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武漢的學生兵
南京的這第一場雪似乎有下起來沒完沒了的趨勢，市區的屋頂和街道上都堆起了厚厚的積雪，氣溫下降的極快，光華門的守軍在白天和日軍反覆拉鋸，井書宣時的18旅團再次殺進了城門洞子，雲梯這種古老的攻城武器也出現在了明城牆身上，宋希濂和謝文東把一支又一支的部隊堆在了城牆上，南京衛戍軍的巨大傷亡最終換回日軍的敗退，何大如的部隊傷亡也不小，謝文東給黃浩然作了匯報，白天這樣烈度的戰鬥只要再繼續一天，那光華門就只能插上太陽旗了。
好在沈老二的99師已經完全就位，所以黃浩然聽到了謝文東的匯報還不算太擔心，美國人在晚上九點鐘的時候終於有了動作，羅斯福直接向日皇裕仁抗議美炮艦『潘納『號被日艦炸沉事件，並要求充分賠償，黃浩然能夠想像到最高當局該高興成了什麼樣子，美國人介入對南京戰場的最直接影響就是最高當局說的新兵團立馬有了回應，武漢的總參謀部已經來了電報，三個新兵團中的第一個將在明天早上6點以前經水路抵達南京，登陸地點定在江心洲。
「來吧……來吧……為了一些虛無縹緲的希望，把這些孩子送到南京，還嫌日本人刺刀上的鮮血不夠嗎？」
黃浩然將手裡面的電報捲成了筒狀，武漢的新兵團是什麼樣的部隊，蔣百里已經告訴了黃浩然，抗戰開始以來中央軍的損失太大，由於中國沒有完善的兵役制度，部隊的缺口沒法的到即使的補充，為了在最高當局面前能夠交差，軍政部的何部長便把他的目光投到了最容易煽動的學生身上，在政府宣傳機器的全力開動下，全國各地的學生大批投筆從戎，武漢新兵團最主要的成分便是這些十幾歲的愛國學生，本來軍政部是準備讓這些新兵團在以後的抗戰中發揮作用，現在美國人的介入讓最高當局決定提前將這些學生兵投入到南京。
這些新兵接受軍事訓練的時間極短，有的人甚至連槍都沒有放過幾回，讓這樣的新兵團和日軍面對面的血戰那就是讓這些學生去送死，黃浩然準備把這三個新兵團拆散了補充到下面的師旅裡面去，有老兵帶著，沒準幾仗下來能收穫一些真正的戰士。
「哎！你在感歎些什麼呢？什麼血啊刀啊的聽著讓人覺得怪心酸的……」
黃浩然的衛兵去給他準備晚飯，入夜之後日軍也降低了攻擊南京城牆的強度，小樓裡面的參謀軍官們累了好些天了都有些倦意，沒人注意到方小倩從她們呆的客房裡面跑了出來，黃浩然被這幾句脆生生的話吸引了注意力，他扭過頭去看見一個唇紅齒白的俏丫頭對著他說話。
「你問我麼？你又是誰？」
黃浩然認出了這丫頭是那位女記者的同伴，他這才想起自己讓幾個平民住在了這座臨時的城防司令部裡面，想起來也確實有些荒唐，當時那個女記者的一聲呼喊居然讓黃浩然想起了分別多時的於大美人，短暫的失神，居然讓黃浩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方小倩不是戴夢如，她不但不買黃浩然的賬，而且還有些討厭面前的這個男人，為什麼姐姐會喜歡一個整天打打殺殺的男人呢？方小倩希望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軍人都消失，在他的眼裡，這些所謂的英雄才是戰亂的根源。
「我將方小倩！是《申報》的……我的身份對你來說很要緊嗎？」
方小倩一開始想說他是《申報》的記者，後來她忽然想起現在上海已經落到了日本人的手裡，《申報》還存不存在都是個問題，於是他改變了說辭，反問起了黃浩然。
端著晚飯走進來的衛兵見到方小倩站在黃浩然的對面，立刻將食物放在桌子上就準備對方小倩動手，黃浩然發現了衛兵的企圖，他用眼神阻止了衛兵的行動。
