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雅靜從他桌上抽了一本書,在手裡翻著。從前她是拿他當長輩一般的尊敬,但是她也是存了要嫁給耿紹東的心思。
如今耿紹東已經結了婚,她也沒了念想。加上關躍升對她的教育,自然也把重心轉移到工作上。
現在任何人都阻擋不了她前進的道路。
「耿叔叔,上頭壓著調令不發。是怕刺激到您,我之所以現在就出現,也是為了給你預備充足的時間。」
耿凌驊抓住桌上的座機,就要撥出去。關雅靜搶前一步,手指摁在掛斷鍵上。「耿叔叔,您是聰明人。這麼做,未免太難看了點。圍」
「你,你,你……!」耿凌驊被關雅靜氣的,捂著自己的心口。手指顫抖的指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關雅靜關心的走過來,扶著他。讓他坐下,「耿叔叔,別生氣。氣壞了身體可不值得啊。而且,紹東不是挺能掙錢的嘛,那麼大一個公司。您也該享享福了。這局子啊,也該小輩人坐坐了。羿」
聽她這麼說,耿凌驊反而平靜了下來,無論如何,他怕是也難以再輝煌回來了。也就靜下心,看著關雅靜。
「說的也是,畢竟我老了。也該是你們小輩人活動活動了,那雅靜方便告訴叔叔,接替叔叔的是誰麼?」
關雅靜沉思了一會兒,似是猶豫是否要告訴他。
「其實,告訴你也無妨。反正,過了今天,你也就退下來了。說起來,這個人你不僅認識,還挺熟的。」
耿凌驊等著她下一句話,只要不是關躍升。誰都無所謂。
「黎焱戎。」
這名字,他不僅熟,還是從小看著長大的。要說心裡沒點苦澀,也不可能。但人嘛,走到這一步,被換下。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再清楚不過了。
他黎家能有這本事,無非就是借了葛家的勢。
耿凌驊搖了搖頭,他是不懂。黎焱戎年紀不大,也就剛三十出頭,比他自己的兒子還小一歲。
官場上,他的道行說淺,也確實淺了。但人家到底是藏著掖著還是真人不露相,這誰也說不準。
「耿叔叔,其實焱戎也挺好的。跟紹東從小就是兄弟,又跟涼楮關係不一般。以後耿氏的路,就好走了。」關雅靜看耿凌驊一直不說話,就有心挑撥耿紹東與涼楮。
耿凌驊冷哼了一聲,這如意算盤打的!是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啊!
「耿氏的路該怎麼走,我管不了。至於他們三個之間,也只有他們三個清楚了。雅靜啊,沒事,就得多讀書啊。」
「你……,看你是長輩,我就不計較了。」說著,關雅靜領著包,扭著身體出去了。
這天晚上,耿凌驊拖著疲勞的身體回到家。初婉秋迎上來,發現他的不對勁。追問之下,竟然大吃一驚。
她拿起手機要給耿紹東打電話,被耿凌驊阻止了。
「你告訴他有什麼用?別讓三個孩子之間再有矛盾。」
初婉秋歎息著放下電話,語氣裡難免帶著抱怨的成分。「我怎麼覺得自從涼楮出現,咱們身邊就不太平了?」
耿凌驊呵責著,「說什麼呢?這跟孩子有什麼關係?」
「我就是說一下,你急什麼。」初婉秋這些天也是被這些事情折騰夠了,心裡就有了異樣的想法。
「以後這樣的話,別當著他們的面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兒子的心思。」耿凌驊站起來,晚飯也不吃了,去了書房。
第二天,大家剛到公司就收到了早間新聞。這樣突發性的新聞事件,不常見。涼楮是在耿紹東車上,用手機刷微博時看到的。
