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欣榮殿
昨夜辰星雖繁密,但是天亮之時卻下起了豆大之雨,合著冷雨,秋風過急,帝闕昔日美好的景物都處於搖搖欲墜之中,青樹飄轉,萬花委地。
在雨勢頗急之中,灰暗樹木之下,青黃交錯的樹葉飄灑而下,有幾個撐著油紙傘的女子腳步匆匆的行走,清風雨滴拂過臉頰涼然瑟意,掠起衣袂飄蕩。
「娘娘,這雨大的緊,為何不過些時辰再去向太后請安?」
一身新淨而華美加棉秋裝的賢妃妝容艷麗,未得沾上半滴雨露,神色溫和,言語卻嚴厲:「你小的懂甚?莫多嘴!」
那宮娥惶恐的垂頭,不敢造次,護著主子的油紙傘更為賣力了,濕了自個兒半壁腰身。
而欣榮殿處,那裡並不因冷雨驟風而門庭冷落,那裡早便坐著兩人,磕著甜果,尊著熱茶,聊得甚為痛快。
而正是這時刻,卻有人道賢妃來給太后請安,太后矜貴雍容一曬,爽快的頷首,應了是。
賢妃唯恐染上清水,拂拂週身衣袂才謹慎的進去,態度身為尊崇,太后看在眼裡,心裡拂過了然與滿意,不待她叩首跪安便擺擺手:「這鬼天氣變得快,風急雨大的,也虧你有心,來了便好,這禮就免了,快坐下來暖暖手兒吧。」話罷,叫人備幾條乾毛巾來擦拭一番。
賢妃笑得矜持典雅,「臣妾這也算是賴著床了的,那比得上歆貴妃,如此一大早便來了,臣妾甚為慚愧啊。」話畢,便像歆妃福身行禮才到一旁正襟危坐。
歆妃人美聲音更是如黃鶯出谷,櫻唇一翹,讓人覺得這天氣的全部陰霾都給她掃了去,天空萬里無雲來了。「賢妃姐姐這是哪裡話,姐姐宮殿離這腳程遠,妹妹的近了些。再說了妹妹也就在這坐了那麼一會,若是按時間算開去妹妹恐怕才是賴著床那一人呢!」
賢妃唇角柔和如春水蕩漾,略略斂眉,道:「妹妹莫謙虛,姐姐都明白的。」
歆妃搖搖頭,見著宮娥換上了熱茶,眸子一亮親自倒了一杯,推至賢妃跟前,笑得和善:「姐姐那才是謙虛,妹妹聽著甚為惶恐……要不,咱姐妹兩就莫推來推去,日子長著呢,以後總得好好相處才行…….對吧,姐姐?」
賢妃唇邊的笑僵了僵,雙手捧起那一杯燙手的茶,抿一口,覺得舌頭都燒了起來,才回道:「那是,那是,一切由妹妹說了算……」
欣榮殿地勢不好,較其他殿昏暗些,這雨一下光色更為昏暗了,太后利眸閃過什麼,唇邊抿著笑,聽著她們柔和的對話,慵懶的歪在了榻上,「你們兩都有心了,哀家心裡明白,我這一個老太婆也就你們不嫌棄,肯來這偏暗的殿裡坐坐。」
在帝闕,誰人不知太后身份雖高貴,地位雖尊崇,是後宮掌管之人,但她的宮殿地理位置卻是最差的,廓落程度在帝闕也甚為寒酸,至於其中原因無人知曉。
只是歆妃歆妃兩人出身名門,一聽便曉其意,如花笑意凝固在唇邊,瞬時間大殿靜悄悄的,只有滴答滴答的雨點拍打在琉璃瓦的聲音,讓人心生荒涼。
歆妃最快回過神來,唇邊綻放笑花,「母后,王上日理萬機恐怕一時間忘了給您換一座寢殿……瀾妃妹妹側旁有兩座殿空著呢,要不臣妾今兒向王上踮一踮?」
太后聞言,直了腰,一雙眸子直盯著歆妃,那眼光平靜無波卻猶如風雪交加讓歆妃覺得手腳僵涼,口中小舌挪動,好半餉也做不出反應來。
「呵呵…….」倒是太后先移開視線,高貴得朱唇展開來,笑得甚為快活:「你們兩愣著是要作甚,活像哀家一噶老太婆要吃了你們似的。」
兩人暗暗鬆了一口氣,絕美臉兒重展笑顏,賢妃得體的關懷:「臣妾絕無此意,只是覺得這風還真的冷得緊……母后可要多多注意身子了。」
太后輕輕頷首,眉目矜貴的笑開來:「你們真是有心,可惜啊……有些人若非本宮親自派人前去請還請不來呢!」
歆妃和賢妃對望一眼,只需一瞬便知太后暗喻是誰,心頭均掠過暗喜。歆妃道:「母后莫傷心,瀾妃妹妹估計是心情不好,憋在宮殿裡不想見人呢!」
賢妃被她如此一說便知她在炫耀昨兒賜封之事了,心底撞下一塊石頭,蕩起嫉恨的浪花,她不動聲色的道:「就是,瀾妃妹妹前些日子甚為得寵,王上如今卻看也不看她一眼,國宴也不讓她出席,心底定決霉氣,機靈的不想將霉氣帶給母后才不敢上門請安的。」
太后捻了一塊桂花糕,聞言給賢妃瞟去懶懶的眼風,開明的道:「就你這丫頭會說話,莫怪哀家喜歡的。」
賢妃笑得溫婉,不敢有絲毫張揚,「母后謬讚了,歆妃妹妹才是不但人美,口兒了更為得呢,才讓王上如是寵愛,夜夜專寵。」
歆妃聞言,一張絕美的臉兒僵了僵,最後露出一個古怪的笑,輕輕晃首,不給於作答。
太后聽得,一雙慵懶的鳳眸凌厲起來,不動聲色的瞥向歆妃,眼尖的發現她脖子上斑斑紅印,才笑得曖昧了然:「如是甚好,哪個剛進宮之人不是寵愛連連的,你們出身好,禮教好,定是長久的。」
不消細想,她們便知太后這話安慰了賢妃卻一字一句也全是針對夜瀾止的,她們聰明的不發表意見,笑笑作罷,畢竟善妒可是後宮大忌!
