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這輩子也忘不了今天這個場面,當望遠鏡中展現出石橋高地的輪廓後,他驚奇的發現,這群普魯士軍人正在……挖洞!
是的,阿蘭眼睛沒有花,他周圍的軍官眼睛也沒有花,高倍軍用望遠鏡的鏡片也沒有花,在那片海拔最高只有九米的石橋高地上,紛紛揚揚的不是泥土又是什麼。
無數忙碌的身影貓著腰手中工兵鍬跟高速旋轉的風車一樣工作,每一鍬下去都能帶出一大堆漆黑的泥土,看著被拋灑在半空中的泥土,再看看那些翹著屁股忙碌的身影,阿蘭好像感覺那不是人,那就是一群草原土撥鼠在瘋狂的工作。
「哦,上帝啊!普魯士人瘋了嗎?他們搶先佔領了高地不抓緊排列射擊陣型,怎麼還有閒心挖洞?難道說他們要藏在老鼠洞裡躲避我們的彈雨嗎?」
阿蘭越想越覺得可笑,他仔細的把腦海中軍事學院教會的所有操典都過濾了一遍,發現這種土木作戰除了城鎮防禦戰中出現過之外,在野戰中還真沒有過任何的先例。
普奧戰爭所處的時代,正是單兵武器從前裝向後裝過度的時代,那時候超過九成的軍事專家還是固執的謹守傳統的作戰方法,所有軍事學校裡教育的依然是前裝槍時代的作戰操典。
前裝槍時代,定裝子彈還沒有出現,火藥和彈丸並不是一體的,一名士兵想要進行一次火槍發射,必須先裝火藥,然後通條壓實,然後加裝彈丸再用通條壓實,兩次通條操作之後才可以進行射擊。
這還不算完,當射擊完畢後,還要再用一次通條清理一下槍膛,如果不進行清理而連續發射的話,火槍的炸膛幾率就會成倍的增加。
也就是說,一名嚴守紀律的士兵,一次火槍發射的過程必須要三次動用通條,正是在這種落後的裝填方式下,士兵戰鬥就只能選擇站姿,選擇排隊槍斃。
你想臥倒射擊?你躺著怎麼裝火藥和彈丸呢?趴在地上你又怎麼耍那根長長的通條呢?那根本就不現實。
肖樂天在前世的無數影視作品中,不止一次看過排隊槍斃的戰爭場景,尤其以拿破侖一世稱雄歐洲的那一時期最為典型,一群群的紅衣士兵排著長長的軍陣,在軍鼓鼓點指揮下齊步走向敵人。
當敵我雙方的軍陣相隔一兩百米之後,只見指揮官軍刀一揮大吼一聲「射擊!」兩邊士兵就開始端著槍,也不用瞄準了照著對面人型靶子就開始扣動扳機。
槍聲密如悶雷,子彈傾瀉如暴雨,白煙翻滾如雲霧。
在這種殘酷的排隊槍斃戰爭中,個人武勇和軍事素質幾乎不用考慮,所有人都是在賭命,而指揮官賭的就是自己士兵的整體心理素質,看誰先崩潰而已。
人類畢竟是人類,雖然存在獸性但是在幾千年的社會秩序磨練下也所剩無幾了,沒有幾個人能神經大條的看著身邊的戰友腦袋被擊碎而無動於衷,也不會有誰面對高速翻滾過來的實心炮彈而不心生膽怯。
也許下一秒你就會被身邊戰友的腦漿糊滿一臉,也許下一分鐘你自己的胸口也會被子彈打一個透心涼,提早去見上帝。
敵我雙方的堅持總會有極限的,當某一方實在承受不住巨大的傷亡而隊形鬆動,甚至有逃兵出現之時,一場經典的排隊槍斃戰役也就接近尾聲了。
這樣的戰爭態勢足足持續了兩百多年,這時間漫長的讓所有人都感覺這種戰爭模式是天經地義的,人類固有的思維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改變的。
「可笑啊,真是可笑,果然是一群東方來的膽小鬼,他們居然連堂堂正正一戰的勇氣都沒有了,挖戰壕?你還真以為你守衛的是一座城鎮?」
「放棄了步兵賴以生存的陣型,用這種鬆散無序的射擊陣地還想擋住我們奧地利陸軍嗎?別忘了我的兵比你多,衝上去拼刺刀也能一個個挑死你們……」
阿蘭子爵輕蔑的放下望眼鏡,抬起潔白的羊皮手套指著前方泥土飛揚的高地喊道「勇敢的士兵們,敵人已經怯懦到不敢和咱們對射了,他們只知道藏在土坑裡放冷槍,這些比女人還有軟弱的敵人,不值得我們浪費時間……」
「傳我的命令,全軍衝鋒,把咱們的軍靴狠狠的揣在他們的臉上,國王萬歲!奧地利萬歲!」
「萬歲!」手下士兵一陣歡騰,人這種生靈就是這樣,痛打落水狗總是很歡樂的,高地上那兩個營的兵力到現在都沒有列陣,而且人數還比這邊要少很多,不是落水狗又是什麼。
阿蘭的第一團足足滿編一千二百多人,當他們發起衝鋒的時候,只見整片大地都被人潮所覆蓋,雪亮的刺刀斜著指向天空如林一樣翻滾向前。
衝鋒的人潮中,所有軍官都在吶喊鼓氣,所有士兵都在高呼萬歲,正是這種聲嘶力竭的嘶吼,讓所有人很快就陷入一種亢奮的作戰情緒之中。