她看到的時候,還不相信。跟耿紹東開玩笑,耿紹東卻存了心思。想著到了公司給自己老爸打電話確認。
他剛把涼楮送到公司,還沒走到耿氏。李平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耿總,上面來人突然說要查賬。」
耿紹東看著時間,他最快五分鐘可以到公司,讓李平先拖著,掛斷電話,立刻打給家裡。
耿家,初婉秋一早就打開電視,看早間新聞。昨晚,她也是抱著一絲僥倖的心理,看到新聞那一刻,她徹底傻眼了。
局勢動盪,人心跟著也偏了。竟然料想不到,一晚上就改變了整個局。
「媽,我爸那事,是真的麼?」耿紹東耳朵上別著藍牙耳機,計算著每個路口的停頓時間,爭取在變燈之前,滑過去。
得到確切消息後,他心裡有些煩躁。擺明了,黎焱戎是衝著他來的。耿氏的財務狀況,他一直把控的嚴格。
就算審計局的人來查,估計也不會有問題。
但是,做生意的人,心裡都清楚。再大的公司也有兩套賬,表面的賬本,是光鮮亮麗的外衣;暗裡的賬簿,才是真材實料的餡料。
黎焱戎竟然趕著早集去他公司,也是算準了他不能提前做安排。
車子停在樓下,早有司
機站在那裡,接過鑰匙去停車。李平手裡拿著他平時回見客戶的外套,等在門口。
「情況怎麼樣了?」他一邊穿上西裝,一邊往裡走。
李平一步不差的跟著,對方來的急,他根本來不及做準備,整個財務部門的人手忙腳亂的開始整理報表。
年底,財務工作本就繁忙,每天加班都是常有的事。黎焱戎帶著大隊人馬出現,著實也把財務總監嚇著了。
「把人請到貴賓室,讓公關部的同事伺候著呢。」李平只能盡量拖著,實在拖不住再想別的辦法。
耿紹東一聽,火大了。轉身指著李平就數落,「胡鬧!他們是幹什麼了,別人不知道,你心裡不清楚!公關部的人這個時候出來湊熱鬧,你嫌耿氏不夠亂!」
「耿總,郎經理進去之前,我已經跟她大概說了一下。今天公關部的人都是臨危受命,並沒有往常的裝束。郎經理也明白現在的情況。」李平小心翼翼的解釋,要不是之前就提醒郎經理。
這一次,恐怕真是難逃此劫了!
推開貴賓室的門,黎焱戎閉著眼睛坐在最裡面。跟他一起來的人員,也都個個正襟危坐。公關經理帶著屬下,坐在他們對面。
雙方呈現一種對壘的局面。
耿紹東推開門,進來。他甚至可以聽到郎經理鬆了一口氣的聲音。對方確實難以捉摸,他走到郎經理身邊。
郎經理站起來,耿紹東的手放在她肩膀上,低沉的聲音傳到她耳中。「郎經理,辛苦你們了。」
郎經理也是一位遲暮美人,但一直沒有理會跟耿紹東直接接觸過。難得這次臨危受命,竟然還得到了耿總的安慰。
她的心情無疑是激動的,雙眼含著珠光般,假裝鎮定的回答道。「耿總,不辛苦,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耿紹東看著她,點了點頭。才坐下來,看向黎焱戎。
雙方依然靜默,誰也沒有打算先開口。耿紹東吩咐李平去處理財務事情,他們由他來拖住。進會議室之前,他給涼楮打了電話。
黎焱戎很清楚,心理戰術一直都是耿紹東的強項。從小到大的訓練中,他都沒有贏過他。這一次,他倒要看看,誰先低頭!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耿紹東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他和煦般的微笑看著每一位來客,相比他的表現。
那些黎焱戎帶來的人,心理素質薄弱的,已經滿頭大汗了。
說起來,他們跟耿氏的關係,原本就不一般。耿凌驊在那個位置上,他們每年都來耿氏查賬。