人一旦有了權勢，敢和你說話的人就變少了，黃浩然看出了那位女記者對自己有意思，但是他卻沒有什麼想法，方小倩的直接讓黃浩然起了談話的衝動，在司令部裡面，除了和范介、汪煥之、沈老二這幾個心腹，沒有人敢和黃浩然說閒話，抗日名將這頂光環帶來的壓力不只是給日本人的，自己人也一樣。
「你說的對，身份並不重要。」
黃浩然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他的這種反應鼓勵了方小倩繼續下去。
「原來你不是冷冰冰的啊？還蠻好說話的嘛！真是沒想到……」
小丫頭的話很直接，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的話裡面似乎有些不妥，黃浩然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在一個普通女子心目中是什麼樣的人，於是他主動發問：「你原來以為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方小倩沒有絲毫的猶豫，她爽快的給了黃浩然她的答案：「什麼樣的人？就和外面的那些軍官一樣，只知道撈錢和欺負人！」
這種評價，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軍隊裡面的軍官有許多人的確是和方小倩說的一樣，黃浩然也一樣撈過錢欺負過人。即使他撈的錢都用在了對的地方，欺負的也都是些壞東西，黃浩然也不能說方小倩說錯了自己。
「哦，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黃浩然的反應讓方小倩有些失望，不過小丫頭心裡面還有別的問題，她剛才沒有聽清楚黃浩然的話，於是方小倩接著發問：「你剛才說到孩子，那是怎麼回事？」
黃浩然看了方小倩一眼，原來這個丫頭在自己的身邊呆了有一些時間了，看來自己是真的出了神，居然沒能察覺到方小倩的到來。
「沒錯，我是說了，那些孩子現在是新兵，他們在來南京的路上。」
女人的好奇心和同情心都是天生的，黃浩然說出了那些孩子是新兵的情況，方小倩立刻變的尖銳了起來。
「來打仗嗎？」
「還能來做什麼？」
黃浩然點了點頭，然後反問了方小倩一句，他的話一下子引爆了方小倩，這也投幾乎跳起來大叫著：「你們怎可以用孩子去打仗？」
方小倩的手指直接戳到了黃浩然的面前，再加上她那副帶著強烈譴責意味的表情，黃浩然明白方小倩對於讓孩子參戰十分的不滿，可是，這事情又不是他黃浩然能決定的。
「我也是不願意的，但現在除了這些孩子，軍隊已經拿不出人來了，國家到了生死關頭，民族到了存亡的時候，孩子，也得提前成為男人！」
黃浩然的話斬釘截鐵，方小倩一時找不到回擊黃浩然的方法，但是這並不妨礙她使用一種生化武器：「我現在收回之前說的話!你和他們都一樣！都一樣！」
方小倩尖利的聲音在黃浩然的耳朵裡面不停的迴響著，製造出這段高音的小丫頭很不負責的扭頭飛快跑開了，然後黃浩然聽到了「蹬蹬蹬」上樓的聲響和摔門的聲音，很震撼！
整個城防司令部在瞬間安靜了下來，屋子裡面的參謀軍官都用一種極度八卦的眼神看著他們的司令官，黃浩然歎了一口氣回到地圖旁邊，方小倩的反應沒有讓黃浩然感到太意外，女人，就應該這樣！
把孩子投入戰場的確是很難讓人接受！黃浩然突然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很令人厭惡！要不是他死死的守住了南京，這些孩子也許要到武漢會戰的時候才會參戰，現在，實在是太早了。
「報告司令！武漢發來的急電，請您過目！」
