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覺得一股清涼順著喉頭滑至五臟,頓時清醒不少。他緩緩睜看眼睛,朦朧見一青衣少女坐在面前,待他完全看清,則徹底驚住。
「冷月?!」
月色下冷月更顯魅人,她看著醒過來的太子,問道:「還要喝點水嗎?」
這時太子才看到冷月捲了草葉作為容器,盛滿了水正餵他喝。
「你怎麼在這?……」但他似乎更關心的是自己心頭的疑問。
「你不覺得此刻你的傷勢才更為重要嗎?」冷月問他。
這時太子才想起自己中箭之事,他嘗試著動彈一下胳膊,沒想到換來的是一股巨大的痛楚,「唔……」
「痛的話就叫吧,反正這也沒人。」冷月說道。她知道此刻太子忍著多大痛楚。
太子咬著牙沒有吭聲,此刻他必須以全部力量來壓抑這種痛苦!
冷月眼中閃過一絲戲謔,「你真是固執啊!」說著一手拍上太子的肩頭。
「啊!!!……」隨後而來的是一聲慘叫!「你幹什麼?!!!」太子不禁怒吼起來。
「呀呀呀……真是可怕啊。」冷月看著他,「不過呢,你最好放聲叫出來,否則等會幫你拔箭時我怕你會暈死過去。」
拔箭的時候必須讓人清醒著,否則很容易休克身亡。他喘著氣低吼道:「你到底要幹什麼?!」
「幹什麼?當然是幫你拔箭。難道你沒看見你正在血流不止嗎?你覺得你自己還有多少血可以流呢?」
太子額頭滲出虛汗,他已經虛弱之極了,「你……為我拔箭?……」
不由分的,冷月握緊箭桿,聽得一絲血肉摩擦聲響,銀箭眨眼間被取出,隨之傷口噴湧出極艷的鮮血,冷月的青衣被染成了血紅,月色下顯得鬼魅,她依然從容,迅速另扯了布將傷口牢牢裹住。
再看太子,面容蒼白而更顯僵硬,豆大的汗珠掛在臉上,冷月幫他拭去汗水,說:「你都沒有喊痛……不知道會送掉性命嗎?」
太子微微呼著氣,他輕輕搖了搖頭,覺得身體猶如沉石。
他看了看冷月,發現她抬起手腕,露出芊芊玉手,而另一隻手拿起匕首。驚覺奇怪,「你要幹什麼?」
冷月笑而不言,匕首劃下自己的手腕,流出殷紅的血,一邊用捲起的草葉接著鮮血,一邊說道:「你中的銀箭上有毒,我的血可以解毒。」草葉接滿了鮮血,冷月甩甩衣袖擋住自己的傷口。
冷月一邊說著,一邊將血送到太子的嘴邊。
太子有些抗拒,更為她所做之事而吃驚,他別過頭不願意喝,「為什麼救我……」
「不想你死……」冷月捉住太子的下顎,強迫他嚥了下去。
太子嚥下這溫熱的血,只覺得天旋地轉,不一會就暈了過去。
「好好睡吧。」
而當太子再度醒來時,他已經身躺軍營大帳之內,太子微微睜開雙眼,聞得一股幽然熏香,剛想起身,肩頭卻是一陣刺痛。
「太子勿動,傷口會撕裂的!」蒙山城主,羅成道急忙勸阻道。
撕裂?難道傷口已經癒合了?太子問道:「我睡了幾日了?」
「太子,兩天了。」羅成道在一旁回道。
傷口癒合得這麼快?太子又問:「聖龍軍可有再犯?」
「太子,我們輸了。」
太子沉默了片刻,繼而問道:「冷月呢?」
「太妃娘娘安置好了熏香,便回去休息了。」羅成道回答道,「想不到娘娘也懂醫術,此熏香對太子回復元氣大有好處。」
她當然懂,連箭都是她親手拔出的,太子回想起那晚,只能苦笑。
這時營帳的簾幕被揭起,陽光撲進帳內,太子只覺得刺眼之極,冷月款款而來,帶著陽光的味道,卻未帶進來溫暖。
細細打量起眼前的冷月,太子驚覺她的變化。此時冷月不僅是容貌驚人,更是那凡塵難得一見的氣韻,只是一雙眼,猶如死潭……
「你究竟是何人呢……」太子彷彿說給自己聽一般喃喃低語。
冷月微微笑著,可她的眼睛仍舊是波瀾不現。「你累了,歇息吧。」
太子猶如著魔了般,乖乖的沉沉睡去。
這熏香同時也有著安神的功效。
蒙山城是一個貿易繁盛的大城,城中混住了各國百姓,平日裡街上集市頻頻,十分熱鬧,更有異地雜耍賣藝能人在此地結集。而在蒙山,最有名的還是精緻的手工製品,混合了各國風情,包括毛毯,燭台,各類容器等,每年都給珈藍帶來巨大的利潤。
種種原因,蒙山成為珈藍的主要經濟動脈之一。
守住疆土,最為重要的便是蒙山,太子曾因為他國進犯在蒙山小住過一段光景,並且幾次打退敵軍,在蒙山百姓中信望極高。
現在,蒙山城內卻是一片寂寥,聖龍士兵日日都在街上巡查看守,以防止民眾暴亂,雖然進城來沒有屠殺百姓,但是最終還是影響到了蒙山人平日的生活與貿易交往,民間可說怨聲四起。
昏睡的夢魘是冗長並痛心的。當太子再次醒來時,冷月早已離去。留下如意侍侯著。
「太子,您醒了。」如意端著一小碗湯藥立在塌旁。「娘娘說您會在這時候醒,吩咐了要是太子醒了,就可以開始服用湯藥了。」
「她人呢?」太子隨口問道。
如意臉上閃過一絲驚慌,很快又平復下來,「想必是在休息吧。」
「哦……」太子輕輕應聲,他自然注意到了如意臉上的變化,但他並沒有深問。
幾日療養,太子已經可以起身略走幾步了,身體因為當時失血太多,依舊有些虛弱。然而冷月始終沒有露面過。
落日西下,如意看了看天氣,準備出門。
「如意!」沒料到太子在身後叫住了他。
如意顯得有些驚慌,他轉過身來回道:「太子有事吩咐麼?」
太子半坐在塌上,平靜的問道:「你準備出去嗎?這幾日見你每天都在這個時候出去,你去幹什麼了?」
「小的,小的……」如意吞吞吐吐答不上來。
太子繼續不溫不火的說道:「說。」他雖是俘虜但畢竟是個太子,冷月交代過要禮遇,所以如意謹慎相待。
「太子……我……」如意似乎有難言的苦衷,「我,我是去……」
「去幹什麼了。」太子的臉上浮過一絲不快。
如意見狀急忙說道:「小的是給您採藥了……是去採藥了……」
「我用的藥不是年九齡給你的嗎?」
「太子回來的時候傷勢極重……一直都是王妃娘娘醫治的,娘娘也說了讓年太醫儘管去照顧傷兵……」
又是她!
冷月,你究竟還要我欠你多少人情呢?
太子並未表現喜悅,他依舊是一臉的冷漠,甚至心裡有些反抗,——那羅成道居然把他這個太子完全交給了冷月。
但是他也依稀記得昏睡前那暖人心腹的潤澤嗓音,依稀記得冷月柔柔的喚:「太子……」
太子心中茫然。
那天,他是的確又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