一來二往的,耿氏的賬面工作做得相當漂亮。他們也就相當於走個過場,逢年過節,耿氏也送了不少年貨禮品。
他們自然也不好為難。
誰知,一大早收到單位群發短信。耿局被換掉了!並且新局長要求所有人九點必須到。
接著,就跟著黎焱戎到了耿氏。
耿紹東已經是很難搞定的執行總裁,黎焱戎的舉動就是在叫板,他們這些小嘍囉只能慘當炮灰。
時間又轉了半圈,耿紹東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開始震動,安靜的會議室裡總算有了點聲音。耿紹東並不慌拿起來。
自然對面的人就瞟見了屏幕上的名字,有人輕輕拉扯黎焱戎的衣袖。他不耐煩的皺起眉頭,盯著那人。
那人示意他,對方的手機。
耿紹東卻突然拿起來,滑開放在耳邊。
「涼楮,我現在有客人,待會給你回過去。」等到對方說了什麼,他才掛斷電話,重新放在桌子上。
黎焱戎卻不淡定了,難道涼楮要過來,他不讓?還是涼楮有什麼事情?想來想去的,他自己就坐不住了。
「耿總,貴公司今年的賬本交的有點晚啊。」客套話,誰都會。
耿紹東假裝翻著手機日曆,略微驚訝的看向黎焱戎。「黎總怕是記錯了,往年這個時候,才接到通知。」
話音剛落,他想是想起了什麼。陪笑著道:「不對,怎麼能稱呼黎總呢。現在得改口叫黎局了吧。」
沒有讓他落敗,自己還被反將了一軍。黎焱戎的怒火一直燒到頭頂,惡狠狠的盯著耿紹東。
「我比耿總還小上一年,耿總怎麼稱呼都行。只是苦了耿叔叔,還沒到退休年齡呢。」
耿紹東臉上始終掛著謙和的微笑,聽到這話,也不惱怒。「人到中年,該走的路也走過了。該看的風景也看過了,有經歷了就行了。他現在年紀漸長,是該享享福了。也得讓年輕人試試。你說,我說的對麼,黎局?」
黎焱戎咬牙切齒的看著他,「耿總說的極是!」
「那咱們就別浪費時間了,開始吧。我這剛接手,好多工作,還得請教老局長呢。」
耿紹東招手示意那些已經站起來的人坐下,「好說。不用黎局親自起身,我讓他們把賬套搬進來。今個好好查。」
說著,還真給李平打了電話,不多時。
財務部的姑娘們搬著半米高的報表出現了。
耿紹東看著這些賬本,無奈的看著他們。「就是有點多,真是辛苦各位了。這樣吧,這段時間的一切吃食,下午茶。我請了。李平,招待好大家,別讓黎局的職員凍著餓著。」
又被將了一軍!黎焱戎心裡這個氣啊!
耿紹東吩咐完這一切,就起身要走。黎焱戎叫住他,「耿總,賞臉一起吃個飯?」
手指已經摁在涼楮的號碼上,下一秒電話就撥出去的耿紹東。回身看著黎焱戎,「好。我請。」
中午,耿紹東帶黎焱戎去了一家伊朗餐廳,他們的情誼幾乎也是從那家餐廳開始的。黎焱戎看著這家餐廳的門廊,上了新漆,還是遮不住歲月的痕跡。
這家餐廳的特色不多,唯一的特色就特在全城僅此一家。在服務員的引領下,他們挑選了靠窗的位置。
「烤牛肉泥配波斯米飯,雞肉燉蘑菇配波斯米飯,希拉茲沙拉,家珍豆泥配蘑菇洋蔥,波斯烤餅,再來兩份波斯茶。」耿紹東合上菜單,遞給服務員。
「你還需要點什麼?」這話對著黎焱戎。
在耿紹東報哪些熟悉的菜名時,黎焱戎的思緒就已經被拉回了九年前。那時候,他們已經上大學。
只是耿紹東學校的特殊性,他們每個月只有一次見面時間。每次見面,臧潔就搜刮著全京城新開的,好吃的飯店。
這家餐廳的獨特風格,格外讓他們高興。每次聚餐,都會選擇這一家。
聽到耿紹東詢問他,他搖了搖頭。「就這些。」
上菜的間隙,服務員呈上茶盞,離去。
耿紹東親自給他倒上,這也是他們之間多年的習慣。