賢妃是委婉的低著眼睛的,自是將太后那一眼眸看了個仔細,於是也不動聲色的向歆妃瞥去,心底沉了些。她是過來人,自是知道那些代表什麼,心裡有些不甘:「呵呵,歆妃妹妹果真得王上寵愛,竟然連國宴之夜也要寵幸妹妹呢!」u9de。
歆妃指尖泛涼,唇兒白了白,順著她的目光往自己脖子一看,一張臉兒紅白交錯,其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曉得。好半餉之後她才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低頭垂眸:「王上錯愛了……」
女人,有時候就是如此,越是欺騙不了自己越要欺騙別人。愛到深處,泥足深陷,越挪動,越不甘,越退不得…….
賢妃一曬,不再多言,靜靜的配合著太后動作,享受著著雨天的冰涼。
歸去賢樺殿後,賢妃全身乏力,回到殿裡歇著,坐在銅鏡前對鏡自困。
「娘娘!娘娘!」貼身心腹宮女孝敏急急的奔進內殿,一頭撲倒在地上驚呼:「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賢妃眸子一厲,手一抖,正拿著梳頭的象牙寶梳喀嚓一聲斷了一個齒。銅鏡裡花容月貌的美人柔和臉兒一沉,回手就把寶梳重重的摔在地上:「如此驚慌作甚!本宮讓你去了那麼久,卻給本宮來著遭?!」
宮女唯唯諾諾的點頭,道:「娘娘,王上他……他昨兒並非在歆妃那裡就寢的,回詔闕殿了!」
賢妃聞言,凝眸深思,怔怔的坐了一會兒,咬牙切齒的道:「本宮就說,昨夜國宴,按禮規王上必然要留在自個兒宮殿裡就寢的,怎麼就……」
「不,娘娘…….」宮娥打斷她的話兒,跪在地上膝行了幾步,抱著她的腿陪著笑:「娘娘,咱們這次料錯了,王上昨晚雖沒召妃嬪侍寢,但後來卻親自將瀾妃領回了龍榻……」
賢妃聞言,摀住自己的心口,突而搖搖欲墜了一下。
宮女急忙扶住她,然而賢妃沒搭理,一個隱約的可怕的念頭在她心裡漸漸的形成,讓她全身戰慄,冰冷難言。
……那天在詔闕殿,她明明是有九分把握可以將瀾妃那個下賤之人除去的……
也並非每個人都有勇氣給王上冷臉,當面辯駁王上之言的……
而且王上在聽聞她說瀾妃與人有染是王上眸眼是真的出現了瘋狂與狠厲,彷彿只要她再說她便會死無葬身之地……而且,那天他對夜瀾止的態度,出乎意料的柔情,出乎意料的……熾熱,容不得任何人玷污!
那種瘋狂的佔有慾和掠奪欲,不該是帝王應有的,那是一種男人在宣告自己的主動權和佔有權同時顯露的一種深戀!
賢妃手指顫抖的扶住了象牙鑲金的梳妝台,臉色蒼白,冷汗涔涔。
有時候,看得見的寵愛不叫寵愛,看不見的保護才是真心……而昨夜國宴時榮幸與危險並存的時刻,王上很明顯的將瀾妃藏了起來……此中之意便還不是捧在手心裡、含在嘴巴裡、小心翼翼的藏在懷裡當寶貝一樣護著嗎?
「娘娘?」宮娥惶恐的搖晃著她,「娘娘?」
賢妃慌忙咳嗽了一聲,強作鎮定,但思緒卻兵荒馬亂:「不會的,王上是帝王,怎會有那種感情呢……不會的,一定是有什麼我沒想到的…….對一定如此!」唇後要在。
「娘娘……」宮娥著實擔憂。
賢妃沉吟了好久,想到了什麼,蒼白的唇恢復了血色,捏住宮娥的手腕彷彿要割下她一塊皮似的,「快,不管用何種方法,飛鴿傳書,要父親偷偷讓個懂醫術之人進宮!」她寧願相信夜瀾止肚子裡有了什麼也絕不相信一個冷血獅王會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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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第一更,第二回溫馨不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