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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著傷勢,朱勝文覺得日子過得十分漫長。
宮裡不時有信寫來,不過是寫慰問之詞,他也都讓順德向宮裡回復了消息。
勝叡將兩邊的事都辦得妥妥當當,絲毫不露破綻。
他當然想將朱勝文置之死地而後快,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如果他派人去殺朱勝文或者動兵,或者讓宮裡的人知道朱勝文的近況,情況只會打草驚蛇,一發不可收拾。
因此他得先忍著,等找到玉扳指找到御璽才算作數。
但是他搜查了每一個妃子和皇子皇女的身上,都一無所獲。
那玉扳指,究竟去哪裡了呢?
他將所有的妃子都單獨問了個遍,未果。
最後輪到孫淑榮的時候,她的一句話提醒了他:「虧得二王爺是個聰明人,怎麼在這件事上倒跟糊塗人似的?誰都知道皇上素來最寵的就是文妃和太初,拿玉扳指就算要給,也是給她們母女倆,又怎麼會輕易給別人呢?」
一語道醒夢中人!
勝叡一直在想如何去挽回珺婉的心以及當初的情分,卻從未想過那玉扳指會在她和太初其中一人身上。
著實疏忽了!可是轉而一想,他又有點猶豫,雖說珺婉現在對朱勝文有情有義,可是朱勝文對她果真像外表那麼好嗎?
他將隱憂說出來後,孫淑榮呵呵一笑:「這個嘛……王爺應該知道,假亦真時真亦假,真亦假時假亦真。」
勝叡震愕。
他不相信,不相信朱勝文會和珺婉情投意合。
要知道他們之間可是有著弒母之仇以及深惡痛絕的芥蒂,怎麼會兩個人都愛慕上對方呢?
但是孫淑榮的一席話,又似乎在提醒著他什麼似的。
勝叡著人細細地查了連雲宮的一切,舉動雖然很是隱晦,到底被珺婉看出了些許端倪,她暗付心思,勝叡或許已經知道了一些情況,所以在查找玉扳指的下落吧?
將連雲宮上下都找了個遍,依舊沒有玉扳指的蹤影。
珺婉悄悄地將太初叫進連雲宮,問她:「你把你爹爹的給你的玉扳指放在哪裡了?」
「我把玉扳指放在一個很好的地方。」太初的聲音很響亮,珺婉一下子摀住了她的嘴巴。
「噓……」她給太初使了個眼色,「小聲點,千萬不能被人給看見。」
太初見娘親這般凝重的模樣,也意識到一些異樣,忙不迭地點了點頭。
這一點她跟珺婉的脾性很像,就是看人臉色做事。
珺婉輕輕地問:「告訴娘親,你把玉扳指放在哪裡了?」
太初湊在珺婉的耳邊竊竊私語。
看見勝叡的腳上的鞋履走進來,珺婉忙按住太初的身子,示意她停下來不要說。
果然,看見勝叡來了太初就緘了口,愣愣地看著勝叡。
見她們娘兒倆有點鬼鬼祟祟,勝叡也似乎覺察到了什麼,心下一動。
或許朱勝文真的將那玉扳指給了珺婉或太初也不一定。
迫於形勢危急,勝叡也不再隱瞞什麼,先著人帶走了太初,叫他們好好盤問一下她,自己則專心致志地對付珺婉。
見他在自己身邊坐下來,珺婉不禁感到內心一陣不安,惶然地看著他。
勝叡伸手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你的身子虛弱了很多。」
言辭中當真是關懷與疼惜無數。
「當你逼著我喝下墮胎藥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是這樣的後果。」珺婉的一句話就將勝叡的嘴巴堵得牢牢的。
勝叡替她掖好被子:「如果你是我,你也會這麼做的。」
「不會,」珺婉堅定不移地說道,「因為我做過母親,能夠體會一個孩子對母親來說是多麼的重要。」
「跟我在一起,你覺得很為難嗎?珺婉,我們曾經有過一段那麼美好的青春年華……」
「二王爺。」珺婉的一句稱謂將兩個人的距離瞬間拉大,「那是曾經,不代表現在。」
勝叡輕輕托起她的下頷,手勁卻不小:「曾幾何時你變得如此寡情薄意以及勢力。」
「一直都是如此,」珺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只是你從未發現過罷了。」
「你!」勝叡氣結,但又無話可說。
他緊緊盯著珺婉:「既然如此,就讓我看看你不知情的一面。那個玉扳指,你房子啊哪裡?」
「什麼玉扳指?」珺婉裝作糊塗,「我不知道。」
「不要跟我裝傻,珺婉,你從小就聰明過人,這會兒裝傻不是太令人啼笑皆非了嗎?」勝叡依舊緊緊盯著她,不肯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朱勝文將那個玉扳指給了那你和太初,是麼?」
有那麼一剎那,珺婉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了。
他知道了?難道他已經知道玉扳指的下落了?