「即使我知道你一直喜歡涼楮,我還是先下手搶了。」黎焱戎比他小一歲,以前兩個人在一起。
耿紹東氣場就比他強,如今他也多少還是帶著點奴性。跟他單獨在一起,就是渾身不自在。
「你搶了,我沒怪你。你不要她了,我自然要衝上去。」耿紹東也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這家餐廳。
今天是存了談和的心思,才把飯局定在這裡。其他任何人都沒有叫,只兩個人安靜的談一談。
「若不是你耍手段,葛家怎麼能找上我?」黎焱戎對耿紹東的恨,從他被迫結婚開始。
耿紹東放下茶杯,無所畏懼的看著黎焱戎。
「焱戎,這不能怪我。葛思思原本就喜歡你,葛家權衡利弊,才決定把她嫁給你。當然了,我不隱瞞,我也確實抱了這個心思。你跟葛思思成親,涼楮自然就拉下了。」
黎焱戎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緊緊的握成拳。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設計進婚姻的圈套,丟失了涼楮。
「說起來,你若是怪我。那我怪誰?當年,誰不知道我傾心她。你明明知道,還是先下手,難道不是趁我不方便麼?」
黎焱戎沒說話,他跟涼楮一個學校。能夠認識,並且走在一起也是機緣巧合。他在兄弟和愛情之間,選擇了愛情。
「即使這樣,我回來也沒說什麼。可是,你跟涼楮在一起,就真的沒考慮過我的感受?」
「耿紹東,別說你不知道。感情這回事兒,來了就是來了,誰也攔不住。」他死撐著嘴硬,跟涼楮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過的提心吊膽。
即將畢業的那一年,涼楮提過好幾次要跟他的朋友見面。黎焱戎卻從來都不敢,不管見著誰,都會傳到耿紹東耳朵裡。
那一年也是耿紹東最關鍵的一年,黎焱戎原本以為他一直留在軍中。這輩子也就這樣無緣了,誰曾想,他竟然選擇轉業,只為了涼楮。
其實,從他得知耿紹東轉業,他就已經有預感,自己與涼楮會出現危機。
「既然攔不住,那葛思思的感情也攔不住,她仰慕你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我成全她,也算是善事一件。」
耿紹東轉業後,第一件事就是尋找涼楮的蹤跡。沒人告訴他,涼楮的事情。他只能一步一步來,查來查去,總是查不到頭緒。
直到那次莫名被葛思思撞了,才明白。不是他查不到,一直有人將涼楮保護的很好。
從知道涼楮身邊的人是黎焱戎開始,耿紹東心裡就已經在權衡這份情誼。確實,作為一名正派的軍人,在面對女人的選擇上,更多的會考慮到兄弟的感受。
可他又無法接受自己忍受了那麼幾年,得到的結果竟然是背叛!
工作日餐廳吃飯的人並不多,他們聊天的時間,菜已經全部上齊了。
「葛思思?!你這如意算盤打的未免太響了,你以為耍手段讓我娶她,就可以阻止我和涼楮。你會不會太自信了?」
耿紹東聳了下肩膀,似乎並不在意他的話。
「可能吧,我一向不做沒把握的事。」
「你以為涼楮為什麼嫁給你?」黎焱戎冷哼著,他事無鉅細的照顧涼楮四年。她的每一
個動作,每一個表情,他都知道代表著什麼意思。
「為什麼?」耿紹東嘗了一口蘑菇湯,感覺還不錯。
黎焱戎看著他悠閒自若的吃著,心裡還是有點失落。為什麼他可以強大到如此!
「她說過,如果不能嫁給我,那嫁給誰都無所謂,都是湊合著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