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尹澈很早就睡了，管小楓和管小璃也送回星那家了。家裡的女傭下班了，也只剩下李管家和蘊媽了。
雷少翎握著深月的手，並沒有直接回房間，而是到二樓的書房。
一坐下來，深月不解地看著雷少翎不安的神情，沒有將疑惑問出口，因為她從他的神情裡得知，那女人的情況肯定不妙。
也對，她都自認殺人，她的情況怎麼可能會好呢？
她沒開口說話，雷少翎也沉默不語，靜靜地凝視著她。眼底滿是疑惑。
深月不解地皺了皺眉，不明白他的疑惑是從何而來，心裡只想著她肚子裡的寶寶最好就不要讓他知道，否則他知道她肚子裡的寶寶是那時候毒素沒清除乾淨懷上的話，她不保證他一定會讓她生下來。
而且寶寶來得也不是時候，這段時間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他們的婚結不成，現在倒是冒多一個寶寶來，恐怕有些麻煩吧。
「深月……」終於，他受不了這種讓人感到莫名其妙窒息的氣氛，開口打破了這沉默。
「嗯？」她淡淡地應了一聲，平靜地看著他。
「事情有點大條了。」雷少翎緊握住深月的雙手，一雙幽黑深邃的眸子緊緊地鎖住她。
聽到這個，深月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心也莫名其妙地跳漏一拍。
連忙掙脫掉他的雙手，深月猛地站起身，背對著雷少翎，聲線不平地道：「我有點累了，我想洗澡睡覺。」話落，她正想走出書房。
「深月！」雷少翎叫住她，聲音有些不用以往的冰冷與溫暖，而是很平靜，「不可以再逃避了，不能再逃避了！」
深月愣愣地站在書房門口，剛想伸出去扭開門把的手僵在半空中。
不能在逃避了……
對啊，她到底要做縮頭烏龜做到什麼時候，如果不是那女人的話，恐怕現在被關在警察局裡的人是她吧，所以她現在有什麼好害怕聽到有關於她的事呢？
但是，深月剛想這事，一想到貝琳的容顏，她那不堪回首童年的畫面就躥進她的腦海裡。
她壓抑著自己不要再回想過去她是怎麼對待自己的，努力的想著現在的她，是一個慈祥的母親……
可一想到『慈祥』二字套在她身上，她便覺得刻可笑極了。
「深月……」雷少翎走上前，伸手握住她的手，清楚地感覺到她現在全身都在顫抖著，眉頭微微靠攏，他伸手將她扳向自己，輕輕地將深月拉入懷中，「算了，你現在的心還沒完全準備好，我就不逼你。你累了嗎？那回房洗澡上床睡覺吧。」
握緊了她的手，雷少翎拉著深月出了書房。
「現在就說吧。」驀地，深月聲線平淡的開口，「現在就跟我說吧，那女人怎麼樣了？」
她還是無法將『那女人』改口為『我媽媽……』
有些詫異，不過雷少翎還是將她帶回房後坐下來慢慢說。
原來，雷少翎一開始說的大條是指紀小柔的屍體被檢驗出懷有身孕，一屍兩命的案，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就擺平。更何況是貝琳自己已經認罪了，這次恐怕沒有吃上一二十年的牢飯是出不來的。
紀小柔懷孕了？
深月不解的皺了皺眉，凝望著雷少翎，呆呆地道：「孩子是你的？」
聞言，雷少翎的眼神由柔和轉變成陰冷，瞪著深月，雷少翎捏住她的雙肩，聲音在壓抑著某些情緒，「這些日子我們都在一起，她肚子裡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是我的！更何況除了那一次我喝醉酒和她發生關係，之後我根本沒有碰過她！」
深月不悅了努了努嘴，「你這麼說的意思是，你和她只發生過一次關係，而且是在你喝醉酒的時候？」
雷少翎皺著眉頭，知道自己的反應有些激烈，連忙鬆開深月的雙肩，扭頭不去看她那探究的眼神，淡淡的點點頭，「嗯。」
「就在我中毒的那一晚？」
「嗯。」他的眉擰得更緊了。
深月抿唇盯著他，這些事都是雨夜曾經對自己說過的。只是其中的詳情就沒說得太清楚了。
「你……生氣了？」雷少翎扭回頭，握住她的小手，撫摸著深月無名指上戒指，小心翼翼的問。
淡淡一笑，深月伸手滑過他俊美的臉龐，「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我又何必再計較那麼多，難道我在你的眼裡是那麼愛計較的人嗎？」
「不，你太善良了，善良得讓我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才好了！」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雷少翎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猛地聞出一股味道不一的香味。「你今天去哪裡來了？」
「沒有，就到百貨商場走走，然後到蝶君的家吃晚飯。」深月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生怕他有所懷疑然後去調查，她便急忙移開話題，「小柔怎麼可能會懷孕？」孩子到底是誰的？
「這個問題你倒是要問回她了，不過她現在已經死了，恐怕也只有孩子的爸爸心裡知道吧。」
「那……那個女人，現在怎麼樣了？」
「你想知道？明天我帶你去看她，你就去見她一面吧……」
聞言，深月沉默不語，明天真的要去見她嗎？
