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金陵一夜
「司令，你覺得這會不會是松井石根那個老鬼子在耍的新花樣，他故意撒上幾張破紙來麻痺咱們，然後再趁我們鬆懈的時候來個突然襲擊？「
黃浩然搖了搖頭，他是這個屋子裡面最清楚這封信來龍去脈的人了，范介的推測顯然是錯誤的，不過他的這種高度警惕性卻很值得讚賞，打仗，就是要一直保持這樣的狀態。
歷史上松井石根將這份《投降勸告書》丟進南京城的日子應該是在就是12月10日凌晨，也就是昨天。
不過歷史上的松井石根可沒有在南京外圍吃過這麼多的大虧，今時今日的局面已經和歷史大不一樣，黃浩然以為松井石根的這封信不會來了，他沒想到這封信現在還是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只不過在時間上晚了一天。
歷史真是有著超強的糾錯性，黃浩然的到來已經讓南京保衛戰變得面目全非，可是一些重要的歷史事件依然不斷的出現著，看來他這只蝴蝶的翅膀還不夠硬，引起的風暴還不夠強大！
黃浩然覺得他還真的挺佩服松井石根的，要是換了他在南京戰場上接連吃了這麼多的虧，是斷然寫不出這樣盛氣凌人的《投降勸告書》的，不瞭解南京戰局的人要是光看這封《投降勸告書》的話，還以為日軍已經將南京衛戍軍趕上了絕路呢！可實際上如今的南京衛戍軍雖然處於守勢，但是遠遠沒有到只能任由日軍宰割的地步，南京和蕪湖之間的交通依然是暢通無阻，城外圍的永備工事大多數也依然掌控在南京衛戍軍的手中，松井石根的這封《投降勸告書》寫的可真有點不合時宜。
是什麼促使松井石根做出了這樣看起來有些可笑的事情呢？難道這僅僅是日本華中方面軍的自我安慰？
除此之外黃浩然實在想不出這封《投降勸告書》對日軍還有什麼價值了
「不管他！也許是件好事，要是松井石根這個老鬼子講信用的話，咱們又多了幾個小時的休整時間，通知各部隊，保持警惕，見縫插針的找時間休息，還有告訴汪煥之，要利用好這難得的幾個小時給各個師多補充一些物資，從軍統手裡弄過來的那些東西我們帶不走，能發的都發下去!部隊有了趁手的傢伙也能給華中方面軍多放點血！」
黃浩然說話的時候范介一直在記錄，等黃浩然說完了范介才插了一句話：「司令，您覺得小日本有信用可言嗎？華中方面軍到現在可都一直堅稱他們的末松茂治師團長是自己踩著了地雷，《中央日報》為了這個事這幾天和日本人罵得是不可開交呢!我覺得松井石根的信用怕是不會比鬼子的軍報記者好到哪裡去」
「囉嗦什麼呢！到中午不就知道了嗎？至少現在鬼子一沒炮擊二沒轟炸，讓城裡的部隊在廢墟裡面找找有沒有倖存的百姓，還有那些屍體，能埋的都埋了，都是同胞，讓他們這麼在露天躺著不好」
黃浩然的話讓范介感覺到了一絲自責，剛才在嘲弄松井石根的時候范介的確是暫時忘記了他還是在作戰當中，黃浩然說的這些意見本來應該是范介這個參謀長來提出來的，現在居然讓黃浩然這個司令官操起了心，范介覺得自己有些失職。
「好了！」黃浩然拍了拍范介的肩膀，他知道范介的認真勁又上來了，別看范介平時一點正型也沒有，可是對於他的這份參謀長的職責，范介一直看的很重，黃浩然覺得他應該讓范介鬆弛一下：「范參謀長，難得鬼子不來搗蛋，你把手頭的事情安排一下，咱們到市區裡面走走看看！」