珺婉在腦海裡使勁推測的,朱勝文將玉扳指給太初的事,至今隻字未提,想必是沒有人知道玉扳指在太初身上的。
勝叡這麼問她,無非是推測了,想從她口中得到真相罷了!
自己絕對不能被唬住了!
「我從未收到任何有關於玉扳指的東西。」珺婉回答說,「你要那個東西幹嘛?」
「我要那個東西幹嘛?只有得到了玉扳指,拿出御璽,我才能名正言順地奪回原本屬於我的一切。」
珺婉將臉一沉:「什麼叫原本屬於你的一切?」
勝叡悵然地問:「你知道嗎?這皇位,原本就是屬於我的。」
「你胡說!」
「我若有半個字的謊言,就不得好死!」勝叡發著毒誓,「私底下,父皇曾跟我說過,這個皇位遲早是屬於我地,要為溫厚待人,做個明君。只是後來因為宮變,我變得什麼都不是了。」
當年宮變的往事還歷歷在目,這麼說來珺婉也記得,當初的確是因為凝太妃費盡心機和太后相鬥,以至於兩敗俱傷,勝叡離宮,勝軒事不關己,這才讓朱勝文順理成章登基的。
見珺婉的臉色微微一變,勝叡知道她是相信自己了,鬆開手:「所以這一次,我只是拿回原本屬於我地東西,而不是謀朝篡位,真正謀朝篡位的人,是朱勝文,不是我!」
事到如今,珺婉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知道,任是自己怎麼勸,都勸不住勝叡那顆想要奪回一切的心了。
「朱勝文是個好皇帝。」珺婉囁嚅,「他在萬難中登基,與竇氏一族明爭暗鬥,外加提拔年輕有為的人才,興修水利……能做到這一切,已經實屬不易了。」
勝叡篤定地道:「我能做得比他更好。」又凝望著珺婉,「甚至比他對你更好。」
珺婉無言以對。
「告訴我,玉扳指在哪裡。」勝叡帶著請求的口吻對她說,「如果能成,我會給你世間最好的一切,包括愛。」
珺婉搖了搖頭:「我真的不知道什麼玉扳指。」
半晌,勝叡道:「我相信你,你說沒有就沒有。但若果以後被我發現你在跟我撒謊,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走出珺婉的寢殿,他看到有人在問太初:「公主有沒有看到圓圓的玉扳指?是皇上給你的?」
珺婉自然知道那個玉扳指,但她是何等的精明與警惕,莞爾一笑,繼而搖搖頭:「我不認識。」
勝叡吩咐說:「公主不知道,就不要為難她。」
他不要逼著太初做事,為了珺婉,他得寵著太初點。這樣機會才更大。
他對太初的寬鬆程度令所有人都咋舌。
甚至她可以一個人跑離開連雲宮進行玩耍。
也是機緣巧合和陰差陽錯下,她跑到了重兵把守的地方,見到了太安,太德和太雙。
三人見到太初,都不免愣怔了。
「咦?你們怎麼在這裡?」太初也十分驚訝。
看著她依舊一臉的天真爛漫,他們三個人都十分錯愕。
都聽說了宮裡的娘娘除了文妃之外其餘的都被二王爺關起來了,大家對太初的眼光自然是與眾不同的。
太德是個直率的性子,忍不住問:「太初,你娘是不是要嫁給二皇叔了?」
「什麼是嫁人啊?」
「就是二皇叔當你的爹爹啊!」
太初愣了,看著太安太德太雙,忽而哇的一聲哭起來:「你胡說,我不要換爹爹!我要爹爹!」
她撲上去打太德,粉拳一拳一拳打在他身上,煞是嚇人。