這次，她真的走進警察局，走進看守所，坐在一間只有一張木桌和兩張椅子的房間。等待著令她感到呼吸困難的人的出現。
深月做夢也沒想過，會這麼一天，她是帶著不知所措的心情到看守所探望她。而且她想知道當年的答案。
為什麼，當她父親死後，她要這麼虐待自己，為什麼當她父親死後，她就不再是她的寶貝。為什麼……
『匡』一聲，鐵門緩緩的被開了。深月的心猛地加快跳速，看向門口，她昨天穿著淡紫色洋裙已經換下一套棕色囚牢衣。頭髮已經披散在肩上。
在深月的印象當中，她的頭髮從來很少披散下來，記得第一次見她的頭髮散落下來的時候就在她父親死後的那幾天，她整個人都很落魄，幾乎沒怎麼進食。那時候她還是將她交代給鄰居看管，幾天後深月從鄰居家回到自己家的時候，她就完全變了樣，深月根本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她曾經說過這麼一句令她刻骨銘心的話。
——你爸爸已經死了！你爸爸綁架家人的兒子，被警察開槍打死了！
深月的心一緊，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楚直逼湧上來。她的眼眶就這樣子紅了。
在深月對面坐了下來，貝琳面無表情的凝視著她。
她知道她女兒的性格，從小到大，她這麼對待她，她說什麼也不會那麼輕易就原諒自己的，更何況七年前，她那麼殘酷地將她送出去。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站在鐵門外的兩名看守人也不禁好奇起來，這裡面的兩個女人，十分鐘過去了，居然連一個字都沒有說出。那究竟那女人來這裡是探監的還是來乾瞪眼的？
終於，深月深吸了一口氣，開口了，「為什麼？為什麼父親死後要這麼對我？」沒有問為什麼要承認她殺人，而是問起了十幾年前的事情，這讓貝琳感到一絲驚訝。
為什麼……
貝琳面對女兒的問題，她居然答不出口。
究竟是為什麼？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半響見貝琳陷入沉思般的模樣，深月的情緒有些激動了，「你連為什麼都想不出來嗎？難道就是因為爸爸死後，你就不愛爸爸了，接著連我也恨了！」
真不明白，世界竟然有這麼無情的母親，將自己的親生女兒當成貨品般送了出去。
空間不大房間裡，迴盪著深月激動的聲音。站在外頭的看守人總算鬆了一口，會聊天就是恢復正常了。
看著貝琳那略帶蒼白的容顏，緊抿著唇，面無表情，連看也不看深月，垂低著眼簾看著木桌上。
深月『砰』一聲，掌擊木桌，激動地站起身，朝貝琳吼道：「你看著我，回答我的話！」
半響，她還是一語不發，靜靜地凝視著木桌。深月的眼眶發燙，感覺一道酸楚而熾熱的液體就要擠破而出，她再也壓抑不住了。
滴……
一顆晶瑩透剔的淚珠墜落而下，滴落在簡陋的木桌上。
她的眼淚，對她來說，廉價而不值得一視。
「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在爸爸死後的變化，讓我從小失去了那年紀該有的天真，還有每個小孩都應該擁有的美好童年。你的打罵，你的虐待，讓我從小就成為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幾乎沒有小朋友肯跟我玩！你的改變，讓我從小都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什麼真正的感情！」直到星那竹妍的出現……
深月痛恨的瞪著眼前的女人，她的眼眶和自己一樣，泛紅。可惜一如既往面無表情，就連看也不看自己。
「看著我，回答我的話！」深月怒視著她，朝她大聲的吼道。
原本，她不必跟她說出這些話的，可是，她這的舉動讓深月對她感到以死的心又重新復活了般，燃起了一絲的希望，可她的態度，再度將她的心的她的希望擊得粉碎。
「這樣的你……」終於，貝琳沙啞的聲音在令人感到壓迫與窒息的空間響起。
深月凝視著她，靜靜地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這樣的你……才不像你父親的性格……那樣的溫暖人心，那樣的……令人心動……」她的話，深月明顯地聽得出，摻著一股濃厚的情感，至於這一股情感是什麼，或許以前的她不知道，但是因為和雷少翎的相愛，她清楚地知道這一股情感是從何而來。
深月再也不多看她一眼，淚水放肆的湧溢而出，她轉身瘋似地跑出了那一間讓人感到窒息的房間。一路衝出了看守所。也撞到了不少警察。
在門口站著打電話的雷少翎，也被這樣的深月嚇住了，呆愣了一下，他立即掛上電話，追上瘋似地沖了看守所的深月。
待雷少翎捉到深月，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深月現在此時的表情，深月就撲進他的懷裡，放聲的大哭起來。
她的哭聲，讓雷少翎的心，一陣抽痛。
「少翎……少翎……少翎……」
她的心好痛……好痛，感覺一股巨大的灼痛鋪天蓋地的覆蓋而來，在聽到貝琳的那一句話，她覺得自己真的好笨，好笨……
為什麼都想不出來，為什麼完全看不出來……
為什麼都想不出來，為什麼完全看不出來……
好笨，真的好笨！
深月緊緊地揪著雷少翎的衣襟，淚不停地湧了出來，某種歉意與悲傷也無限止地流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