范介點點頭，表示答應了，然後他就跑到了一堆參謀軍官當中去做安排，黃浩然自己一個人先行一步，他又一次爬上了地面，這一回他的衛兵緊緊的跟了上來，黃浩然回頭看看這些荷槍實彈的官兵，暗暗的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居然已經失去了自由。
城防司令部的地面建築有一部分已經在這些日子的轟炸中變成了瓦礫，日軍顯然是知道他們襲擊的這些目標具有什麼樣的價值，所有的南京軍政機構建築物附近遭到的轟炸都比較嚴重，而市民集中居住的區域遭到的破壞則要輕的多，日本人就是日本人，總是改不了節儉的毛病，鬼子空軍是永遠不會像美軍一樣採取地毯式轟炸那麼「浪費」彈藥的戰術的。
缺乏資源的國家有缺乏資源國家的打法
在黃浩然思考這些的時候，衛隊的官兵將藏匿在半地下車庫和附近民居裡面的汽車開了過來，雖然今夜沒有日軍的空襲，可是燈火管制的命令並沒有解除，所以這些車都沒有開燈，黃浩然真佩服這些司機的眼神，這樣的光線下還能將汽車開的如此飛快，不能不說這是一種本領。
黃浩然坐在車裡等了一會，范介終於出來了，暫時接替黃浩然和范介指揮整個南京城防司令部作戰廳的人的馮.裡奇，這個德國佬辦事非常的嚴謹，用他來應付幾個小時，黃浩然一點也不擔心。
自打日軍和南京衛戍軍交火以來，黃浩然都沒有時間好好的看看這座他正在保衛的城市，今夜，他終於有了時間。
黃浩然和范介乘坐的轎車被前後四輛大卡車夾在中間，卡車的車廂裡面全部都是衛隊的人馬，雖然鬼子還沒有進城，但是誰也不知道在南京城裡面還有沒有潛伏者日本人的殺手和漢奸，自從黃浩然「遇刺」之後，他的警衛級別就提高到了最高等級。
轎車開的不快，一方面是由於沒有開車燈照明，另外一方面要歸罪於南京現在季度糟糕的路況，路兩邊被日本空軍炸倒的房屋極多，很多磚木和電線桿都倒在了路上，在加上一些爆炸產生的坑，黃浩然覺得他的轎車行駛時速不會超過10公里。
即使是這樣的速度也沒能開多久，很快路況就糟糕到了不允許底盤低矮的轎車行駛的地步，黃浩然和范介先後下了車，原本他們是要坐進卡車的駕駛室裡面的，可是就字啊黃浩然走到卡車旁邊的時候忽然看到了街邊倒著幾台自行車，黃浩然走過去拉起一輛檢查了一些，然後招呼范介換這兩個輪子的傢伙繼續前進，於是，馬路上多了一行歪歪扭扭騎行的隊伍，卡車則用極慢的速度跟在了自行車隊的後面。
范介的汽車技術遠不如黃浩然，他的自行車總是有隨時會摔倒的危險，黃浩然的動作要瀟灑了許多，他一邊蹬著自行車一邊看著街道兩邊的景象，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屍體和散落的財物，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1932年的那個冬天，一陣寒風吹來，黃浩然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黃浩然領著范介和衛隊沿著中山東路向新街口騎行，越接近新街口的時候路面上的死人就越多，黃浩然知道這些都是想順著中山路向下關碼頭撤退的市民，這麼多人密集的擠在一條中山路上，日本飛行員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屠殺機會！
當時，一定是煉獄一樣的場景吧
「司令！前面有人！您慢點騎，讓我們先上去查看一下！」