「壞人!你們都是壞人!」太初將太德按倒在地,未了還用小腳踩在他身上,「我不要換爹爹!」
太德被她搞得七葷八素,哪裡還敢說什麼,也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淑貴妃們幾個女人是被關在另一間屋子的,聞聲趕出來,一把將太初推倒在地:「沒教養的孩子!誰讓你這麼欺負人的!」
被淑貴妃這麼厲聲責罵著,太初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的更響亮了:「壞人!壞人!」
淑貴妃抱著太德好生安慰著:「怎麼又受欺負了?」
太德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說她要換爹爹,她生氣了。」
「就為了這事,你要這麼狠地對我的太德?」淑貴妃根本不管太初是個兩歲多的孩子,一把揪住她的衣領,「你的好娘親到底是怎麼教你的?哪像個公主的樣子?簡直就是畜生!」
「哇……」太初哭的更凶了,又畏懼著淑貴妃的『淫』威,一下子跑開了。
邊哭邊跑回連雲宮,把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
她一下子跑進珺婉睡得寢殿:「娘……」
一下子奔到了珺婉的床前。
「又發生什麼事了?」
太初抬起小臉,十分之委屈:「我不要換爹爹,不要二皇叔做我的爹爹,我要爹爹,以前的爹爹。娘,你把爹爹還給我。」
珺婉緊緊摟著她:「太初,你在胡說什麼?娘怎麼會讓你換爹爹呢?」
「是太德說的!」珺婉一臉的忿然,「淑貴妃還罵我是畜生!」
聞言,珺婉亦是一臉愕然。
淑貴妃怎能如此口無遮攔地重傷太初?
太初的大哭大鬧驚動了勝叡,他進來問:「怎麼了?聽說太初哭的不成樣?」
珺婉蹙著眉頭:「不知怎的,她見到了太德他們,吵了嘴兒,又被淑貴妃訓斥了一番。」
「哦?有這事?」勝叡看了看抱著珺婉不放手的太初,「告訴二皇叔,為什麼跟太德吵起來了?」
太初用小手使勁抹了抹鼻子:「他說你要當我的爹爹,我不高興,就打他了。」
勝叡的臉也變了色,因為人家說了這個,她就動手打人,事後還一副伸手委屈的模樣?
見勝叡停頓著,太初哼哼一聲:「我不要你當我爹,我要以前的爹爹。」
有一種衝動,勝叡想對著太初重重地發怒。
但見珺婉像掌上明珠一樣地抱著她,又不敢輕舉妄動。
他幽幽地問:「太初,如果我真的當了你的爹爹,你會怎麼辦?」
太初咬牙切齒似的,發威的氣勢和朱勝文如出一轍:「那我就殺了你!」
「太初,不得無禮。」珺婉佯責了她,「二皇叔就是二皇叔,你以為是你爹爹在跟前呢?怎麼可以那樣說話。」
太初委屈地喊:「娘,我要爹爹!」
「爹爹馬上就回來了……」珺婉又是安慰這樣安慰著她,「太初乖一點,爹爹就會回來了。」
「爹爹不會說的!」太初理直氣壯,「他說我可以發脾氣,才不會責怪我。」
勝叡聽到她們娘兒倆的對話,很是一番落寞。
他是一個為人所不齒的外人,永遠都被排除在外,永遠。
「二王爺,」外面有人稟報說,「三王爺回來了。」
啊?
