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喝酒,我陪你喝。」冷月回眸冷冷看他,凱瑟斯醉眼迷濛地望向他,隔了氤氳水霧,眼眸深處卻有瑩然水光閃動。
「你到底是誰?小雪不會這個樣子,你……你不是她。」凱瑟斯直直看她,已經蒼白如紙的臉色,越發煞白得怕人。
冷月心中慘然,卻不得不笑:「對,我不是小雪,你也不再是太子。」
「你……」凱瑟斯目光恍惚。
他忽而一笑,跌坐回椅上,鬢髮散亂,神色淒迷,冷月狠狠一咬唇,端起桌上半杯殘酒,潑上他的臉,「凱瑟斯,你看清楚,我是聖龍的太妃,滅了你國家的女人!」酒從他眉梢臉龐滴下,他仰起臉,閉目而笑,淚水沿著眼角滑落。
冷月澀然笑道,「我費了那麼多心思,就為了讓你活下去,可你……你太讓我失望了。如果你以為一再傷害自己,我便會後悔難過……那你是想錯了!」
冷月決然轉身,再不願看到他自曝自棄的樣子。
「小雪!」身後傳來他低低的一聲呼喚,聽在耳中,哀極傷極。冷月心中窒住,腳下不由一頓,驟然被他從身後緊緊擁住。他冰涼雙唇落到她頸間,溫熱的淚,冰涼的唇,糾纏於她鬢髮肌膚,絕望、熾熱而纏綿……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他的手緊緊環扣在她的腰間,將她箍得不能動彈,彷彿用盡他全部的力量來抓住最後的浮木。
他身子顫抖,抱著冷月不肯鬆手。她亦不再掙扎,任由他靜靜的抱著,一動不動。
良久,良久,冷月終於咬牙掙開他的懷抱:「記住,我是妖妃,滅了你國家的女人。」說完,她再不回頭,撇下凱瑟斯的一腔濃情。
夜闌更深,萬籟俱靜。
冷月屏退了侍女,不覺流年暗換,自入宮以來,已經八年了……八年,人生又復幾個八年。
從十五豆蔻到二十三芳華,道不盡的起落悲歡,盡在這八年裡。待要憶起,卻又轉眼即逝。
「大人留步,太妃娘娘已經歇息了!」外面步履人聲紛雜,驚亂冷月心神。
「誰在喧嘩?」冷月步出內室。
已近三更時分,門前竟是慕楓。
月色下瞧不清他面容神色,卻見他穿戴不整,似剛從家中一路奔來。
「出了什麼事?」冷月脫口問道。
「太妃娘娘……」他踏前一步,手中握了一方薄薄的褚紅色折子,那是,傳遞緊急軍情的密折。
慕楓直望著冷月,臉色從未如此蒼白,連聲音都與平時不同:「剛接到八百里加急軍報,數日前北境生變,方將軍率兵深入絕嶺,遭遇突厥偷襲……失去音迅!」
冷月懵了片刻,陡然明白過來,耳中轟然,分明見他嘴唇翕合,卻聽不清他說些什麼。
身邊是誰扶住她,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一口氣喘過來,冷月掙開身旁之人,伸手便去奪他手中的密折。
「眼下情勢未明,太妃娘娘萬不可驚惶……」慕楓急急道。
「給我!」冷月陡然怒了,劈手將折子奪下,入目字跡清晰,她卻看不明白,突然間一個字都不認得。身旁有人不停對她說著什麼,她都聽不清,只想看明白紙上到底寫著什麼。太吵鬧了,週遭嗡嗡的人聲吵得她頭昏眼花,冷汗不斷冒出……她一語不發,陡然折身奔回房中,將所有人都擋在了外面。
燈下白紙黑字,一個個卻似浮動在紙上,不斷跳躍變幻,刺得眼眶生生的痛。
方青卓平定大宛國的騷擾,回營途中,突逢天變異兆,暴雪驟至,大宛軍趁機偷襲後軍,方青卓率前鋒回援遇伏,大敗。退至山口,大雪崩塌,前鋒大軍已盡入山谷,就此失去蹤跡,恐已遭遇不測。
一行行字跡,漸漸浮動顫晃,卻是冷月自己的手在顫抖。
眼前昏黑,漸漸看不清楚,天地旋轉,黑沉沉向她壓下來。
不可能,這不是真的,誰都可能失敗,方青卓一定不會!他就是神,是不可被打敗的戰神!什麼叫「失去蹤跡」,分明是胡說,只不過暫時受暴雪所阻,他一定會平安回營,一定不會有事!冷月拼著最後的意志撐住桌沿,心底裡彷彿有個聲音微弱而清晰,「他一定會回來……我要等著他回來!」
門被推開,他們一臉惶急地硬闖進來。
誰的聲音帶著哭腔,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冷月茫然回頭,「你哭什麼?」
眼前是慕楓和如意,好似都被她的神色震住,呆在那裡。
「出去。」冷月抬手指著門口,「都給我出去。」她要好好想想,這一切不該是這樣,不能是這樣,一定有哪裡不對,一定是出錯了,是他們弄錯了。可是,哪裡錯了,她偏偏想不出來,分明覺得不對,腦中卻又一片空白。再想不起其他,滿心都是方青卓,方青卓,方青卓……
「事已至此,萬望太妃娘娘節哀!」慕楓踏前一步,欲扶住她。
「住口!」
他呆了呆,低頭,默不作聲地退開。
冷月頓住,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怦然擊中心頭。
密函,是密函。方青卓給自己的最後一封密函,那裡定會有些玄機。
她驀的一震,剎那間心念百轉,緩緩推開如意,「你出去,我沒有事,讓我一個人靜靜!」
如意呆了一呆,退開,外面慕楓和左右人等全都退得乾乾淨淨。
冷月按住額頭,腦中一片紛亂,隱約有極重大的事情突突欲跳將出來,卻抓不住端倪。
冷月站起身,撲到案前,拿起與奏折一起送來的密函,一字字凝神看去,並無絲毫異樣,湊近燈下看了又看,仍無發現。這密函沒什麼重要的事,有些像話家常,這絕對不是方青卓的性子,這裡肯定有玄機。
外面隱隱傳來慕楓和如意的聲音,似乎是慕楓欲進來探視的情形。
惶急之下,冷月竭力思索往日蛛絲馬跡的提示,終於,在四行字的四五個字找到了線索,連起來是「小-心-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