發現,否則會有些麻煩。」

    「是啊!司令官。我想你還是謹慎些為好,支那軍如果打瘋了,是很麻煩的。」

    「聽說鹽澤君幾年前曾在上海與支那軍交過手。是嗎?」

    古莊干郎一句話點到了鹽澤幸一的痛處。在1932年淞滬抗戰,蔣光鼎、蔡廷鍇的十八路軍和張治中率領的中央軍曾使鹽澤幸一的海軍陸戰隊大吃苦頭。鹽澤在那場戰役中作戰不力曾被撤換。他最不願提及那段往事。

    古莊的話使他深感不快,他感到古莊干郎這樣的陸軍有時太過分驕狂。眼下這句話就有些明知故問的味道。當下,他也不陰不陽地說道。「是啊!我是領教過支那軍的韌勁,我希望貴軍也能領教一下,別忘了,岡村中將在武漢方面就是被一支支那廣東大軍拖住的。至於廣東軍能不能戰,明天你就會知道了。」

    說完,鹽澤幸一轉身向艙內走去。

    甲板上,古莊中將並沒走。黑沉沉的大海和黑漆漆的天幕混成一團,遠處的、近處的浪濤聲讓他感覺到了人的渺小。明天、日後的戰事會是個什麼樣子呢?他心裡沒底。這畢竟是場偷襲戰,偷襲不成又會是個什麼樣子呢?要是中***早有準備,那又會是個什麼結局呢?

    他不願想下去了。不管怎麼說,東京的天皇和大本營把這重任放在了他的肩頭上,再艱難他也要設法拿下廣卅。作為一名帝***人,他的唯一信念就是:不辱使命。

    龐大的艦隊犁出道道波浪,向著漆黑的前方駛去。

    10月10日,是武漢政府每年一次的國慶大節。

    隨著黃梅廣濟大捷和萬家嶺大捷的喜訊次第傳來,廣州城裡醒目的炸彈痕跡和倒塌的建築物已不再讓人感到悲慼和不安,連續數月遭日機轟炸的城市,今天又有了喜慶的色彩。一向以「花城」著稱的廣州街頭,又出現了綠葉紅粉、令人心恰的團團花簇。廣場、市政廳、省府機關的門前廳內,盆栽的、地種的各色鮮花,像是從地下突然間冒出來一樣,吐著馨香,吸引著過往行人的目光。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也像被賦予了新的使命,重又遍佈廣州。

    廣州是繼上海之後,外國使節、商人、旅行家聚集的中國又一大都市。充斥城區各個角落的這些高鼻藍眼的西方人,似乎又給這個城市帶來了一些安全感。起碼廣州地方官員和一般百姓是這麼看的。

    「雙十」國慶日,日機也例外地沒再光臨廣州天空,整個城市一時沉浸在喜慶昇平的平靜之中。廣州市政廳,款待各國使節、商團的喜宴更是把這種氣氛推向了頂點。紳士、淑女自不必說,就是身負戰爭使命的軍人,也大都結伴相慶,四出遊玩。高級將領更是領著家眷、情人,游香港、澳門,熱鬧異常。

    而此刻,古莊干郎、鹽澤幸一兩司令官統帥的龐大艦隊正兇猛地撲向廣州灣。中***隊毫無準備。

    作為粵軍主將,第4戰區副司令長官、第12集團軍司令余漢謀思想上極度混亂。早在半年前,當他偵悉日軍有可能在廣東登陸後,曾大事防務,加緊練兵,還成立了國防工程委員會、抗敵動員委員會等一攬子組織機構,儼然一副準備抗戰的樣子。但武漢會戰的爆發,尤其軍委會安然的樣子,使廣州的防務又鬆懈下來。自軍委會抽走了李漢魂64軍、葉肇的66軍,北上參加武漢會戰後,沒有誰會相信廣東方向同時會有戰爭。

    10月10日,當他正為省長吳鐵城轉來的日軍可能進襲大亞灣的情報而驚疑不定時,最高當局電令他「勉抽精兵一師(增援武漢戰場)以保全大局」,並一再聲明日軍最近決無攻華南的企圖,萬勿聽信謠言。

    余漢謀見到最高當局這份電報,心裡踏實下來。不管怎麼說,有武漢方面這些話,這些請求,想必自己是庸人自擾了。但調一師兵力之事,他還要從長計議。最高當局已調走了他最強的2個軍,廣東留守的不過4個軍,部隊豈能再隨便外調。

    事實上,他就是想調也不可能了。日軍偷襲部隊已撲向廣州灣海域,一場日軍充分準備而廣東軍政當局毫無戒備的懸殊大戰已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最高當局盲目樂觀,輕信流言誤了大局。

    廣東軍政大員武備鬆弛、玩忽職守,有愧華南山河。

    10月12日凌晨,淡淡的晨霧如煙似雲,籠罩著大亞灣澳頭近海沿岸。剛從夢中醒來,披著一身露水的兩個士兵把頭伸出工事,向海面一望,嚇得「媽呀」一聲驚叫,魂都丟了一半。

    整個海灘上一片黑壓壓數不清的人影在霧中晃動,嘰哩哇啦的日本話清晰可聞。不一會兒,晨霧散盡,留下來的一個哨兵再看海岸,幾乎沒癱在那兒。

    撲天蓋地的日軍已登上灘頭,一門門大炮、一輛輛輕型坦克,也陸續從登陸艇上卸下,停放岸邊。近海面上,幾百艘中、小型登陸艇還在源源不斷地向岸邊開來。一二公里外的海面上,停著上百艘大型戰艦,炮口直指岸上陣地。

