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謀進行時
桃麗人不敢置信,睜著眉目,裡面聚集著暖意。
明明知道慕容殤的冷血,可桃麗人的眼淚還是不受控制的流下,滴在紫鸞殿的地板上,為什麼對她如此狠,進宮以來她從未當著慕容殤的面哭過一次,從來沒有,她用殘忍掩飾著軟弱,她用屍骨壘砌著攀升的台階,她把一生中最溫柔的一面全給了他,為了他甚至連自己的家人安危都快無法顧及,可是他怎麼能這麼對自己,難道他的世界就那樣絕對,只有愛與恨,為什麼連個好一點的臉色都不願意給她。
淚流成河,眼淚怎麼都止不住,越來越多,連慕容殤在說些什麼都聽不見了,最後發展成不可自抑的嚎啕大哭。
她一輩子都是別人的,一輩子猶如浮萍,她罪孽深重,可又被迫無奈,這就是蕭寒月說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桃麗人盡情的哭,肆意的宣洩,淚水把臉上的妝容洗成了渾濁的一片。
在旁的慕容殤從來沒有見過桃麗人如此,初始還有驚詫,但待到她哭完第二柱香的時間時,慕容殤終於失去了耐性。
呵斥:「給朕閉嘴。」
「唔……唔唔……唔……哈……閉嘴,皇上……讓臣妾閉嘴,皇后……真是料事如神,連話都說的是一模一樣。」深吸著氣,桃麗人強壓下了宣洩後的激動,所以表情顯得有些怪異,又哭又笑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她說什麼?」
「皇后……說皇上這人沒什麼耐心,發脾氣……要掌握度,過了他估計會讓你閉嘴的。」想起蕭寒月那惟妙惟肖的模仿,桃麗人突然又破涕為笑。
慕容殤經不住快學著蕭寒月翻白眼,硬生生的忍下來:「她學朕了?!」
那殷切的眼神又是引起桃麗人心間一道疼,終於連絲苦笑都扯不出來,掏出懷裡的一箋信:「皇上看看吧,這是皇后專門留下的。」
接過信,不再看桃麗人,轉身進了內屋,慕容殤抖開那輕柔的紙,上面娟秀的字躍然入目。
「皇上,臣妾出宮了,送給你的驚喜,收到了嗎?不要皺眉,不用懷疑,沒錯,驚喜就是桃妃,想必你是收到了,今夜桃妃就是皇后,一夜皇后也算是完了她一輩子的心願吧。」
慕容殤深吸一口氣,平了看到這幾句話的怒,就這麼幾個字都能讓他勃然大怒,不愧是他的皇后。她就那麼無所謂的對待後位……
「第一次看見一個善於攻心的女人哭的如此淒慘,我想確實該算一個驚喜,畢竟讓皇上知道了,其實她們也是有血有肉的,其實女人很簡單,如果給不了,那麼請放手。」
慕容殤的手不由微微捏緊,只有她敢如此戲謔的跟自己說話,但……他卻愛死了她如此的調調,那麼理所當然的口氣好像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卻又讓人無法反駁,歷來君王誰沒有個三妻四妾,雖然自己願意為她去除了後宮,但不是現在。
思及,慕容殤強行掐斷對蕭寒月的掛念,繼續看下去。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這句話反過來看,可恨的人也有可憐的地方,臣妾出宮是事出有因,還望皇上不要難為桃妃的好,事情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了,皇上……您說不想讓臣妾參與,但是已參與了,脫身何其容易。」
她就如此愛跟自己對著幹,每一件事……
「其實皇上沒什麼錯,皇上,您是個好皇上,為天下,為百姓,但人無完人,忠孝難兩全,皇上,請不要搖頭否認,相信臣妾,沒人能做到十全十美,包括皇上您!!」
「皇上猜一猜,我今晚去會誰了嗎?你我其實都有盤算了,對,我就是去找閔然閔大人了,當初皇上將此人告知於我是不是已經算到臣妾會有今日一步了呢?如果是,皇上您真厲害啊!!」
是啊,厲害的步步皆算計,厲害到招招有後續,蕭寒月寫完這封信,露出的不是欣慰的笑,而是在和桃麗人的對望中笑的斷然而決絕。
拿著信箋紙啼笑皆非的慕容殤,已經連生氣的情緒都沒有了,激怒他就這麼好玩?!還在信裡猜他的動作,表情,不幸,全部猜中……她到底還有多少奇怪的想法和心思。
