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山雨欲來
上海，吳淞港口。
日軍11師團師團長山室宗武中將和他的參謀長片村四八大佐站在碼頭上看著眼前一隊隊正在登船的士兵，十分的沉默。
別人的部隊在源源不斷的開上岸，而自己的部隊卻在裝船，可能11師團士兵們也知道他們在淞滬戰場的表現只能用十分糟糕來形容，所以在行軍隊列裡面也瀰漫著低落的情緒。
如果要說山室宗武的11師團是整個華中派遣軍當中最悲劇的部隊，這話一點也不過分.
11師團先是在川沙口登陸的時候被黃浩然的99軍打了個半死，然後等他們好不容易喘過一口氣來，卻又在寶山和月浦先後兩次成為了99軍的「殘害對像」，屢遭重創的11師團自月浦遇襲之後就已經基本失去了作戰能力，從淞滬前線撤下來之後他們就成為了淞滬會戰的看客。
這樣的敗軍在日軍序列裡面是沒有地位的，山室宗武師團長漸漸感覺到他參加華中派遣軍作戰會議時所作的發言開始變得無足輕重，到後來，他甚至失去了說話的權力。
同僚們看山室宗武的眼光就像在看一個怪物，這些人似乎在說：「大日本帝國的陸軍師團怎麼可能在中國人面前敗的那麼慘？山室宗武，你這個無能的傢伙！你應該切腹！」
讓那些狂熱的日本軍人更加接受不了的是，山室宗武居然認為自己的11師團輸給99軍是很正常的事情。
日本陸軍怎麼可能在中**隊面前低頭呢？！！
這種態度簡直就是對帝國赤裸裸的背叛！
很快就有一些軍官在松井石根司令官的面前叫囂著要將山室宗武送上軍事法庭，好在松井石根司令官是清醒的，只是批評了山室宗武幾句，並沒有再深究下去。
但是鄙視山室宗武的日軍師團長們沒有收手，松井石根司令官那裡既然告不通他們就找到了陸軍省的將軍，於是大本營於12月7日下令為準備在華南沿海的登陸作戰編成第5軍，軍司令官由古莊干郎中將兼任，參謀長為秦雅尚少將。下轄第11師團、重籐支隊和第4飛行團。
這其實就是在趕山室宗武離開華中派遣軍，要知道在華南沿海的登陸作戰計劃其實還不成熟，大本營隨時可能推遲在華南登陸的時間，如果那樣的話，第11師團就會被送到台灣去訓練待機，也許，這才是那些狂熱的軍國主義追隨者想要的結果。
11師團裡面處境比山室宗武還要糟糕的人就要數參謀長片村四八大佐了，山室宗武只是有可能要上軍事法庭，片村四八大佐卻已經被送上了軍事法庭。
片村四八大佐在川沙口的指揮失誤被人翻了出來，還有一些原本不屬於片村四八大佐的罪名，也被一股腦的扣在了片村四八大佐的頭上，看來華中派遣軍的同僚是們一定要把11師團的一位首腦送上絞刑架。
搞不倒山室宗武，就搞他片村四八。
片村參謀長這些天的面色鐵青，但他還是強撐著繼續指揮11師團登船準備啟程。
99軍給片村四八大佐留下的傷害要比給山室宗武師團長留下的傷害大得多，現在片村四八大佐甚至不願意提到99這個數字，黃浩然在片村四八大佐的心目中和魔鬼沒有什麼區別！
山室宗武師團長和片村四八大佐都一致認為99軍是支那軍隊裡面極特殊的一支部隊，這個軍的戰鬥力已經達到甚至超過了日軍一個甲種師團，更可怕的是，這支「支那王牌部隊」的是指揮官還是一個「將才」。
川沙口的出其不意，寶山縣城的殊死搏殺還有月浦的月夜奇襲，黃浩然在11師團面前展現了他的狡猾、堅毅和智慧。
山室宗武師團長和片村四八大佐對敗在這個對手手上是服氣的，甚至他們對黃浩然還有些欣賞，只可惜，他們的同僚們卻不這麼認為。
「那是因為你們還沒有碰上99軍，等你們遇到的時候就會明白我們現在的心情了」
這是山室宗武師團長和片村四八大佐的心聲。
當裝著第22旅團旅團長黑巖義勝少將屍體的黑色棺材從山室宗武師團長和片村四八大佐面前經過的時候，16師團師團長中島今朝吾中將來了。
