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蘇蘇點了點頭。「好吧,那蘇蘇便來監督。」
說著,邁腿就向屋外走去。
莫清輝的臉色變成了豬肝色。可他卻拿莫蘇蘇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只好一揮手。有人便走向柳湘蓮。
「老爺,你真的就如此不顧念夫妻之情?」
柳湘蓮身子一歪,還不死心的說道。
莫清輝長歎了一聲,沒有說話。
柳湘蓮到了這時,竟然只是冷冷一笑,身子搖晃的向門口走去。
莫蘇蘇面無表情,看著侍衛足足打夠五十大板。這才轉身離開。
莫清輝直到此時,才緩緩走到柳湘蓮面前。
柳湘蓮面色蒼白,奄奄一息,臀部淨是斑斑血跡。她艱難的抬頭,看向莫清輝,微弱的說:
「老爺,奴婢跟了您十六年,這十六年來,對您如何,您心裡是曉得的。那一年,婆婆去世,您抑鬱成疾。高燒不退,是奴婢日夜不眠,伺候在您的床前。端茶送水。噓寒問暖。那一年,您去外地公幹,一去兩月,家中所有的事物都是奴婢打理。您回來以後,風塵僕僕。消瘦的不成人形。是奴婢,日日煲湯,做您喜歡吃的菜,這才慢慢將您的身體補回來。
那一年,由於您辦事不利,觸怒了龍顏,皇上將你打入大牢,是奴婢日夜兼程,去柳府中求我大哥,又四處遊走,說服朝中大臣一起向皇上求情,皇上這才網開一面,將您放了出來。
那一年……」
柳湘蓮說著哭著,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滾落。
實在說不下去看,喘息了幾聲,又調息了片刻,這才繼續說:「老爺,奴婢十六歲那一年,第一次看見你,就把自己的這顆心交給了你。這麼些年,不管奴婢做過些什麼,那都是因為你。剛剛和您成親的那些日子,奴婢滿心歡喜,想著可以和您生活在一起了,每日裡總盼望您能來奴婢這兒,可奴的心願總是一次次的落空。有了蘇瑾以後,奴婢想,您也許會看在孩子的份上,多來我這裡走走,可奴婢的願望還是落空了。後來,大姐死了,說心裡話,奴婢開心呀,奴婢以為,這下你的眼睛裡總是會看見奴婢了吧。可奴婢還是錯了。老爺您寧願總是拿著大姐的畫像懷念,也不願來奴婢這裡。老爺,人的心總是肉長的,您這樣一次次的傷害奴婢,您以為奴婢就不會痛嗎?是,那些事都是我做的!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得不到您,您是我的,永遠是我的!我沒有錯!我沒有錯!錯的是你,是你們……」
柳湘蓮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幾乎有些歇斯底里了。
莫清輝的身後,站著丞相府所有的侍妾。還有莫蘇瑞和莫蘇萱姐妹倆。而所有人,在這一刻都有些動容。卻也都無奈的搖頭。這是一份多麼深刻又畸形的愛戀。
柳湘蓮愛了莫清輝一生,也期盼了一生。總是一次次的給自己希望,一次次的希望破滅。可她不相信老爺會永遠這樣對她,她以為,總有一天,她會感動老爺。因此也才一次次的用自己的方法想要留住老爺的心。可這一次,她徹底絕望了!
莫清輝搖頭歎息,沉聲說道:「湘蓮,我這輩子欠了你,是我對不起你。可是,我不後悔!我和思兩情相悅,若不是你,我們也許更加快樂。是我的不堅持,傷害了你,也傷害了思。
她的死,我也有責任。我這一生所做的最大的錯事,就是不該娶了你,誤了你的終生!更害的思離我而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該娶我?不該誤了我的終生?原來,原來事到如今,你還會說出如此的話!我柳湘蓮堅持了一生,爭奪了一生,竟然只換來一句,我不該!哈哈哈哈……哈哈哈……莫清輝,你好!你很好!嗚嗚嗚嗚……嗚嗚……我這一生,一直在爭,一直在奪,可奪到今日,才發現,一切都是錯的!從剛開始,這個人就不屬於我,不管我如何努力,他都不屬於我!噗……」
柳湘蓮笑著,說著,彷彿聽到了世間最可笑的事情,可笑著笑著卻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到最後,竟然噴出一口鮮血。暈厥了過去。
「把她帶回去,請大夫來看看吧。」
莫清輝淡淡吩咐一聲,然後沉步走了。
身後的一干人等,也都散了。
幾名侍衛匆匆忙忙將柳湘蓮抬回了牡丹亭,又去請大夫了。
發生了如此大的事兒,莫蘇瑾竟然還在自己的臥房裡不曉得在做些什麼,就連她的貼身丫鬟,初夏她們也不曉得自家小姐究竟在屋裡忙些什麼。
柳湘蓮身邊的丫鬟老媽們去請了好幾次,她也不肯出來。
柳湘蓮在半夜時分醒了過來。不過,整個人還是蔫蔫的。她看從打開的窗戶向外看,一方小小的天空上閃爍著幾顆星星。
看著看著,她的眼淚就撲簌簌的滾落了下來。
想到白日裡的那些情景,不由的就心如刀攪。老爺的絕情,梅若的死,都令她悲痛欲絕。
梅若跟了她幾十年。是她唯一一個可以說知心話的人。可今日,她卻死了。
