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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顯然一愣,又像以往一樣黏上去:「爹爹……」
朱勝文甩開她的手:「朕跟你說過多少次樂,要你懂事一點,可你一點都不乖。」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太初真的乖了不少,只是事到如今,千萬不能將這個孩子牽扯進來,因而只能忍痛板著臉教訓她。
從來沒有見到爹爹這麼凶的臉色,太初心慌的很,怯怯地看著他。
珺婉也心疼的很,從太初出生到從沒受過這樣的臉色,今天是什麼事都給她碰上了。她輾轉過身,狠狠心,全當沒看見。
朱勝文冷聲道:「來人!將太初送至方昭儀那裡,沒有朕的命令,不得擅自離開。」
太初喊了一聲:「爹爹!」
朱勝文不再看太初,就是要故意冷落她,為的是保護這個孩子的周全:「帶她走!」
太初竟也不再反抗了,一言不發地任人抱走。
朱勝文看著背對著他躺在床上的珺婉,清咳了一聲:「你有沒有想過,你變啞了是否是因為之前對太安不好的緣故?」
珺婉依舊背對著他,一言不發。
「朕本來一心想扶植你為皇后,可惜,你的所作所為太令朕失望了!」朱勝文喟然,「而今又成了啞巴,更是與那後位無緣。」
見珺婉始終沒理他,朱勝文也懶得計較,又從連雲宮走了出來。
珺婉變啞後,淑貴妃千等萬等終於等到孫淑容去萬華宮。
她一見到孫淑容就道:「有一件事我深感佩服,不知道孫淑容是怎麼毒啞那個女人的?」
孫淑容賣著關子不肯輕易透露:「我說過,有些事不需要姐姐操心。只要事成之後,姐姐按照承諾扶植太安為太子就夠了。」
「這……是自然的。」淑貴妃哂笑,其實她心裡早就打算好了,若果她真的能夠當上皇后,到時候還需要擔心這個孫淑容不成?
孫淑容心裡卻是這麼想的,這個淑貴妃一心想當皇后,如果把毒害舒珺婉的罪責推在她身上,那麼自己就毫無干係了。
兩人均心思各異地對視一眼,笑了笑。
「姐姐若想登上後位,按照現在的分位以及有太德,都是不夠的呢。」孫淑容給她出主意道,「除非朝廷中,姐姐的韓家以及我們孫家都極力舉薦姐姐為後,讓皇上不得不冊封你,那樣如何?」
淑貴妃的眼睛登時閃著精光:「妹妹的意思是……你們孫家願意幫我?」
「嗯。」孫淑容許諾,「能夠幫助姐姐,也是幫了我們孫家,若是日後姐姐成了皇后,我還怕沒有可以仰仗的大樹嗎?對吧?」
「哈哈,」淑貴妃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宮裡,就屬妹妹說的話最動聽。若是我能得償所願登上後位,將來必定不虧待妹妹。」
孫淑容忙站起來欠了欠身:「多謝姐姐一番厚愛。」
從萬華宮出來後,孫淑容便去了方昭儀那裡。
在人前,她囑咐太安不要和她過於親近,只是表現地比較疼愛他而已。
剛到方昭儀那裡,就聽見裡面的摔碎聲,心裡一陣詫然,連忙走進去,卻見殿內都是摔碎的碗和碟子。
「我不吃!我要回去!」太初坐在圓凳上,嘟著嘴生著氣,「我要見爹爹!」
方昭儀也確實被太初搞得暈頭轉向,她養太安,從來不覺得操心,可這太初才來一天就搞得人仰馬翻。
幾個宮女都十分無法,只得端著幾盤子的點心一動不動。為首的宮女勸道:「公主,你還是吃一點東西吧。這裡這麼多東西,你看看,喜歡吃哪一樣?」
「我不吃!我不吃!」太初憤怒之極,暴跳如雷著,「我要見爹爹!我要回去!」
