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道周是著名的憨頭,情急之中的張溥,沒有想到這一點,他只是認為,自己和黃道周之間的關係是不錯的,說出來那邪,隱含的意思,有些埋怨黃道周,為什麼這麼多年的朋友,關鍵的時刻,沒有能夠幫助自己。
黃道周多年為官,在朝堂上面,甚至敢於和皇上辯論,他與張溥之間的關係,確實是不錯的,當初兩人意氣相投,縱論古今,非常的愜意,可這半年多的時間,他感覺到,張溥變了,變得越來越喜歡干預朝政,越來越喜歡掌握權力了,復社的變化更大,已經有些變味,不再是研究學術的地方,成為了追逐權力利益的地方了。
復社發生變化,與領導人是分不開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黃道周早就想著,好好與張溥談談,想不到張溥今日說出來了這樣的話語。
他的臉色有些變化了,想到了多年的友誼,還是盡量柔和的開口了。
「張兄,你我相識這麼多年,有邪,我也是要說說了,蘇天成和你辯論了,提出來了自身的觀點,不管他的觀點是否正確,你都應該仔細聽聽的,吳偉業是你的門生,在我的印象裡面,也是很有些傲氣的,可他在蘇天成的面前,服服帖帖,顯得很是恭敬,這是為什麼,雖說我等文人士子,追求傲骨,不習慣那些趨炎附勢的功利思想,但真正的能夠做出來事情,能夠讓老百姓豐衣足食。這樣的功利,為什麼要遭遇到非議呢。」
張溥看著黃道周。以為自己聽錯了。
「黃兄,你怎麼也說這樣的話語了,想當初,我們暢談古今,縱論天下,都是以家國大事為己任的,如何能夠在乎那些瑣碎的小事情,我等關心的是天下的興衰存亡。若是被功利思想蒙蔽了雙眼,眼裡看見的,都是金銀財寶了,豈不是失去了書生氣節了。」
「天下興亡大事情,難道不是一件件的小事情壘成的,難道我等所說的話,都是空中樓閣。我等要求官僚士紳慎獨,目的是什麼,是不是讓他們整天空談,不做具體的事情,張兄,當初蘇天成與我的交談。說出來的話語,更加的直接,聽著這邪語,雖然不舒服,但事後想起來。這邪確實是有道理的。」
張溥的臉沉下來了。
「黃兄的意思,蘇天成是正確的。我倒是弄錯了。」
黃道周依舊沒有發脾氣,耐心的解釋。
「孰是孰非,最好是用事實來說話,我等本就是以討論學術為己任的,遇見了這樣的機會,不妨靜下心來,好好的探討一番,人無完人,金無赤足。」
張溥再次開口說話的時候,語氣依舊有些冷了。
「黃兄,我們志同道合,親密無間,想不到短短幾日過去,黃兄如此快就改變了看法,這倒令我有刑恐了,莫非是兵部尚書范大人表述了觀念,令你猶豫了。」
張溥的話還沒有說完,黃道周猛地站起來了。
「張溥,想不到,你居然說出來這等的話語,我黃道周是什麼人,在皇上的面前,我都敢於直言進諫,難道我會攀附權貴,你居然這樣說,我真的心寒啊,如今的復社,是什麼樣子了,如今的東林書院,是什麼樣子了,你的變化太大了,已經不是原來的你了,在權力的面前,你已經迷失了方向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能夠如此的猜忌我,更不要說面對蘇天成了,念在我們以往的情誼上面,我最後告誡你,自以為是是沒有出路的,周延儒大人已經辭官了,多想想,今後會遭遇到什麼事情,多想想,復社今後該往哪個方向發展。」
說完這邪,黃道周甚至沒有看張溥,拱手開口了。
「黃某告辭了,今後若無其他要事,相互還是不要叨擾了。」
黃道周離開之後,張溥的臉色發青。
小的時候,因為在家族裡面,得不到重視,因為母親的出身卑賤,所以說,他特別的刻苦,也形成了不屈、敏感和高傲的性格,這麼多年以來,順風順水,和魏忠賢抗爭過,贏得了榮譽,科舉高中之後,得到了內閣首輔周延儒的尊重,在朝廷裡面,指點江山,何等的愜意,復社發展壯大了,自己成為了文社的領袖人物,甚至是天下士子的領袖人物,眾人的膜拜,這是多麼耀眼的光環,想不到這一次,最為要好的朋友,居然說出來了絕交的話語。
張溥沒有覺得自己錯了,相反,他認為,黃道周出現了問題,而且是很嚴重的問題,自己不僅要清算蘇天成的問題,也要幫著黃道周,不要在歧路上越滑越遠。
