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8章剖析
盧植突然發作,讓使者十分尷尬,宴會不歡而散。
從長安使者報出索捐數額的那一刻開始,阿牛一直保持著沉默,作為鳳翔之主,阿牛甚至沒有象徵性地要求盧植保持冷靜。使者們退席而去時,阿牛也只是出於禮貌點了點頭,並沒有過多的表示,對朝廷獅子大開口的不滿顯而易見,這讓長安使者更加不安。
盧植確有憤怒的理由,事實上,在場的鳳翔人裡無不義憤填膺,只是礙於身份不便表示,也只有地位超然的盧植適合唱紅臉。要知道,盧植從來都沒有正式出仕鳳翔,名義上還是一個「外人」,使者們即使再多不滿,總不能剝奪盧植「仗義執言」的權利吧,何況盧植還是名傳海內的大儒。
客人離開後,城主府內氣氛凝重,先前表現得怒不可遏的盧植,也迅速恢復了平靜,皺眉思索著。
長吁了一口氣,阿牛抬起頭來看了看在場眾人,沉聲道:「要我們15天之內籌到兩萬萬金,還提出只要現款,不得以貨物抵押,難道外面都認為,咱們鳳翔城遍地黃金麼?抑或是朝中有人不希望我成為齊國相,故意設下這樣的條件,想讓我們知難而退?」
對領地內務稍有瞭解的人都應該明白,兩萬萬金是一個多麼巨大的數字,即使以鳳翔的富足,經濟狀況最好的時候,帳面上的流動資金也從未超過兩千萬金——前番剛賺進大筆戰爭賠款讓阿牛的荷包瞬間膨脹,但那只是曇花一現似的輝煌;再則,別說鳳翔只是一個剛剛晉級都城規模的玩家領地,就算雄踞一方經營多年的諸侯,能拿出這麼多錢的也屈指可數。
這根本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明知道鳳翔拿不出這麼多錢,卻又偏偏設下如此苛刻的條件,對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涼州軍系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難道借生產大黃弩之名從涼州軍手裡騙取人才的事情已東窗事發,涼州大佬們故意從中作梗,給阿牛一個教訓?
種種疑點,阿牛一時間難以釐清。
盧植輕咳一聲,淡淡地道:「有一點阿牛說對了,那就是有人不希望你上位,但從中作梗的未必就是那幫涼州匹夫。從那兩名長安使者的表現來看,長安方面似乎真的很希望你成為齊國相,從中作梗者當另有其人!如果我沒猜錯,公台心頭想必已經有數了。」
「哦?」阿牛目光轉向了陳宮。
陳宮淡然一笑,頜首道:「子干先生所言不差,我也認為,長安方面真想促成此事,有意見的另有其人。」
「何以見得?公台可還記得,我前段時間剛從涼州人那裡騙了一批高級鐵匠呢。」某城主有些難為情地道。
陳宮長身而起,目中一片清明,接著道:「很簡單,主公晉陞齊國相,符合長安方面的利益和期望!」
「天子和朝中百官受涼州軍挾持,長安方面真正的話事者是涼州軍,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涼州人雖挾持了天子,對關東群雄的忌憚卻越來越深,郭汜等人重新佔據長安後立刻派出使者安撫關東諸侯,足以說明他們內心的恐懼。主公只需想想,他們最害怕的事情是什麼?最希望看到、最符合涼州軍利益的,什麼樣的局面?」
阿牛沉聲道:「說下去。」
「他們最擔心關東群雄再次合力西向!」
「那些涼州人,最初只是出於自保的目的擁兵作知,他們不具備挾天子號令天下的野心,或者也可以理解為他們已經意識到自己並不具備相應的能力,保持現狀就成了涼州軍最大的願望。在他們看來,要想關東群雄永遠都不要再次聯合,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關東群雄窩裡反,關東越混亂,他們越安全,為了完成這一目標,涼州人會非常願意把握一切機會,為關東創造更多不穩定因素。」
阿牛若有所悟,苦笑道:「照此說來,我就是一個不穩定因素?」
「正是!」
陳宮居然立刻點頭,非常爽快地認了。
「主公仁名遠播聲譽上佳,鳳翔軍歷經劫火百煉成鋼,鳳翔已初步具備與某些諸侯一戰的實力。青州臧洪恨不得生啖……恨不得讓鳳翔灰飛煙滅,而且我們與冀州袁紹、南陽袁術都有過節,未來與他們發生激烈衝突的可能性極大。最妙的是,主公剛好完成了重建洛陽任務,朝中若能趁此機會任命主公為齊國相,北方少不得又要亂一陣子。」