中島師團長和山室宗武師團長在日本時候就是好友，之前華中派遣軍裡面發起的對11師團指揮層的抨擊，16師團的軍官沒有參與，這主要是中島今朝吾這個師團長成功的控制住了他手下那些激動的中層軍官。
山室宗武師團長和片村四八大佐對中島師團長是心存感激的。
中島師團長從他的戰馬上躍了下來，他是個馬術愛好者，所以到哪裡都喜歡騎著他的東洋戰馬，16師團還有一個騎兵聯隊，中島今朝吾中將經常在騎兵的訓練場上一呆就是一天。
中島師團長將手中的馬鞭丟給自己的衛兵，然後示意身後的隨從全部走開，他想和自己的老友好好的聊一聊。
片村四八大佐也打算找個借口離開，卻被中島師團長叫住了：
「片村君，我聽說你的麻煩不小啊？軍事法庭的那幫官僚給你下了什麼判決？」
中島師團長一開口就問到片村四八大佐的痛處，也就是中島今朝吾中將這個師團長的老友敢這麼直接的發問，要是換了別人，也許片村四八大佐已經開始發火了。
「謝謝中島君的關心，多虧了松井石根司令官閣下，他給我寫了一份辯護狀，軍事法庭礙於司令官閣下的情面，沒有撤掉我的職務，只是判決了察看一段時間，算是躲過一劫，不過我片村四八在軍隊裡面的前途應該就要到此為止了」
片村四八大佐說話的時候情緒越來越低落，中島師團長和山室宗武師團長對片村參謀長現在的表現十分理解，畢竟片村參謀長用了這麼多年才得到了大佐的軍銜，眼看離少將只有一步之遙，卻突然被人宣佈不會再得到晉陞的機會，這樣的打擊的確讓人難以承受。
「片村君，你也不要氣餒，也許，在華南，會有你施展的地方，只要你有了足夠的戰功，還會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嗎？」
中島師團長安慰片村參謀長的話卻讓山室宗武師團長的情緒也開始變得低落，他看著自己的老友，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中島君，你真的相信我的師團會被派到華南嗎？」
山室宗武那極度受傷的眼神讓中島師團長無言以對，其實他也收到了風，華南沿海的登陸作戰計劃實施的時間已經被軍部無限期推後，11師團的去處還不知道是什麼地方
為了緩解一下目前的尷尬氣氛，中島師團長決定轉移話題，他看見一隊士兵在小心翼翼的運輸一具棺材，於是隨意的問到：
「山室君，棺材裡面是什麼人？第3師團的倉永辰治大佐嗎？」
山室宗武搖了搖頭：「裡面是黑巖義勝少將的屍體，他的旅團部遭到了那軍99軍的夜襲，一發子彈打斷了他的大動脈，失血過多死去了，他的部下拖著他的屍體跑了回來」
99軍！？又是99軍！
這支部隊還殺死了海軍陸戰隊的大川內傳七少將！
黃浩然，自16師團登陸淞滬以來，中島今朝吾中將已經無數次聽到了這個名字，每次和這個名字連在一起的都是對日本皇軍極其不利的消息。
根據情報部門的情報顯示，99軍已經退到了常熟，而常熟正是16師團的下一個攻擊目標！
也就是說，中島今朝吾中將很快就會和99軍這支傳說中的「中國王牌」交手！
一貫好鬥的中島師團長覺得自己的熱血已經開始沸騰！
山室宗武太瞭解自己的這個朋友了，從中島今朝吾身上散發出的戰意山室宗武立刻猜到了負責攻擊常熟的日本陸軍師團正是中島今朝吾的16師團！
他們兩個好朋友在淞滬戰場上居然先後遇到了同一個敵人！
這是命運的安排嗎？
山室宗武覺得自己應該給中島今朝吾一些意見，這些意見都是11師團的官兵用鮮血換來的，十分的寶貴！
和山室宗武聊得越多，中島師團長的眉頭就皺的越緊，如果山室宗武說的都是真的的話，99軍，還是一支支那軍隊嗎？！