一聲司令將黃浩然的心緒拉回到了現實當中，夜幕中日本人還在圍攻南京城，現在可不是抒情的時候，黃浩然接過電文快速的瀏覽了一遍，武漢的這封電報裡面說第三個新兵團在十分鐘前也已經從漢口啟程，這麼看來，第一個新兵團應該快要到南京了。
「通知汪副軍長，注意江面，今夜有霧，不要讓武漢的援軍偏了航！」
「是！」送電報來的軍官啪的一個立正，然後敬了個禮便離開了。
黃浩然走到窗戶前朝外面望去，霧氣現在已經濃到了化不開的地步，這一場大霧可是老天爺的真跡，絕非汪煥之弄得贗品可比。
又是一個疏散市民的好機會！
「趙參謀！你過來一下！」
趙宣陽本來是總參謀部的一名作戰參謀，城防司令部掛牌之後他被顧總長調到了黃浩然的麾下，軍事素養過硬的趙宣陽很受黃浩然的器重，現在在城防司令部裡面，除了黃浩然從99軍帶來的一批參謀軍官之外，就數趙宣陽手上的任務最重。
趙宣陽其實還有一個身份，他是中統安插在總參謀部的棋子，蔣百里的一番好意讓趙宣陽成功的潛伏在了黃浩然的身邊，南京衛戍軍和川軍23軍團的關係，就是趙宣陽報告給他的上級的。
「司令！有什麼命令？」
「你去找一下拉貝先生，這樣的大霧天日本人的轟炸機使不上勁，看拉貝先生能不能在安全區裡面再動員一批難民離開南京，告訴安全區的市民，光華門即將被日軍突破，要走最好趁早！」
黃浩然下命令的時候手中的紅藍鉛筆不停的在桌上的軍用地圖上面標注著一些東西，站在桌邊的趙宣陽目光一直跟著黃浩然的鉛筆移動著。
黃浩然畫得這幾個地方都在城南，趙宣陽只能想到日軍的18師團在這一帶活動，黃浩然這是要幹什麼？趙宣陽很想有人告訴他答案。
察覺到趙宣陽始終沒有離開，黃浩然抬起了頭，趙宣陽趕緊將視線轉移到其他的地方，雖然他的動作很快，可是黃浩然還是抓住了趙宣陽眼神裡面的慌亂。
這個趙參謀，有點意思。
「都清楚了嗎？」
「是！都清楚了！司令！」
「那你就去辦吧！」
說完這這句話之後黃浩然再次埋頭在地圖上比劃，趙宣陽轉身往屋外走去，他很隱蔽的出了一口氣。
在趙宣陽的背後，黃浩然又一次抬起了頭，他的目光隨著趙宣陽移動著，這個人是蔣百里安排進來的，所以黃浩然一直對趙宣陽還比較放心，可是剛才趙宣陽的表現卻暴露出了一些東西，何部長？汪主席？cc還是戴笠？或者趙宣陽是在替日本人做事？
還是方小倩的世界單純啊，在男人的世界裡面，到處都是爾虞我詐。
長江江面，武漢新兵第6團團長吳東青現在額頭上全部都是汗水！
沒想到今晚長江航道上的霧氣居然濃到了這樣的地步，簡直是伸手不見五指，好在吳東青果斷下令讓運送新兵團的船隊各船之間用繩索連接起來，以防出現掉隊的情況，這個辦法雖然原始了一些，但是卻十分的有效。
要不是後來配備給新兵第6團的電台出現了問題，吳東青真的以為他的新兵團可以一帆風順的抵達南京。
中央軍在各個戰場損失的不光是人員，裝備的損失也非常的驚人，武漢的總參謀部現在是一個銅板扳成兩半花，像新兵第6團這樣的部隊，每個團只有一部電台，當初登船的時候吳東青就覺得配備給他的這台古董電台有些靠不住，果不其然，在船隊過了蕪湖之後，這部唯一的電台就罷了工。
要是江面上沒有大霧，從蕪湖到南京的這段距離沒有電台也就算了，可偏偏越靠近南京江面上的霧就越厚，由於新兵第6團動身的非常倉促，吳東青只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是江心洲，和南京衛戍軍聯絡全靠電台，現在電台一壞，連引導新兵第6團登陸的人都沒有了！
「團座！趕緊拿個主意吧！咱們早就已經過了蕪湖，現在應該已經到了南京附近，反正現在南岸還在南京衛戍軍的手裡面，咱們隨便找個能登陸的地方上岸吧！要是不小心走過了頭漂到了鎮江那可就糟了！木船碰上軍艦，連打都沒得打！」