盧植也附和道:「若鳳翔敗,涼州人不會有任何損失,反正他們的爪子伸不到青州;若鳳翔勝,他們就賺了,借我們的手消滅一個令他們忌憚的仇敵,還可能在關東收穫一個盟友——最起碼鳳翔與涼州軍並沒有化解不了的仇恨。哼,借任命阿牛為齊國相的機會,不費吹灰之力便達到分化、削弱關東群雄的目的,真是好算計!」
某城主聽得滿腦門子黑線,對自己被人算計頗為不滿,想了想,有些不解地道:「既然我出任齊國相對他們好處多多,還提出如此嚴苛的要求,他們就不擔心我們拒絕?」
陳宮道:「當然擔心,但索要重酬的不是他們,長安方面也是不得已。」
阿牛默然片刻,慨歎道:「原來是這樣……難怪這次袁紹和臧洪都有派人來。」
——六名使者雖表面上都代表長安,但陳宮和盧植早已覺察到幾人之間並不和睦,阿牛回到洛陽之前,陳宮便派人暗中對這個龐大的使者團摸底。結果出乎意料的順利,一位剛剛從鳳翔趕來支援河南建設的官吏,在領地時曾有份參與冀州府贖回袁熙和顏良的交易,認出其中一位使者曾經在交易中出現過,兩位「騎牆派」的身份昭然若揭;「犀利哥」的身份雖未能明確證實,卻不難推斷出他們出自青州府的可能性極高,剛才阿牛在席間故意很不厚道地拿陳容敗亡一事試探兩人反應,已經完全證實了此前的猜測。
心頭的迷霧漸漸展開,阿牛對事件的來龍去脈的把握越發清晰,阿牛腦海中漸漸理清了頭緒。
涼州軍一心想將阿牛捧上齊國相寶座,但青州畢竟不能他們的地盤,像這等涉及諸侯切身利益的問題,絕非假托天子之名下令便能達到目的,否則關東諸侯早就被換了幾輪。臧洪只須讓人作文聲討涼州軍發「矯詔」,輕輕鬆鬆便能讓長安的任命書變成一張廢紙。
任命阿牛為齊國相一事,沒有臧洪點頭便作不得準,涼州軍根本沒有辦法說服臧洪,無奈之下,他們想到了借諸外力,所謂的外力便是冀州袁紹。袁紹坐擁冀州,前不久又剛剛擊敗了公孫瓚,可謂聲威日盛,敗退於鳳翔城外並未動搖其河北最強諸侯地位,以袁紹的實力、聲望,以及和臧洪之間的複雜關係,由他出面斡旋,倒有幾分成事的把握。
按理說,涼州軍和袁紹關係並不友好,雙方一度視對方為死敵,但時移勢易,涼州軍重新得勢後一直努力修復同關東諸侯的關係,天下共討的董肥肥已被點了天燈,大家現在倒也並非一定要分個你死我活。在不損及已方切身利益的前提下,雙方私底下的接觸早已不是新聞,袁紹昔日向長安推舉肥龍寶寶為遼東太守並得到批准,便是雙方默契的體現。
關東盟主、冀州強鄰向臧洪施壓,臧洪便很難象對付涼州軍那樣不予理睬,臧洪也擔心被扣上一頂「因一已私利,頑固阻撓朝廷嘉獎重建洛陽的有功之臣」的高帽子,誰讓阿牛的領地就在青州呢?
當然了,臧洪「背叛」過袁紹的「劣跡」,還不足以讓袁紹幫助同樣有仇的阿牛,實際上袁紹更不希望看到阿牛成為諸侯,那將使他的吞併青州計劃出現更多變數,袁紹對此事的態度十分矛盾。臧洪也不甘心做最大的苦主,這就讓袁紹和臧洪又找到了共同語言,讓鳳翔支付一筆天文數字賠款,且故意將條件設得如此苛刻,便是兩人所能想出的最好辦法。
鳳翔不能在規定時限內交出足額捐款,齊國相自是當不成;若鳳翔奇跡般地完成要求,必然經濟大損,且會背負上沉重的債務負擔從而後繼乏力,而獲取巨額財富的臧洪和袁紹,實力得到質的提升,無論向鳳翔尋仇,還是繼續對外擴張,都有充足的實力作支撐!
當天夜裡,一位長安使悄然來到城主府,再次證實了阿牛等人的猜測:索取的兩萬萬捐款,一半作為給臧洪讓出齊國郡的補償,另外一半,長安和冀州二一添作五,大家一齊happy。
「我們是真心希望阿牛城主出任齊國相,上面說了,若阿牛城主手頭不方便,先湊夠一億五千萬金即可!長安的那份可以暫緩交付,只是千萬不要忘了……」
某城主臉上馬上現出感動的神情,忙不迭地道謝,並信誓旦旦保證「有錢了就馬上還」。
不過,使者一走,某城主立刻變了臉,冷笑道:「nnd,老子要不是想當那勞什子的齊國相,長安的那群混蛋還得掏腰包為重建任務另外支付獎勵!空手套白狼倒也罷了,他們居然還有臉惦記著那五千萬,真當老子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