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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雙在朱勝文懷裡始終有些唯唯諾諾,德妃過去抱過她:「太雙該下去歇一會了,別擾著你父皇。」
太雙充滿童真的聲音對朱勝文道:「兒臣告退。」
朱勝文憐愛道:「太雙真乖。」
德妃目送著宮人帶走太雙,一聲歎息,不知是喜還是憂:「臣妾倒是覺得太雙是太乖了,要是像太初那樣任性,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怎麼這樣說呢?」朱勝文安慰她道,「朕有一個太初已經夠頭痛的了,如果太雙也那樣,這宮裡不還得掀過來?」
德妃聽他這麼說,心裡當即有了想法。
他會容忍太初的任性,只因為她是宮裡唯一一個不墨守成規的孩子,所以他這個父皇才特別縱容一點。換成是別的孩子這樣,朱勝文還會如此容忍嗎?
德妃不知道。
甚至,她害怕去知道。
「父皇……」太安站在外面怯怯地叫了一聲,「母妃。」
看見太安,朱勝文總有一種百感交集的感覺。
像是因為這個孩子的命運,像是因為竇梓衾,又像是為了其他什麼的。
他招了招手:「來,太安。」
太安走到他跟前,被他抱起坐在膝上:「今天掉進了水裡,你害怕嗎?」
「兒臣不怕。」太安雖是三歲的孩子,說話卻很有條理,「以後兒臣一定要學會游泳,那樣就不怕掉在水裡了。」
朱勝文撫摸著他的腦袋,讚許道:「到底是朕的兒子,勇敢無畏。」
太安看著朱勝文,囁嚅道:「那父皇也不再生兒臣和太初妹妹的氣了,好嗎?」
他這麼一說,多少出乎朱勝文的意料:「你們都是朕的孩子,朕又怎麼捨得生你們的氣呢?」
太安這才放心地笑了。
看著他這樣善良懂事,朱勝文動起了惻隱之心:「想必德妃一定在太安和太雙身上花了不少的心血,才有這兩個懂事乖巧的孩子。」
這一點,他甚至是帶著佩服的。
畢竟他和舒珺婉兩個強勢的人,在太安面前,是毫無顏面一心順著太初的。
德妃挽著朱勝文的臂膀,將頭輕輕靠在他身上:「為人母親的,能有幾個不花心血養孩子的?」
她之所以要太安太雙成為整個宮裡最懂事的兩個孩子,就是希望他們能夠得到皇宮上下的一致認可。
讓太安有機會坐上龍椅,讓太雙得到比其他人更多的父愛。
但是她現在覺得那是遙不可及的夢一樣。
在朱勝文心裡,其實早就有一桿秤了。
只一個稱呼「爹」,就讓她明白,舒珺婉生的孩子,比其他任何孩子要得到的多。
她甚至有些深深的哀傷,從小到大,一直都渴望被愛著,被疼著,被呵護著,等到如今為人母,為人妻,卻依舊得不到那些夢寐以求的東西。
朱勝文是踏著皎潔的月色到連雲宮的。
沒有往常的歡聲笑語,倒是安靜的很。
他走進去,看見珺婉抱著太初,這孩子也不哭,也不笑。他伸手去逗她:「太初怎麼了?今天怎麼這麼安靜?」
珺婉輕輕拍撫著太初:「回來之後,就這樣了,一直悶悶不樂。」
甚少看到太初有這麼乖巧的時候,朱勝文反倒有些不習慣了,覺得十分心疼,從珺婉手上抱過她,好生哄著:「太初不開心,父皇也會不開心的,笑一個,好不好?」
太初微微嘟著嘴,她心裡似乎十分不痛快的很。
朱勝文半是揶揄半是埋怨地對珺婉說:「這孩子連發脾氣的德行都跟你一樣,冷得讓人心難受。」
「她若是發脾氣,也得看有沒有人容忍得了她啊。臣妾倒是奇了怪了,她這麼一個孩子,又是個公主,犯不著她們什麼事,怎麼偏要對付她?」
她自是對這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很瞭解的,因而對淑貴妃這些人的所作所為也算是理解。
只是事情發生在太初身上,她就有些心神不寧。
朱勝文看了看懷裡的太初:「朕自然不會讓太初受到傷害的。」
得到了他的這麼一個允諾,珺婉也不知道心裡是安定還是什麼,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
朱勝文繼續忙著哄太初,甚至問:「太初在父皇背上騎馬好不好?」
珺婉忙道:「不好。」
但是太初一聽騎馬倒是來了精神:「好!」
總算是聽到她開口了,朱勝文自是喜上眉梢:「那好,讓你母妃扶著你騎在父皇身上。」
珺婉躊躇:「若是傳了出去,別人還指不定怎麼說太初來著。」
「關上門來的事,誰知道。趁著太初現在興起,你扶著她騎在朕身上。」
朱勝文整個人弓著身子跪在地上,珺婉扶著太初。
太初倒像是天生會駕馭似的:「駕!駕!爹爹!駕!」