「沖沖沖,所有人加速衝鋒……敵人只有兩個營,只有我們兵力的一半,他們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對手……」
「殺殺殺,不要放跑一個敵人,怯懦的膽小鬼們,都不敢站起來面對我們的兵鋒,只要一次衝鋒,我們就能送他們下地獄……」
「國王萬歲!為了奧地利……衝鋒!」
這時候整片高地好像發生了一次輕微的地震一樣,就連最高點的肖樂天都感到了大地的震動,望遠鏡的視野裡景物一片抖動。
「乖乖,歐洲人果然身高馬大,才一千多人密集衝鋒都能鬧出這麼大動靜,想當初日本足輕隊三千人發動進攻的時候,也沒搞出地震來啊?果然這吃牛肉長大的跟吃鹹菜長大的不一樣啊……」
肖樂天嘴角微微露出笑意,在他的眼裡這片人潮就如同飢餓的蝗蟲群一樣,在他們面前是一片濃綠,而在這片人潮之後則是被踩的一片狼藉的漆黑,軍靴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哥幾個啊!這群奧地利人是想一把定輸贏啊!真把咱們當成面人了……」說到這裡肖樂天臉上的壞笑突然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全是一片森冷。
「敵人接近到陣地150米處再動手,今天給他們好好上一課,讓他們知道知道戰爭早就不是他們所想像的樣子了……」
「是!」蕭何信、司馬雲抬手敬禮,緊接著帶著手下連排長一路小跑衝到了第一線。
阿蘭子爵手中的望遠鏡就沒有放下過,剛剛發起衝鋒的時候他從未懷疑過自己的命令和士兵們的戰鬥力,但是隨著衝鋒人潮越來越逼近高地,他的心底卻很奇怪的湧起了一絲不安。
「怎麼回事?我們都已經發起衝鋒了,怎麼高地上的土木作業還沒有停?他們是瞎子、聾子嗎?」
也難怪阿蘭子爵心中詫異,就在如此大規模的衝鋒面前,高地上的那些士兵居然還不放下工兵鍬,長長的戰壕仍然在緩慢但是堅定的生長著。
「該死,難道這群中國人有陰謀?不會的,劣等民族就會故弄玄虛,那些法國遠征軍回來不就說嗎,中**隊戰鬥時候甚至會用糞便、女人的經血來戰鬥,甚至鼓動和尚和道士對敵人進行詛咒……」
「哈哈哈,我猜的絕對沒有錯,這群中國人肯定是躲在壕溝裡對我們進行詛咒呢,他們一定是希望他們信仰的神佛來幫他們打敗敵人……哈哈哈!」
就在他狂笑之時,衝鋒的人潮已經由南向北壓到了防線邊緣一百五十多米處,在這個距離敵我雙方已經能看的非常清楚了。
還沒等阿蘭子爵笑完呢,高地邊緣一個個墓地樣的土坑中,一朵朵火紅的槍火開始綻放,最外圍警戒的二百多神射手,終於得到了開火的命令,二百隻斯賓塞瞬間在陣地上拉出一條長長的火繩,彈雨劈頭蓋臉的潑灑了下去。
美國內戰名槍斯賓塞,一次可以裝填七顆子彈,在這個時代已經是射速最高的單兵武器了,二百名神射手集火射擊,就好像無形中死神揚起了鐮刀一樣,只一揮衝在最前面的一層奧軍就被送下了地獄。
「啊……這是什麼!怎麼會有如此密集的火力……」軍官還沒有吼完呢,一顆子彈鑽入他的喉嚨切斷了他的氣管。
「該死,這不可能,沒有上千人統一射擊怎麼會有這麼密集的彈雨……但是射擊的敵人呢?我們的敵人到底在哪裡?」無數士兵驚恐的看著前方那一個個墳墓一樣的單兵坑,死活想不明白撲面而來的彈雨是怎麼來的。
但是,不管他們想不想的明白,這時候衝鋒已經接近了百米距離俄,就算傷亡再大也必須要衝過去。
「加速,再加速……衝過危險區……」就在吼聲中,誰都沒有發現在他們面前的草地上,有數十條火舌正在急速向他們衝了過來,等到那些火舌鑽入他們腳下之後,爆炸沖天而起。
轟轟轟……諾貝爾**公司最新型號的高爆**就在衝鋒的人潮中綻放,火光沖天、煙塵四起,大塊大塊的泥土夾雜著殘肢斷臂如雨一樣辟啪往下掉。
「斯賓塞射擊完畢,準備換槍了……」爆炸發生的那一刻,所有散兵坑裡傳來一片槍栓拉動的聲音,這是普魯士最新的秘密武器,也是人類槍械史上鼎鼎大名的德國毛瑟所發出的聲音。
「兄弟們哦……試槍了……火力全開送他們回老家哦……」陣地上一陣悠長的吼聲中,兩百支毛瑟同時開火,槍聲連成一片,彈雨颼颼射入爆炸的煙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