老爺是她愛了一生的男人,可這個男人終歸不屬於自己,即便是做了夫妻十幾年,他還能如此對自己。
她看著屋子裡的窗戶,窗戶打開著,看到淒冷的月色,越想越悲痛,直到又噴出一口鮮血來。
手捂著胸口,強壓住那股湧上來的腥味。柳湘蓮冷冷的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和恐懼。彷彿一個溺水的人伸手一直抓,可抓到手上的只是一根無法救命的稻草。
又如同置身於一片荒蕪之中,焦慮,恐懼,不安的感覺將她緊緊包圍。
她感到口乾舌燥,不安的叫著:「來人呀,來人!給我水,給我水!」
以往,只要她半夜裡有什麼動靜,不需要她說話,梅若總是第一個出現在她面前。
可今日,她叫破了喉嚨也沒有看見一個人。
她太渴了,自己拖動撕裂般疼痛的身體爬下了床,好不容易爬到了桌前,伸手抓向茶壺,卻因為一個失手,那茶壺重重的跌落在地上,碎成了無數片。
柳湘蓮怔愣了片刻,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
哭聲撕破了夜空,傳出去老遠。
「二夫人,您怎麼了?」
睡在隔壁的丫鬟終於被她吵醒了,披了件衣服就跑了過來。冬日裡,本就冷。柳湘蓮爬在地上,身上還有傷,已經凍的瑟瑟發抖。
可她一抬頭,卻看見一張陌生的臉。卻掙扎著不讓那個丫鬟扶自己起來了。
「二夫人,您這樣會生病的。快起來吧。」
丫鬟見扶不起她,焦急的勸道。
「你是誰?小翠呢?梅若呢?誰讓你進我的房間裡來的?」
柳湘蓮彷彿中了魔症,眼睛死死的盯著丫鬟的臉看。
「小翠?梅若姑姑?」丫鬟嘀咕著念了一遍兩人的名字,又看見房間裡,打開的窗戶內,窗簾正被風吹的鼓起老高,一股陰冷的風頓時鑽進自己的脖子裡,瞬間,她的身上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四下看了一下,這才說:「二夫人,您別嚇奴婢,小翠和梅若姑姑已經都死了。奴婢是嫣紅,以後,就由奴婢來服侍您。」
「你說她們死了?她們死了?怎麼可能?她們好好的,怎麼會死了?她們怎麼會死了?嗚嗚嗚嗚嗚嗚……她們真的死了嗎?嗚嗚嗚嗚嗚嗚……」
柳湘蓮哭著說著,臉上的淚水混合著鼻涕,糊的滿臉都是,可她就是不願意起來,不一會兒便凍的嘴唇發紫,渾身哆嗦了。
嫣紅見她執意不肯起來,只好出去叫人。
等她把人叫回來,柳湘蓮已經又暈了過去。
好不容易將她抬到床上。這才幫她關好窗戶跑了出去。這個屋子,總讓她覺得瘆的慌。
自那日以後,柳湘蓮便得了傷寒,舊傷加上病痛,整個人迅速的消瘦了下去。很長時間也不見好。
許是由於心結太深,許是由於對小翠和梅若的愧疚之情。許是由於身體太過虛弱。她總是做噩夢,好幾次夢見梅若渾身是血的來叫她。說讓她過去陪自己。
她嚇的驚醒過來。便一身冷汗,再也睡不著了。
有幾次,她也想起自己的女兒莫蘇瑾,派人去叫她。可莫蘇瑾依然呆在自己的房間裡,根本不願意出門。連母親病了這樣的大事不聞不問。
莫清輝許是由於對柳湘蓮的內心存有愧疚,也四處尋醫,想要將她的病治好,怎奈柳湘蓮的病情就是不好。
他見莫蘇瑾到了這個時候,還不願意見自己的母親,心頭火氣,便一腳踢開莫蘇瑾的房門。
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房間裡亂七八糟,一股腐肉的味道衝鼻而來。
令他不禁作嘔。
莫蘇瑾坐在床上,拉著帷幔,用衣服遮著自己。一邊往後縮,一邊大聲叫道:「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求求你不要過來……」
莫清輝愣住了。他站在門口,呆怔了片刻,這才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老夫說清楚!」
「爹!女兒……女兒,已經不是以前的女兒了。您就放過女兒吧。求求您,不要再問了。不要再問了!……」
莫蘇瑾一邊哭,一邊央求著。
「蘇瑾,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病了?病了爹爹找大夫來給你醫治。你如此,病怎麼能好?乖,過來,讓爹看看!」
莫清輝似乎明白了一些,可似乎又更糊塗了,既然蘇瑾病了,那就找大夫看啊,她為何要躲著所有人,甚至連自己母親也要躲著?
他突然覺得,自己平時忽略了她,內心不由的有些愧疚,於是輕聲細語的哄著。
「爹!女兒……女兒的病是治不好的!求求您,別逼女兒了!……」
莫蘇蘇聽了這話,哭的更狠了。
「這是什麼話?有病就要治,咱們家不就有一個能治百病的夫子嗎?找他來幫你看看,絕對可以治好的,你看,她將那些兵俘都治好了。你這點兒病,一定問題的。」
莫清輝說著便沉聲吩咐門外的侍衛。
「去把夫子請來。」
「是。」門外的侍衛答應一聲便飛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