聽著她的聲音,朱勝文倒是賣力的很。
珺婉看了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等到太初玩累了,才讓奶娘抱下去哄她入睡。
看著朱勝文滿頭大汗,珺婉拿起手絹給他拭汗:「今晚倒是折騰皇上了。」
她很少會做出這麼細微的舉動,此刻彷彿那散發著她獨特香味的帕子一樣,叫朱勝文心神安寧。
若是在以前,珺婉絕對不會順其自然地說這些話,做這些事,即便是再說的濃情蜜意,眼睛都是閃著精光的,但是現在,倒是真實多了。
朱勝文抓著她的手,令她手裡的帕子戛然落地。
也不管,他看著她:「覺得你自從生下太初以後,整個人都變了。」
就像今天淑貴妃這樣咄咄逼人,若是以前,她勢必會拐彎抹角或者面對面地與她對著幹,但是今天因為有了太初,她隱忍地令他匪夷所思。
珺婉看著朱勝文,很多時候,她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他。
他們之間發生太多的事,有過太多的誤會,很多時候並不是想去釋懷就是釋懷的。
而今他們這樣溫吞的相處,不過是有太初的緣故。
他願意為了太初來親近她們母女,她也願意為了太初低頭面對他。
心底的那一道溝壑,卻是難以跨橫了。
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這輩子,都有沒有機會再跨橫了。
曾經,有那麼一段日子,他們之間已經沒有障礙,只是當時的他們依然不懂得適當地放下姿態,放下心機,因此錯過了。
珺婉噙動著嘴唇:「皇上是喜歡現在的臣妾,還是以前的臣妾?」
朱勝文其實非常不喜歡她問這樣的話,沉聲問:「什麼叫喜歡現在的你還是以前的你?朕有的選擇嗎?」
珺婉囁嚅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便扶著她的身子往後退,直到無論可退,兩人雙雙跌了下去。
現在的他們更像一對普通的夫妻同床共枕,情綣纏綿。
一番寬衣解帶,輕聲絮語之後,朱勝文凝視著她,正要挺著身子昂入,外面突然傳來敲門聲:「皇上,娘娘。」
朱勝文本想不理,外面又傳來太初用力捶門的聲音:「爹爹!娘!」
珺婉的臉頓時紅了,忙用力推開朱勝文去找衣服。
朱勝文登時頹然無奈,抱頭躺在床上。
珺婉將衣服扔給他,低聲道:「還不趕快穿上!」
小太初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珺婉開門,顯然有些不耐煩了,她張開手臂:「娘!娘!」
奶娘略微不安地說道:「奴婢抱著公主,公主愣是不睡覺,非用手指著門外要喊著要找皇上和娘娘。」
珺婉抱著太初,心裡的那陣蕩漾與羞澀還未完全褪去,她怕奶娘看出端倪,說道:「你下去吧,我來哄她入睡。」
待他抱著太初走進內殿,朱勝文很是無奈地看著太初:「小東西你怎麼還不睡覺?」
太初眨眨眼睛,環視了一下周圍,立刻露笑要朱勝文抱:「爹!」
朱勝文接過她,用手撓她的癢癢,太初這個人精在床上爬得快,又見朱勝文追的緊,自是玩得不亦樂乎。
珺婉看著他們父女親暱的玩在一塊兒,倒是心滿意足的笑了。
只要太初好,自己什麼都好說。
這一夜,太初睡在他們邊上。
怕吵著她,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
珺婉感覺到,黑暗中,朱勝文伸手抱著她,他沒有說一個字,也沒在做出出格的舉止,自是抱著她,睡了一夜。
第二天上朝去之前,朱勝文示意太初還熟睡著,讓珺婉不要起來,也不傳喚內監宮人伺候,自己穿好了衣服才走出去。
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在珺婉和太初的臉上親了一口,才安心地離去。
珺婉聽著他走遠的腳步聲,伸手輕輕擁著太初,忽然淚盈於睫。
走在連雲宮的長廊上,偶有幾株桂花開始瀰漫著淡淡的芳香,朱勝文深深汲息了一口,才道:「這花,到底是好。」
上了朝,除卻一些日常瑣事,還受到來自邊關的一封奏折。
朱勝文攤開來一看,是勝叡雋秀的字體,他在奏折中稟明了一些邊關的境況,也提及到,王玉容懷孕了。
他有些動容,有些感慨。
某些事若是無法改變,那麼讓歲月去抹淡記憶,也是好的吧?
如今太初已經快兩歲了,他也快當父親了,那般青澀的情愫,該是忘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