看來常熟將會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裝著黑巖義勝旅團長的屍體的黑色棺材被裝上了船，這艘開往日本本土的運輸船會把棺材送到東京，然後黑巖義勝少將的屍體將在火化之後被送進靖國神社，在那裡，黑巖義勝會受到無數的日本國民的膜拜，靖國神社，是所有日本軍人的歸宿。
等淞滬的槍聲停止的時候，又有多少日本軍人將魂歸故里呢？
片村四八大佐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
吳福線，常熟。
王山奎看著自己軍座的眼神就像是見了鬼
炮10團，這個中國最精銳的炮兵團居然被三戰區長官部配備在了常熟，24門150德制榴彈炮將為99軍提供空前強大的炮火支持。
軍座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團一級的炮兵調動那可是要最高當局點頭的啊！
真讓人難以置信！
黃浩然黃軍長現在非常享受自己的部下眼睛裡面透出來的崇拜目光，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黃浩然要他的部下相信他們的軍長是無所不能的，這樣他才能帶著這些人放心的去赴湯蹈火。
當奇跡一個接一個發生的時候，奇跡的締造者就會被人當作神來崇拜，現在，黃浩然就是99軍的最高神！
戰神！
看著黃浩然臭屁的樣子，范介躲在一邊偷笑。
范介是知道黃浩然花了多大的功夫才扣下了炮10團來陪著99軍守國防線的。
蔣百里、顧總長、陳次長還有南京的「夫人」，黃浩然能動用的人際關係都動用了，實在是炮10團剛欠了99軍一個天大的人情再加上最高當局對沒有採納黃浩然和蔣百里的建議心存愧疚，在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之下，炮10團接到了配置在常熟的命令。
即使是留在常熟，炮10團實際上也是不歸黃浩然調度的，這些重炮依然被編在三戰區的直屬部隊裡面，只不過顧總長明白最高當局是在變相的獎勵黃浩然，所以，炮10團接到的任務就是配合99軍防禦常熟段的國防工事。
為了和炮10團打好關係，黃浩然讓汪煥之按照99師最高的伙食標準給炮10團供應一日三餐，雞鴨魚肉吃的死裡逃生的彭孟緝和他的部下們直打飽嗝，本來就欠黃浩然人情的炮10團上下在黃軍長面前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好好的給日本人一點教訓。
咱炮10團的重炮可不是吃素的！
得到彭團長宣誓效命的黃軍長自然是滿臉堆笑，可是一轉過頭去，黃浩然卻是抱怨連連：
「娘的！到底是人家的狗，養不熟啊！彭孟緝一副打短工的架勢，炮10團是時時刻刻惦記著走人呢！」
在范介的眼裡，黃浩然的表現已經有些不知足了，可著全中國去看，哪個軍一級的單位能夠得到炮10團的幫助？
張將軍在上海市區圍攻日本人的時候要調炮10團也是費了九流二虎之力呢！
99軍現在能把這24門重炮留在防區裡面已經讓友軍羨慕的眼睛滴血了，軍座居然還不滿意！
這境界啊，差距太大了！
吳淞口外的海面上，華中派遣軍司令部。
「支那人的部隊現在退到了什麼地方了？各個師團的追擊部隊進展如何？」
松井石根的一個問題就能夠讓滿屋子的參謀軍官忙得團團轉，華中派遣軍的機關在高速的運轉著。
松井石根就是淞滬這二十多萬日軍的大腦。
現在這個大腦有些亢奮！
淞滬戰場的局面實在是太有利了，沒想到南京政府的軍隊居然撤得這麼徹底，退的如此混亂。
南京政府的命脈地帶，現在是門戶大開！