見她這樣,一眾人都十分無奈地看著方昭儀。
方昭儀耐著性子說:「太初乖,在昭儀這裡也是一樣,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快吃一點吧?」
太初理也沒理她。
太安一直在邊上看著太初,見她大發雷霆,蠻橫無理,不禁從口中吐出幾個字:「沒教養。」
方昭儀忙阻止:「太安!不許說這樣的話!」
太初倏地看著他,她總是搞不懂這個哥哥,一會兒疼得她要命,一會兒跟她又成了仇人似的。
她從圓凳上跳下,拾起地上的一片碎瓷,不顧後果地扔向太安:「你才沒教養!」
「太安!」一直在外面看著孫淑容再也忍不住了,一把衝了進去。
太初沒扔准,碎瓷摔在了太安邊上,碎得稀巴爛。
孫淑容一把將太安摟在懷裡,聲聲質問太初:「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太安?」
太初素來被朱勝文寵得無法無天,見到一般的宮妃都不行禮,這會兒見到孫淑容護著太安,更加氣了,又從地上撿起了碎片扔向她們。
孫淑容怕太安收到傷害,整個人牢牢護著他,不讓他受到傷害。
方昭儀命人制止住太初:「不能在這麼驕縱下去了!」
太初不斷在內監懷裡掙扎著:「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她的大吵大鬧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十分不堪,方昭儀搖了搖頭:「這孩子,真的被皇上寵過了。」
又見滲著血漬的刮痕染紅了孫淑容的後背,不禁嚇一跳:「這還了得?趕快宣太醫才是!」
孫淑容皺了皺眉隨即舒展開來:「方昭儀這裡已經夠忙亂了,就不必去宣太醫了。隨便擦點藥就沒事了。」
方昭儀看著被太初搞得滿地狼藉的情景,想想也是,連忙命人拿來了上等的藥膏給孫淑容塗抹上。
太安看著孫淑容為保護自己而受傷,心裡對太初的厭惡又添了一層。
聽聞太初在方昭儀那裡肆無忌憚,搞得人心惶惶,朱勝文也是不聞不問,說是任由方昭儀處置。
這就給了方昭儀除了一個難題,她畢竟不是太初的親娘,怎麼能夠隨意地動她一根毫毛,可是不教育教育她,又擔心外面的人說太初毫無教養。
總之陷入兩難的境地。
沒法,她只能帶著太初去了趟連雲宮。
珺婉雖然裝啞,與方昭儀也交好,但仍然隱瞞著事實,聽說太初回來了,她狠狠心,寫了紙條告訴靜兒說不見。
靜兒也是看著太初長大的,對她也一直疼愛,不禁問:「娘娘為什麼不見太初公主?」
珺婉遂又寫下第二張紙箋:告訴她,不懂事永遠別回來。
靜兒想提太初說上幾句話,看看珺婉的神色又不敢了,只得領命走了出去。
太初見到她就露笑:「靜兒姑姑!」
靜兒看了她一眼,搖搖頭,繼而說:「娘娘請方昭儀帶著太初公主回去吧。」
「為什麼!」太初先叫了起來,「我要娘!」
靜兒低頭對她說道:「娘娘說了,公主如果不懂事不乖,就永遠別回來。」
小小的太初是真的沒法了,感覺爹娘都不要自己了,無論她賣乖還是任性,他們都不要她似了。
方昭儀也看了看太初,問靜兒:「她不肯見太初?」
「嗯,還請方昭儀容諒,娘娘現在說不了話,心情本就煩躁,加之皇上對她誤會重重,如果再添個太初公主,也是擾人。這幾日,就有勞方昭儀照顧太初公主了,娘娘吩咐,如果太初公主有不對的地方,方昭儀只管打罵便是。」
方昭儀蹙了蹙眉:「文妃縱然性情大變也不像是會對太初下得了狠心的人啊,這是怎麼了?」