至於說蘇天成,雖然做出來了這麼多的事情,但文人士子,本來就是要做大事情的,好比說復社,包括東林書院,為朝廷輸送人才,從大政方針和決策方面,予以更多的關注,那些具體的事情,不是讀書人應該關心的,蘇天成的這種觀點,是不對的,至於說侵犯士紳富戶的利益,借朝廷之名,要求士紳富戶做出來貢獻,更是不允許的。
有著這樣的認識和觀點,張溥不會做出來任何的改變,更不會低頭沉思。
張溥的可悲之處,就在這裡,所謂性格決定命運。
這不僅僅是張溥個人的悲劇,更是明朝很多士大夫的悲劇,包括袁崇煥,他們總以為自己是正確的,是崇高的,是代表著廣大士子的,所以說,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顯得理所當然,都顯得唯我獨尊,出現了反對意見,他們要毫不猶疑的打壓,手段殘酷,而且是站在正義的高度上面,殊不知他們若是出現了錯誤,造成的後果與影響,就是巨大的。
兩天之後,黃道周發現了不對的情況。
他本來是接受錢謙益等人的邀請,在南京的東林書院授課的,作為書院特別邀請的先生,有著不錯的待遇和地位,加之自己的名氣很大,追隨的學子也是不少的,一直以來都受到諸人的尊敬,但這兩天,情況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首先改變態度的,是書院的先生,在他準備授課的時候,有人明確提出來,要求他在授課的時候,要批評蘇天成的觀點,要維護東林書院和復社的諸多認識,接著是復社的社員,公開的到書院來,開始大肆的批評蘇天成的觀點,書院內部不准出現雜音,對一些支持蘇天成觀點的學子,單獨談話,或者是點名批評,最後是鼓動眾多學子,圍攻持有不同意見的學子,導致書院的學子,無心學習,開始大規模的談論朝政。
黃道周不同意直接批評蘇天成,當然受到了冷落。
出現了這樣的情況,黃道周真的發怒了,如果說他和張溥之間的交談,屬於個人之間的一些小摩擦,不可能徹底影響到兩人的交情,但書院內部,出現了這些事情,他感覺到,東林書院和復社,已經在發生可怕的改變了,這種改變,與朝廷內部的黨爭,性質一樣。
朝廷內部的黨爭,從形式上來說,還有這遮遮掩掩的味道,東林書院和復社的這種做法,就是公開的,而且自詡是站在正義的立場上面的。
黃道周直接去找張溥,奇怪的是,他找不到張溥,不知道張溥在忙些什麼,接著去找錢謙益,也是見不到人。
整整的思考了一天之後,黃道周毅然遞交了辭呈,決意離開東林書院了。
黃道周的動作,再次引發了波瀾。
錢謙益首先出現了,找到了黃道周,苦口婆心的勸說,叫他不要離開東林書院,這個時候,離開書院,顯得有些不合適。
張溥也出現了,和黃道周進行了交談,言下之意,東林書院和復社,必須要堅持自身的觀點,內部是不能夠出現雜音的,而且復社還準備召開大會,專門聲討蘇天成,蘇天成作為朝廷的官員,公然侵害士紳富戶的利益,這是大逆不道的行為。
這一次,黃道周說出來的話語,很不好聽了,他認為,東林書院和復社,已經發生了可怕的改變了,排除異己,不思進取,失去了學術研究的氛圍,自己沒有必要留在這裡了。
黃道周與張溥再次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離開東林書院的時候,黃道周流下了眼淚。
他的這一次離開,不僅預示著與東林書院和復社的決裂,也意味著他與張溥、錢謙益之間的交情,畫上了句號。
東林書院和復社發生的改變,令他痛心,曾經何時,東林書院與復社,與閹黨進行了堅決的鬥爭,毫不畏懼,為天下的士子敬仰,這才多長的時間,為什麼會發生如此巨大的改變。
黃道周雖然是憨頭,但絕不腐儒迂闊,他曾經有一句話:智者不能謀,勇者不能斷,慈者不能衛,義者不能決,賴聖人特起而後天下晏然。這是對大明朝所面臨局勢的一種判斷,大明朝需要出現非同一般的人,他曾經以為,張溥曾經是有希望的,可惜自己看錯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