說話的人是新兵第6團的副團長韓振，韓振這個副團長還兼著政治部主任的職務，武漢對新兵的思想工作抓得很緊，派給這些新兵團的政治部人員比負責新兵軍事訓練的教官還要多。
吳東青以前是中央軍的一個營長，在淞滬戰場上和鬼子交過手，武漢為了表彰他的戰功，便給了吳東青一個新兵團團長的職務，吳東青心裡面很清楚，他的這個團座是他手底下一個營的兄弟在上海殉國換回來的。
吳東青一直想給他的老部下們報仇，他知道手裡面沒有一支過硬的部隊就不可能和日本人叫板，於是吳東青到了武漢之後一門心思的撲在了新兵團的組建上，他的新兵第6團拉起架子才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吳東青做夢也沒想到他的新兵第6團會被上峰投入到南京戰場！
要知道他的手底下還有晚上睡不著覺的新兵啊！新兵第6團的官兵有半數以上剛剛結束射擊訓練，他們這輩子打出去的子彈就是訓練結束考核時的那五發，把這些娃娃投到日軍重圍中的南京城裡面，吳東青不知道他的這兩千新兵能剩下多少來！
也許是老天爺也看不過眼，所以才有了這場大霧吧，吳東青甚至有了返回武漢的衝動！
「團座！增援南京是委座親自下的命令，新兵第6團有進無退！軍委會的刀早已是磨得飛快，就等著有腦袋送上門去！團座可千萬不能糊塗啊……」
副團長韓振似乎看出了吳東青內心的掙扎，韓振現在說的話裡面明顯有威脅成份，吳東青看了一眼韓振這位何部長的好部下，軍政部殺起自己人來這手可是真夠黑的，韓振說的沒錯，就憑團裡面的這些政治部軍官，只要吳東青下命令返回武漢，下一秒鐘就會有子彈擊中他的腦殼！
只能是按韓振說的辦了！
「船隊向長江南岸靠攏！我們上岸！」
吳東青一聲令下，裝載著新兵第6團的船隊朝著長江南岸緩緩的駛去，駕船的船工動作十分小心，在大霧中靠岸，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長江中有很多的暗礁，要是一下子撞上去，木船很有可能會支離破碎！
韓振用極低的聲音說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團座在大事面前沒有糊塗啊……」
吳東青扭過頭去，沒有搭理韓振。
這些政治部的傢伙，都是口蜜腹劍！吳東青覺得還是和韓振保持距離好一些！
船隊離長江南岸越來越近，吳東青下令讓幾條船脫離船隊先行靠岸，霧氣籠罩的江岸讓他有些不安，派個搜索連隊開路會保險一些。
1營1連很快完成了上岸的行動，這片江灘顯然距離南京城還有些距離，1連沒有發現駐守在江灘上的南京衛戍軍官兵，也沒能找到什麼參照物，他們的報告讓吳東青更加猶豫了起來。
「團座！既然這是一篇開闊的江灘，那我們就先上岸吧，天亮之後霧氣一散日本人的飛機就會前來轟炸，到時候再上岸那簡直就是送死，這裡距離南京不會太遠了，應該是在板橋附近！，上岸之後我們先隱蔽起來，然後再派聯絡員去南京，剩下的事情就很好辦了！」
韓振的話很有煽動性，雖然吳東青心裡面還有些抗拒，他還是接受了韓振的提議，新兵第6團開始陸續上岸，吳東青踏上江灘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外圍派出了搜索部隊，大概過了二十分鐘時候，吳東青派往東面的搜索隊開了火，然後是西面和南面，越來越密集的槍聲告訴吳東青，他的新兵第6團應該是遇到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