擋在華中派遣軍面前的，只剩下了南京政府的三條國防線。
錫澄線、乍嘉線，以及吳福線，這三條國防線是南京政府拱衛他們的首都的基礎，也是上海和南京之間的最後屏障。
只要能夠踏過這三條國防線，南京城就是一座四面透風的破房子，松井石根麾下的華中派遣軍只要抬起一隻腳就能夠將南京政府的首都踏平。
從地理位置上來看，南京三面都是平原，背靠長江，是兵家絕地，南京附近的中央軍又都是在淞滬戰場上遭到了日軍重創的部隊，這樣的對手，實在沒有什麼看頭。
目前華中派遣軍首要的事情就是一定要迅速的突破錫澄線、乍嘉線，以及吳福線，這樣才能加劇中**隊對日軍的恐懼，南京，也就能一鼓而下。
反之，如果華中派遣軍在錫澄線、乍嘉線，以及吳福線前面花費了太長的時間，南京政府的軍隊就能夠得到休整和補充，恢復作戰能力。
這是松井石根最不願意看到的
從鏖戰了三個月的淞滬戰場來看，中**隊雖然戰術素養不高，但是卻有著驚人的犧牲精神，如果讓這70萬中**隊緩過勁來，那南京附近的戰鬥又將變成一個新的泥潭。
松井石根不想自己再經歷一次苦戰。
所以從淞滬的中**隊開始撤退的時候開始，華中派遣軍司令部裡面發出去的所有命令都是追擊！穿插！還有進攻！！!
松井石根不管麾下的部隊有多麼的疲勞，現在他需要的就是速度！速度！速度！
第3、6、9、13、16、18、101、114師團就像一群瘋狂的老鼠，在華東的土地上狂奔！
除了攜帶的武器彈藥，日軍丟掉了所有的物資，每個士兵只分到4個飯團，這就是他們未來幾天的全部食物。
讓松井石根感到幸運的是中**隊的撤退居然顯得格外的混亂。
從滬西經過青浦、南翔到昆山一帶地區，河流交叉，村落密佈，不利於大部隊的機動。
這樣特殊的地形本來是中**隊用來限制日軍機械化部隊發揮的利器，現在，糟糕的交通卻變成了中**隊自己頭痛的問題！
在松井石根看來，中國人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撤退中的幾十萬中**隊只能擠在僅有的一條狹窄的公路上。
公路上人吵馬叫，互不相讓，誰也理不出個頭緒，誰也管不了誰。
松井石根怎麼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他下令所有的飛機實施不間斷的空襲！
日本飛機像黃蜂一樣在中**隊的頭上穿梭而過，狂轟濫炸。
道路上、田野間到處都是被炸死、炸傷和踩死、踩傷的士兵，到處都是被炸壞和遺棄的大炮、機槍、步槍、鋼盔、手榴彈和刺刀，到處都是哭喊叫罵聲和痛苦的呻吟聲。
陷入混亂的中**隊現在猶如熱鍋裡的螞蟻，亂跑亂竄，潰不成軍。
連續的空襲、道路難行再加上自己的混亂，速度自然就快不起來。
輕裝前進的日本華中派遣軍成功的咬住了潰退中的中**隊，日軍的戰果在迅速的擴大，繳獲驚人。
為了不削弱部隊的戰鬥力，日軍對抓獲的戰俘實施了屠殺，淞滬的土地上，血流成河
松井石根命令他的部隊跟著潰軍一路追殺，國防線，終於出在了疲憊的日軍面前！
關鍵的時候到了！
南京，總統府。
最高當局的粗暴干涉使淞滬的中**隊敗的慘極了，他所寄於厚望的九國公約現在也成為泡影。
最高當局做夢也沒有想到九國公約會議上通過的宣言，居然對日本連譴責的話都沒有，只是不痛不癢地說：
「日本為干涉他國內政而使用武力，既無法律根據，且此項權利一經公認，將永為糾紛之淵源。」
最高當局把外交部送來的九國公約文本撕得粉碎，用拳頭在桌上狠狠的捶了一下，口中大罵了一聲「娘西皮！」癱軟在了坐椅裡面。
南京的存亡，就看國防線守不守的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