她是知道珺婉的,好不容易生下太初,之後又波折重重,對於這個孩子,她是掏心至肺對待的,從來不肯令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亦或許,是變成啞巴對珺婉的打擊實在太過沉重了吧。
經過這麼一次,太初在方昭儀處也不賣乖,也不任性了,每天都鬱鬱寡歡。
自有宮人向朱勝文稟報這一情況,他也只能在暗暗疼惜這個孩子。
他其實很想去看珺婉,哪怕坐一會也好,但是眼下他們之間在外人看來鬧得那麼僵,見一面倒也困難。
還是順德心細,看出了朱勝文的焦躁,趁著夜來人靜的時候道:「皇上,奴才都準備好了。」
朱勝文埋頭問:「準備好了什麼?」
「從乾寧宮到連雲宮,可以抄近道,我們可以從連雲宮後門進去,皇上就能見到珺婉丫頭了。」
一聽,朱勝文整個人立刻來精神了,衝著順德好一陣打量:「朕倒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心思變的這麼滑溜了。」
順德忙道:「皇上恕罪,是奴才多事,皇上既然不去,奴才這就撤了轎輦。」
「哎!」朱勝文忙拉住了他,「朕又沒說不去,你瞎忙活幹什麼?」
順德嘿嘿一笑:「既然如此,皇上,這就走吧。」
朱勝文出了乾寧宮,上了轎輦,一路穩妥地到連雲宮。
順德緊跟著轎輦邊上,只聽朱勝文抱怨:「你說她住在文月殿多好?也省了這些事。」
「那皇上怎麼不安排她住回來?」
朱勝文哼的一聲:「當初是她非要住到連雲宮的,發生這麼多事,朕也沒好的借口讓她住回來。」
珺婉寢殿的燈燭一直是亮著著,自從裝啞後,她整日不說一句話,漸漸地倒也找了幾分以往的感覺。
以前是為了躲避朱勝文才裝啞的。
現在卻是為了幫他。
時光,真的可以改變很多,尤其是一個人的心思。
朱勝文躡手躡腳來到她身後,看到她正在看《孫子兵法》,幽幽道:「你在想怎麼跟朕打仗嗎?」
手中的書不由掉落在地,珺婉著實嚇了一跳:「皇上怎麼來了也沒個聲響的?」
朱勝文低首靠在靠在她的肩膀上:「朕想你了,所以來看你,你想朕嗎?」
「臣妾更想太初,」珺婉低低地歎了歎息,「她那麼任性,也不知道誰受得了她的性子。」
朱勝文道:「人總得受點委屈的,你和朕都捨不得責怪她分毫,現在送去方昭儀那裡,也是好事。」
「可是……畢竟太安在那裡。臣妾擔心……」
朱勝文允諾:「朕自然不會讓太初受到半分傷害的。就如同對你,不會讓你受到什麼委屈的。」
珺婉睨了他一眼:「那次的燉盅,要不是靜兒起了疑心,沒準臣妾真的喝下了。那麼此時此刻,臣妾真的成了啞巴了。」
朱勝文從地上撿起《孫子兵法》擱在一邊,自己在她邊上坐下來:「那一次,朕的確是疏忽了,多虧了靜兒縝密的心思,但也因為那一次,令朕起了疑心。」
珺婉凝視他:「臣妾十分奇怪,究竟是誰教唆太安這麼做的呢?他不過一個孩子,就下得了這樣的重手,可見在他心裡對臣妾的恨意是多麼深沉了。」
朱勝文亦皺眉:「朕有一種直覺……懷疑……教唆太安的人跟當初阻礙各個大臣的那股勢利是同一個幕後主事者。」
「難不成皇上的意思是……竇家的殘餘勢力尚在?」
「不!」朱勝文斷定道,「朕敢確定,竇家的所有的勢利均已瓦解。但正如你所說,既然教唆太安,又將矛頭直指你,又似乎……跟竇家的人有關。」
兩人均沉默著,良辰美景下竟感到涔涔冷汗。
良久,朱勝文方勾起一抹笑意:「說起來,朕這個皇帝當得也真夠難。危害似乎一直從未消停過。」
珺婉蹲下來,伏著他的膝蓋:「臣妾相信皇上一定能夠度過難關的。」
「多虧有你,」朱勝文緊握著她的手,「這些年來,風風雨雨始終有你在朕的身邊,不然的話朕也只能孤軍奮戰。」