    得到通報,151師師長莫希德命令陣地上的某營進入陣地,阻止敵人登陸。同時趕緊向廣州打電話救援。

    莫希德實際上早在前一天晚上已發現大亞灣外海突然出現大批身份不明的艦隊,斷定日軍將登陸攻擊。曾急電廣州。但正值節日,不但找不到余漢謀,甚至連一個能管事的主官都找不著。

    大亞灣此時只有莫希德151師一個師。讓一個分散在幾處的師阻止有備而來的強大日軍,那豈不是拿著雞蛋碰石頭。莫希德當時一陣陣急火攻心,對著電話筒對值班參謀大喊道;「馬上派人找,誤了事你知道後果。」

    一時,廣州第四戰區長官部、12集團軍司令部留守值班的官兵忙作一團,奔向各大影院、舞廳、市政廳等場所。廣州、香港各大、小影院,各部軍官速回部隊的消息字幕頻頻***螢幕,引起一片猜疑、混亂。

    廣州幾小時前還是一片平祥喜慶,但幾小時後,橫飛的流言、猜測便使整個城市陷入一片混亂。

    比起廣州,大亞灣澳頭陣地12日天亮後就更亂。由於援軍未到,莫希德只能下令陣地上的那一營兵死守,遲滯日軍登陸。

    這簡直是一場玩笑。一個營500餘守軍倉促上陣,沒放幾槍,便成了日軍重炮、飛機的活靶子。從「加賀」、「蒼龍」等航母上起飛的幾十架日機,把密如雨點的炸彈投在了守軍不大的陣地上。上了岸的日軍炮兵,架好戰炮,也投入猛轟的行列。

    澳頭陣地上,頓時一片火海,血肉橫飛。守軍此時想退都來不及,在日軍步兵幾乎沒有衝擊的情況下,便全部化作泥土,融入澳頭陣地。

    同日,日軍第二梯隊108師團在大亞灣東岸玻璃廠登陸。也沒遇到抵抗。

    上陸日軍幾乎一路順暢,直撲淡水,並於當晚進入淡水城內。中***早已望風而逃。

    14日,古莊中將在蝦湧21軍司令部下達命令,攻佔惠州。惠州前臨大亞灣,北靠東江,廣九鐵路由此而達廣州。惠州不保,廣州第一道門戶便對日軍洞開。

    余漢謀倉率應戰,手足無措。這時,他那顆煩亂、失意的心很透了所有的人。他恨最高當局、更恨他自己。作為廣東最高軍事長官,不管有千條、萬條理由,他都必須為戰敗負責。

    他準備為此而承擔一切,但他絕不想再聽最高當局遠在武漢的遙控指揮。

    13日,最高當局曾電令余漢謀:「敵已在大亞灣登陸,我軍應先積極集中兵力,對於深圳方面尤應嚴格佈防,料敵必在深圳與大亞灣之間斷絕我廣九鐵路之交通,此為唯一目的。」

    唯一目的,想的倒好!如今日軍登陸部隊有4萬之眾,就為切斷一條廣九鐵路?!他想不通委員長為什麼老是這麼感覺良好,這麼充滿自信?

    「再聽他的,我非把部隊、把地盤丟光不可!」

    余漢謀忿忿地想,怨怒著向分佈各地的部隊下達了命令:各軍、師以少量部隊斷後,主力迅速向廣州集結。

    一向敦厚的余漢謀不願再聽任武漢搖控,再當擺設。他公然置最高當局電令於不顧,把12集團軍主力都調向了廣州。他計劃先在廣州穩住陣腳,再考慮反擊的事兒。

    日軍偷襲大亞灣,震動全國,也震動了與廣州隔海相對的香港殖民者——英國。

    12日,英國駐日大使克萊琪照會日本外務省,代表大英帝國對日軍侵犯華南、危及英國經濟及政治利益,向日本政府提出警告。但克萊琪大使從日本外務次官那冷冷的一笑和不以為然的目光中,也預感到了這次抗議、警告又將是一場徒勞。

    真是此一時被一時也。曾幾何時,日不落帝國的「米」字旗飄揚在世界的各個角落時,英國人何曾受到過如此冷遇。就是10年前倫敦海軍條約簽訂時,日本人還是處處唯英國人眼色行事,甚至半夜私會英國代表,極盡討好吹捧之能事,只求英帝國在海軍發展上能多關照些日本這個遠東小兄弟。可時間輪迴,蕩平了一切尊卑。衰落中的大英帝國,備受牆倒眾人推之苦。慕尼黑墨跡未乾,東京這昔日的小兄弟就公然在昔日以武力征服四方的大英帝國面前舞槍弄炮,恣意羞辱。

    克萊琪沒再說什麼,但返回使館的路上,他就斷定:日本人決不會受英帝國制約,放棄目前政策。終有一天,日本人會在香港甚至其他地方與英國刀兵相對。雖然這只是個時間問題。

    武漢。最高當局得到消息,既痛悔又震驚。

    他犯了一個大錯誤。他總以為日本人不會冒軍事上分兵之險,不敢在英、法強國的頭上動土,因而對來自各方面日軍將偷襲華南的消息都不以為然。吳鐵城10月8日偷襲前夕的最後一份電報,經他與軍令部商討後,竟認為是日軍的反宣傳,並在文件上做了「反宣傳」的批示,下發各部門。

    10月底,最高當局下令撤去余漢謀第四戰區副司令長官一職,算是暫時平息了國人的憤怒。

    但廣州失守,失職之責就僅該由余漢謀一個人負嗎?有些是非曲直,當時自然是無法說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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