這是黃浩然身後的衛兵忽然低聲呼喊了起來，這些精銳的士兵被黃浩然選擇的這種交通工具難住了，他們不太會擺弄這種兩個輪子的東西，不騎的話又實在是跟不上黃浩然的速度，眼見前面火光閃動，黃浩然又不肯減速，心急如焚的衛隊長猛地從自行車上跳了下來，然後開始拔腿狂奔，旁邊的衛兵也是有樣學樣，憑著他們出色的爆發力，終於搶到了黃浩然的前頭。
黃浩然怕撞著前面的衛兵，只得兩腿一叉，停住了車子，後面趕上來的范介伸出一隻手一把握住了黃浩然自行車的龍頭，他氣喘吁吁的說道：「司司令，別別為難他們了，都都是為了你的安全」
黃浩然被范介結結巴巴的樣子逗樂了，他翻身下車改成了推車行進，衛隊長見黃浩然把速度降了下來也就停止了奔跑，他讓幾個衛兵先去有火光的地方查看，自己則陪著黃浩然還有范介慢慢的步行。
衛隊長發誓以後一定要學會騎這兩個輪子的東西，司令似乎很喜歡騎這兩個輪子的東西，為了更好的保護司令，所有的衛隊官兵都必須學會！
黃浩然慢慢走到了火光的區域，幾輛已經燒成了殼子的汽車在馬路中間亂七八糟的疊在一起，看來是遇到日本飛機空襲的時候發生了交通意外，黃浩然的命令已經得到了落實，幾個臉上蒙著白毛巾的人正在王畜力車上搬運屍體，這些生前身份各異的南京市民現在都被親密無間的堆在了一起，他們之間終於真正的平等了
黃浩然的出現明顯干擾到了這些正在收屍的人們，從黃浩然身邊站滿了士兵這一點這些人已經猜到了黃浩然是一個大官，至於有多大，這些人不想問，也懶得問！
有著閒工夫還不如多收兩具屍呢，死去的都是一些可憐的老百姓，能多抬幾個就多抬幾個吧，雖然不能給他們一塊墓碑，但至少他們不必再曝屍街頭。
黃浩然就站在這些人的旁邊靜靜的看著，他的靈魂正在受到一次洗禮。
忽然，旁邊的一座建築物廢物裡面傳來了一陣響動，立刻有衛兵將槍口轉了過去，結果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只是一個紅臉大漢，這個大漢剛剛從廢墟裡面扒拉出兩具屍體，其中一具是一個女子，大漢將這具屍體抗在肩上，另外一具是一個孩子，此刻，這具小小的屍體被紅臉大漢拎在手中，就像一個洋娃娃！
黃浩然拚命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直到出血，然後麻木
黃浩然的推斷沒有錯！松井石根寫下這封不合時宜的《投降勸告書》就是為了振奮華中方面軍的士氣，松井石根要擺出一個姿態告訴他的部下們，華中方面軍依然佔據著上風，最終的勝利必定會屬於他們！
對於《投降勸告書》的用詞松井石根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這封《投降勸告書》不但是要給中國人看的，而且還是要給天皇看的，松井石根覺得這是他表達決心的一種方式。
松井石根現在坐在他的司令部裡面期待著中午時分的到來，他的參謀長飯沼守少將認為黃浩然不會理睬這封《投降勸告書》，可松井石根卻不這麼認為，他覺得黃浩然和他一樣是非常驕傲的人，一個驕傲的人絕對不能忍受這樣的挑釁！黃浩然一定會給出他的答案！
松井石根秘密的向第9師團師團長吉佳良輔中將下了命令，如果十二月十一日正午出現在中山路句容道步哨線的中**官是黃浩然的話，一定要毫不猶豫的將他擊斃！為了華中方面軍的勝利，不能讓黃浩然活著回到南京！
如果來的人不是黃浩然，那麼在氣勢上中國人就輸了！松井石根將通過日本的報紙告訴全世界，中國人的英雄，不過是一個連面都不敢露的膽小鬼！
這真是一箭雙鵰的好計策!不管黃浩然出現還是不出現，華中方面軍都將取得極大的好處！!