他們是知己,是夥伴,是愛人。
撫著珺婉玉潔的臉頰,朱勝文意識到自己的呼吸聲也隨之變得急促起來,他將她按倒在地,一邊解她的腰際的結一邊問:「吃了這麼久的藥,你感覺怎麼樣?」
「很苦。」
「那也是為了你和朕日後好,」朱勝文的眼中燃著慾火,口氣卻一如既往地平靜,「朕從小這麼過來,實在太累,說句心裡話,不想太安也經歷朕的一段歲月。所以,朕希望我們能有個孩子,將來能繼任大統的孩子。」
珺婉纖細的手抱著眼前這個男人的肩膀,那是一種安全感,以前她從來不曾體會到得安全感,是朱勝文一點一滴,一寸一縷攻破她堅固的城牆,給了她力所能及的安全感。
似乎怕她在地上冷,朱勝文又將她抱起走向床榻。
她躺在床上,往裡挪了挪身子,朱勝文輕笑一聲:「朕盼了幾年才盼到今時今日啊!」
珺婉扯過被衾遮在身上:「皇上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不再抗拒,不再厭惡,不再仇恨。你總算願意挪一挪身子給朕地方躺下了。」
她的臉倏地紅了:「皇上總是沒個正經。」
朱勝文抱住她:「在別人面前,朕挺正經的,也就在你這裡不正經。」
珺婉欲推開他卻被他抱得更緊了:「在這些事上,你總還是羞怯的。」
他凝望著她,有憐惜,有濃烈,有信任。
到了四更天,順德在窗戶外面輕喊:「皇上……皇上……」
朱勝文朦朧地應了聲,順德道:「天快亮了,皇上該回去了。」
他覺得勞累,並且溫暖,不禁擁了擁懷裡的珺婉:「朕來你這裡,就跟做賊似的,好不懊惱。」
珺婉嗤嗤地笑了出聲:「皇上還是趕緊穿上衣服走吧。」
「朕不想走。」
珺婉又推了推他:「不要因小失大。」
朱勝文這才勉強睜開眼:「嗯哼,你說得也對,來日方長。」
看著他這般神態,珺婉覺得十分好笑:」好了,走吧。」
朱勝文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臉:「你親朕一口。」
「皇上幾歲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
朱勝文復又躺下了:「你不親,朕就不走。」
他的這點任性倒是毫無保留地遺傳給了太初。
珺婉無奈地歎了口氣,便湊上去在他臉上啄了一口。
朱勝文這才滿意地離去。
順德等了老半天才從見朱勝文從窗戶裡爬出來,一想到堂堂的皇帝也得爬窗戶,不禁覺得好笑。
見他使勁憋著,朱勝文白了他一眼:「你想笑就笑吧。」
「奴才不敢。」
「為什麼不敢?」
順德下意識看了看周圍:「怕被人知道皇上在此,哈哈……」
聽著主僕倆你一言我一語低聲拌嘴離去,珺婉輾轉過身,也輕輕一笑。
遇到的那麼多磨難,但幸好,他們都是堅強度過每一個難關的。
在宮裡,也只有真正的強者才能生存下去,昂然,挺立。
只是一想到太安那孩子,她總覺得十分蹊蹺。
誰會利用一個孩子來害她呢?
他才那麼小,只比太初大了一點,卻要被人掌控。原本一個多有前途的孩子,卻要因為這些,或許失去一切。
這時靜兒走進來:「皇上走了?」
除了朱勝文,也只有靜兒知道她是裝啞的。畢竟當初那燉盅還是她給發現的。
珺婉道:「靜兒,皇上有沒有派人監視太安的一舉一動?」
靜兒搖搖頭:「奴婢不知道,娘娘難道沒問皇上?」
「忘了問他。」珺婉看著即將燃燒完地燈燭,悠悠道,「其實,如果知道誰跟太安處得最近,就能知道誰是幕後主事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