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一場猴戲
8月中旬的武漢熱浪逼人，可今天武昌軍委會作戰室的門窗卻緊閉了起來，隨著前線趕來赴會的眾將軍的相繼趕到，會場上開始瀰漫起一股火藥味。
眼看著日本人就要對武漢動手，最高當局卻要召開「徐州會戰軍事檢討會議」，這讓到會的將領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卻沒有人敢站出來質疑最高當局的決定。
早已瞭解了最高當局此次會議最終目的的黃浩然沒有搭理他身旁將領們，而是眼觀鼻鼻觀心學起了坐禪的和尚，果然不出蔣百里的所料，會議開始後不久，有「委員長第二」之稱的武漢衛戍司令陳辭修便跳了出來。
陳辭修今天顯然是有備而來，他打算順手打擊一下他軍事生涯上最大的一塊絆腳石，軍事委員會參謀總長何敬之。會前，陳辭修聯絡了一批黃埔的少壯軍官，準備在會上向何部長髮難。而何部長對此卻毫無準備。隨著陳辭修的攻擊指向越來越明顯，何部長終於意識到他今天成了陳辭修的靶子！
「請問何部長，台兒莊大捷之後，五戰區幾十萬人馬為何不乘勝追擊？當攻不攻，致使良機錯失！而當敵重兵撲向徐州外圍時，幾十萬人為何又當退不退？軍委會參謀部戰前不是制定了一系列的預案嗎？不妨拿出來對對看嘛！究竟有多少能符合戰場實際？」
陳辭修說到這裡特地停頓了一下，然後環視了一圈會議室，接著繼續向何部長髮難：
「事實上，我們所看到的只有參謀部缺乏遠見，遇事猶豫不決，最終導致指揮系統一團混亂!若不是委座決策英明，李長官臨機指揮得當，五戰區幾十萬人馬將如何脫險？對此，我希望何部長能多加考慮，改善參謀部的指揮效率，以利再戰。」
陳辭修頗有心計，會前就已弄出個徐州會戰的詳細報告，列舉了參謀部一系列不當之處，將矛頭單指向何部長一人。一番話弄得何部長大汗淋漓，狼狽不堪。
戎裝筆挺的最高當局始終一言不發地坐著。他既沒為陳辭修推波助瀾，也沒為何部長說句辯護的話，只是用目光在與會的將領們臉上掃來掃去。
最後最高當局將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黃浩然的臉上。這位中**隊的常勝將軍，台兒莊的主角此刻卻低頭不語，只是用手指在桌上有節律地輕叩著。
隨後最高當局又將目光又移向了蔣百里，這個武漢政府的軍事顧問腦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似乎又是在神遊天外!
只有剛受到陳辭修攻擊的何部長顯得有些焦躁，雖然表面上也是不動聲色，但何部長那不時用手拉衣領的小動作，卻分明透出他內心的緊張和不安。看來陳辭修剛才的話都說到了何部長的痛處！
意氣風發的陳辭修結束發言落座之後一刻也沒有閒著，他始終觀察著眾人的反應，揣摸著會場的風向。其實陳辭修的內心也是相當緊張的。
雖然陳辭修的背後站在最高當局，但何部長畢竟身為武漢政府軍事委員會參謀總長，又是元老人物，想要扳倒他絕非易事。拿何部長開刀，也是陳辭修深思熟慮之後才做出的決定！
要想讓最高當局將第9戰區交給他陳辭修，不幫最高當局做些有用事情是肯定不行的。而抨擊何部長這個最高當局的老對手，顯然是最高當局所願意看到的！
陳辭修之所以敢向何部長這樣強大的對手發起反擊，就在於他抓住何部長的一個弱點：親日傾向嚴重。而何部長的這個弱點正是大部分武漢政府將領都很鄙視的。
事情果然進行的非常順利，陳辭修對何部長的「無禮舉動」並沒有在會場上掀起風浪。而接著發言的幾位少壯派將領，全都是是陳辭修事先安排好的幫手。看著滿頭大汗的何部長，陳辭修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從軍這些年來，陳辭修是笑的時候多，愁的時候少。他能從一個小小的上尉一直走到今天這一步，就是因為相信「成事在天，謀事在人」這八個字！
在走了最初的幾年彎路之後，陳辭修選擇了死死的抱住最高當局的大腿！還娶了「夫人」的乾女兒當太太，從此之後他成了最高當局的左膀右臂，軍事上的接班人。
可就在陳辭修將要衝擊他的仕途巔峰之時，他卻突然發現在他的面前還有一座高山，那個人就是何部長。按理說何部長是軍界元老，當年又是黃埔的總教官，陳辭修應該知難而退。可陳辭修偏偏是不服輸的性格，他一直想著取代何部長的位置。