蕭寒月的一切都影響著自己,甚至包括文字,娟秀的字體和她的人真是不符合,當初就以為她的字該是個龍飛鳳舞的氣勢磅礡,卻在初看她為自己批閱奏折上的字,還有了小小的吃驚,真是個矛盾的人,哪哪都體現出鮮明的對比,她是哪一個她,哪一個才是真的她,還是其實她就是這樣豐富的女人,在她身上找不到淡薄,厚重的如同一部辭海,永遠看不完,猜不透的辭海。
點點滴滴的回憶一想起,就猶如開閘的水庫,一發不可收拾,慕容殤就這樣跳開不開心的事,想的全是和蕭寒月的美好日子。
只是慕容殤沒想到,不久的將來,他要靠著這一頁紙獨自思念蕭寒月……五年。
~~~~~~~~~~~
秘密送走蕭寒月的閔尚書,暗中派人去調查蕭寒月托付保護桃麗人家人的事,又悄然驅車回了尚書府。
佝僂的背影讓人看去好像瞬間老了十歲,大概是很多事終將塵埃落定,一時悵然,心下的愁就一一浮現上來了。
回了書房,閔然對著油燈思緒。
「女兒,爹不是個好父親,也不是個好夫君,當年你娘過世,吩咐我一定要給你再找個對你好的娘親,爹答應了你娘,但朝中事太多太忙,爹還沒顧得上的時候,你就走了……」
「為了江山社稷,爹不能好好送你一程,只能看著別人假裝你,佔了你的位置,是爹的錯,女兒,這一切都是怪爹,可如果讓爹再次選擇,爹還是會選同樣的路,所以請不要怪爹好嗎?」
「等一切都結束,爹就告老還鄉,從此都和你娘倆在一起,下輩子……下輩子爹再還你和你娘所受的委屈……
人一輩子能記得最快樂和最傷心的日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往和傷心,一番話說得站在門外的老程潸然淚下,吸溜著酸楚的鼻子,擦了擦落下的眼淚。
老程在門外提醒著:「老爺,天亮了,您該上早朝了。」
閔尚書聽見,緩緩起身打開門:「今天不去了,就稱抱恙吧。」
「是的,老爺。」
閔尚書見老程走,突然又叫住他:「老程,你等等。」
老程停住腳步:「老爺?」
「傳話下去,來陪我聊聊天吧!」
「老爺……」老程有些不知所措,這麼多年了,老爺總是習慣一個人靜靜思考著所有的事,曾經夫人在的時候老爺就算寡言的人,後來夫人走老爺更是話少,漸漸的連小姐都不怎麼說話了,第一次老爺說想跟自己聊聊天,讓他老程如何能不激動。
老程點著頭,有些跌撞的去吩咐人去給閔尚書上報。
再回來書房閔然已經在沏茶了。看見老程,閔然微微的笑:「坐」。
老程說:「老爺,我站著就行。」
「坐吧,老程,你跟了我快三十年了,早就是我的當家人了。」
感激中,老程還是帶著有些拘謹的坐下,閔然提起剛沏的一壺茶,倒了一杯放到老程的面前。
「活了一輩子,沒有跟人傾訴過,第一次,別說老程你不習慣,我也真有些不習慣。」
說完倆半百的人相視,然後都笑了。
閔尚書壓抑的太久了,今日蕭寒月的到來讓他意識到,他終於快完成自己一生的使命了,警惕的懸了一輩子的心終於有了方向,快完了。
龍鳳鐲和閔尚書手上的虎符,這三樣東西加起來可以撼動整個風國,當造反起兵之時,皇上手中只有半塊虎符,只有死路一條。
他一輩子都保持中立,一輩子都表現中庸,一輩子都是先皇留給如今皇上的籌碼。
為什麼保持中立,因為如此才不至於跟凌越天對立,又讓他摸不清自己而有所忌憚,不敢輕舉妄動。
為什麼表現中庸,因為如此才會讓朝中大臣認為皇上孤立無援,讓凌越天黨羽以為他是置身事外,不想幫皇上而為自己惹來一身騷的懦弱的人。
凌越天有野心,早已蠢蠢欲動,但沒兵權,他只能按兵不動,這麼多年來手鐲都是由太后保管著,說是只有太后,皇上和六軍統領知曉,但若有心哪有會不知道的了。
既然他閔然都能知曉,那誰又保證凌越天不知道了。
如今太后將鐲子給了蕭寒月,看來不久凌越天就要找上自己了。
手鐲被他的義女蕭寒月所持,就算凌越天懷疑蕭寒月不忠於他,但他也會找手段逼迫蕭寒月就範,而他再來找自己,一時拉攏,如果拉攏不了,他也會讓自己按兵不動,但就不知凌越天會用什麼來說服自己。
所以閔然對凌越天會對自己用什麼手段,還是有些好奇的。
閔然心中這些都沒有跟老程提起,只是講生活的瑣事,絮絮叨叨居然也到了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