這是松井石根送給黃浩然的上吊繩！
黃浩然啊黃浩然！你可一定要接招啊！
「司令官閣下，你也應該動身去句容了，如果黃浩然出現您卻沒有出現，那麼皇軍的臉面可就丟盡了！陸相在電報裡面說的很清楚，這一次，陸軍的榮譽一定要得到維護！」
打斷松井石根思路的人是他的參謀長飯沼守少將，該死的杉山元，這個傢伙總是要插上一腿，松井石根現在又不能說出他要借這個機會狙殺黃浩然的計劃，他太瞭解杉山元了，如果讓他知道華中方面軍將採取如此不磊落的手段去暗算黃浩然，杉山元一定會阻止的！
戰爭就是戰爭，還用講什麼形式嗎？松井石根現在滿腦子裡面都在想該怎麼幹掉黃浩然，其他的他都顧不上了！
如果一定要有個人對這件事情負責人，松井石根希望這個人是他自己，只要殺死了黃浩然中國人就會失去勇氣，他松井石根算什麼？像他這樣的將軍在日本國內還有很多！而中國只有一個黃浩然！
天快亮的時候，松井石根爬上了前往句容的飛機，他乘坐的飛機只有兩架戰鬥機護航，日本空軍之所以如此的自信都是建立在中國空軍已經覆滅的基礎上！
在華東的天空中，早已沒有了支那的鷹，現在有的只是血紅的太陽旗！
「不！這是個瘋狂的主意！要是日本人開槍了怎麼辦？我是不會去赴這鴻門宴的！，日本人哪裡還有信用可談！我唐某人堅決不答應！」
在唐生智公館的地下室裡面正展開著一場激烈的爭論，黃浩然認為既然日本方面打算讓松井石根這個華中方面軍的司令官來參加這次會面，那麼南京也應該有對等的任務出現，唐生智這個南京衛戍司令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了！
可是唐生智卻不是這樣認為的，他堅稱黃浩然才是南京衛戍軍的最高軍事長官，由黃浩然去才是最合適的。
「唐司令！，日本人來的是一個正牌的司令官，我黃浩然不過是個副司令，實在不適合出面，如今南京城裡面已經沒有了什麼有份量的人物，唐司令您要是再不出馬咱們可就得示弱了！」
黃浩然的話就像一根根鋼針刺的唐生智是坐立不安，唐生智覺得黃浩然哪裡是在讓他去談判，這根本就是要他去送死嘛！唐生智之所以自告奮勇的留在南京就是在賭一把小鬼子不會進攻南京，為的就是撈個富貴前程
當日本人發出進軍南京的宣言時，唐生智就有了打退堂鼓的打算，好在最高當局讓黃浩然一力承擔了南京的軍務，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唐生智也樂得在記者面前出出風頭，說說大話，當當他的空頭司令，現在忽然談到要他去用性命冒險，唐生智當然是不願意的！
黃浩然笑著繼續勸唐生智去和松井石根見面，他是不會讓唐生智什麼都不做坐享其成的，想要功勞是嗎？那你就的出力！天底下可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
范介給黃浩然分析了松井石根的用意，他認為鬼子似乎是在設一個圈套，目的就是要引黃浩然出現，南京衛戍軍會給松井石根什麼樣的答案根本就用不著考慮，放下武器投降的事情黃浩然是不可能做的，那麼松井石根還為什麼要提這樣沒有意義的問題呢？而且還點名要南京衛戍軍的代表出面回答，答案只能是松井石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南京陷落是遲早的事情，那麼除了這座城市之外日本人最想要的是什麼呢？范介和黃浩然思前想後一致認為只能是黃浩然的人頭，用恨之入骨來形容日本人對黃浩然的態度一點也不誇張，松井石根又接連在黃浩然手下吃了敗仗，沒準這老鬼子真的會孤注一擲，來個以命換命，黃浩然還年輕，和松井石根這個老東西同歸於盡實在是虧的慌。
於是黃浩然和范介又同時想到了唐生智，這個名義上的南京衛戍司令到現在還沒有做出什麼像樣的貢獻呢，而且唐生智的歲數也不小了，和松井石根同歸於盡也不吃虧。
所以黃浩然就驅車趕到了唐生智的宅子，開始趕鴨子上架。
這一夜對於唐生智來說實在是太漫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