珺婉和勝叡紛紛抬頭看向外面,勝軒回來了?
想不起來已經多久沒見到他了,只是仍記得他的單純和善良罷了。
勝叡沉吟:「穆太妃急著要見勝軒,他是個有孝心的孩子,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出去見了勝軒,兩兄弟闊別已久自是促膝長談了良久。
這一趟回宮,勝軒著實被驚到了,只見宮門侍衛全都換成了勝叡的人,就連宮中主權的,也變成了勝叡。
回來之前,他已經將事情設想過了,萬萬沒有想到了朱勝文和勝叡已經到了要兵戎相見的地步!
又想起那封分明是珺婉筆跡的親信,不禁擔憂起珺婉的處境來。
「三弟,此番回宮,你該意識到宮裡的局勢有所變化吧?」勝叡也不隱瞞,「你也該知道,這個皇位本身就是屬於我的。」
「二哥,有些事你一旦決定了就無法回頭了。」
「我從未想過要回頭。」勝叡的意志很堅定,「同時我也希望三弟能夠和我站在同一陣線上。」
「這……」勝軒猶豫了一會,哂笑道,「二哥真是說笑了。我手上既無實權有無兵權,怎麼幫得上你忙?」
勝叡呵呵一笑:「只要三弟願意,又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時過境遷,勝軒到底也成長了,他微微一笑:「二哥,雖說我生養在宮裡,但我還是把皇宮當成家。我希望家和萬事興。」
「家和萬事興……」勝叡咀嚼這句話,「三弟,你未免太異想天開了點,這是皇宮,家……算是一個家嗎?」
「在我心裡,始終把你和大哥當成家人看待的。」
勝叡自知勝軒想採取懷柔的政策來讓自己動容,因而歎了歎息:「三弟,你不必多說什麼了,這一次,我誓要拿回原本屬於我的一切,和人。」
說到人,勝軒自然想起珺婉,囁嚅了一下:「那個人,是她嗎?」
「是。」
「二哥,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大哥對她也是情深意重的,只是不善於表達,兩個人走錯了很多路,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點眉目又發生這樣的事……」
「你在同情朱勝文?」
勝軒搖了搖頭:「我只是希望他過得好一點。你也知道,她從來都是在水深火熱之中的……」
「我可以給她過最好的生活,給她最深厚的感情。」勝叡信誓旦旦,「也是為了她,我沒有去理會王玉容和出生不久的子煊。」
「最主要的,還是要看她的意願。」
勝叡看著勝軒:「你對她,何嘗不是情深意重?」
被觸動到了最敏感,最柔軟,最深沉的一個角落,勝軒有些尷尬:「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她在一起。」
「為什麼?」
「因為有大哥和二哥你,就足夠了。」勝軒說得動容,「我只需要遠遠地看著她,就夠了。這麼多人中,我是最幸運的,因為我有一個母妃費盡心思養育我,不讓我參與到爾虞我詐中,有了那麼多,我不敢再奢望什麼。可是你和大哥不同,你們失去地太多,所想盡辦法去得到,這些我都能夠明白。」
「你在你大哥和我之間,只能選一個。」
勝軒不語。
其實在他心裡,早就有了答案,就是珺婉需要什麼,他就給什麼。
早就回京的途中,他就秘密傳書至邊疆,寫給朱勝文的只有四個字:宮變再起。
他知道,以朱勝文頭腦,不難猜出宮裡發生什麼事。
到時候,也只有他自己能夠和勝叡發動旗鼓相當的兵力,進軍京城,奪回一切。
但出人意料的是,勝叡拿出了勝軒熟知的那張紙:「三弟,你的信,怕是難以送到朱勝文那裡了。」
他這是逼著在朱勝文和自己之間,必須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