西安事變時何部長「逼宮」不成，將真面目暴露在了最高當局面前。陳辭修覺得這是他上位的好機會，最高當局也一度想用陳辭修接何部長的班，可無奈陳辭修的資歷到底還是淺了些。一番幸苦過後，陳辭修的夢想化為泡影，何部長還是軍內第二號人物，陳辭修還是被何部長押在下面！
自此之後，陳辭修變得更愛出風頭，更喜歡與何部長較勁。他始終在等待扳倒時機。
抗戰爆發之後，陳辭修覺得他終於得到了他擅長的舞台，如果比領軍打仗，哪怕是將兩個何部長綁在一起也絕對不是他的對手！只要能夠在抗日戰場上取得幾場大勝，那麼取代何部長這件事還會成為問題嗎？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雖然何部長在陳辭修面前聚了白旗，卻憑空殺了個黃浩然出來！
不過短短一年的功夫，黃浩然從淞滬到南京、再到台兒莊和蘭封，居然勝多負少，成了中央軍中的常勝將軍！職務也從少將師長一步步的升了上來，在這次會議之後，黃浩然更是要成為黃埔系中的第一位陸軍上將，軍銜還要在他陳辭修之上！
轉眼之間，在陳辭修和何部長之間就又多出了個黃浩然！苦苦奮鬥了一年不但沒能縮小和何部長之間的差距，反而由第二跌到了第三的位置上！這讓陳辭修如何能夠接受的了？
好在最高當局沒有忘記他陳辭修，有意讓陳辭修統領新成立的第9戰區，為了得到這次超越黃浩然的機會，陳辭修決定用向何部長髮難這種方法向最高當局表忠心！
，雖然陳辭修明知最高當局在徐州會戰失敗的過程中並不清白。但他卻抓住戰前最高當局曾當面允諾李長官決不插手五戰區軍務這一點，徹底的將最高當局從這場敗仗中摘了出來，然後把一桶桶髒水潑向了負有指揮之責的何部長，這樣既拍了最高當局的馬屁，又損了自己的這個老對手，可謂是一箭雙鵰！。
何部長望著面帶微笑的陳辭修，羞忿、氣惱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事實上，他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其實今天陳辭修一開口，何部長就感覺得這件事是最高當局在背後動了手腳。如果他站起來辯駁，肯定會讓最高當局對他更加不快。所以何部長只能默默的承受陳辭修的指責。只是何部長不知道他究竟是在什麼地方又得罪了最高當局。
與何部長的心境相反，最高當局對這場內鬥的戲碼感到十分的滿意！最高當局忍不住在心裡讚道：
「辭修到底是聰明伶俐，勝人一籌，不枉我一番栽培。」
這段日子裡面，最高當局讓戴笠圍繞著黃浩然遭到槍擊的事件展開了一番調查。結果戴笠查出何部長的人馬當時也在大中華酒樓附近出沒過，但是卻沒有做出任何阻止孔二小姐的舉動。
聯想之前何部長用好處拉攏黃浩然救桂永清的舉動，最高當局更加認定何部長派人前往大中華酒樓肯定是要搞什麼陰謀！甚至還將黃浩然拒絕迎娶孔二小姐的這筆帳也算到了何部長的頭上。
最高當局固執的認為，在「夫人」給黃浩然牽紅線之前，黃浩然應該是沒有機會見到孔二小姐的，可為什麼黃浩然當時的反應會那樣強烈，分明是對孔二小姐做過的荒唐事瞭如指掌！恐怕黃浩然瞭解孔二小姐的渠道正是他何敬之！這不是擺明了要搞離間嗎！？
現在看到陳辭修將何部長逼得手忙腳亂，最高當局的心裡面就像三伏天喝了冰水一樣舒暢！
不過也是時候該收場了，畢竟後面還有正事。當看到何部長第三次做出擦汗的動作之後，觀戰了許久的最高當局終於決定站出來收尾：
「諸位!徐州會戰雖然失利，但較之淞滬、華北之戰，進步還是很大的嘛！台兒莊一役，賴諸將指揮有方，將士用命，獲空前之大捷。我軍威名遠播四方，傾倒中外。當然，我們指揮上尚仍嫌不足，需進一步檢討，加以改進。當此國家民族生死存亡之際，諸位將軍還是要以大局為重，精誠團結，共赴國難。至於敬之的參謀部，工作也還是出色的嘛！至於一些技術性問題，以後注意就是了」
黃浩然此時早就沒有心思再聽下去了，他已經將作戰廳裡面的這場鬧劇看的通通透透！對何部長，黃浩然並無半點同情。一個手握軍事大權的政府元老，卻總與日本人不乾不淨的，仰他人鼻息而活，被陳辭修杯葛也是活該！
可如果繼續這樣糾纏下去的話，黃浩然的二級陸軍上將軍銜又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到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