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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289、放下那個姑娘! 文 / 柳公子

    289、放下那個姑娘!

    人仰馬翻,酒盡菜殘,鍾厚也不知道去了多少次廁所,終於完成了十人斬的壯舉,他睥睨獨立,卻沒人敢上前應戰,目光所到之處,一個個都低下頭去,生怕一不小心被鍾厚給盯上了。雖然彝族人喝酒講究一個豪氣,但是豪氣也得看對象啊。小孩子之間的戰鬥,你一個大人摻和進來就不合適了吧?

    本來鍾厚還準備再嘗兩道菜的,可是端上來的一盆紅彤彤的菜立刻把他嚇住了,拉住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的阿泰打聽了一下,鍾厚更是落荒而逃。跑了出去,還心有餘悸,這道菜太恐怖了,是肉類與生豬血加上香料調製而成,想著生豬血鍾厚就有些不寒而慄,待看到有人滿不在乎吃了起來抬起頭時那紅彤彤的嘴唇時,那種鬱悶的感覺更是湧上心頭,似乎要喘不過氣來。

    出來透一下氣,感覺好了很多,今天正是月中時候,天上一輪明月高掛,把腳下的道路照的異常清晰,雖然算不上是纖毫畢現,但是也差不多少了。說真的,今天鐘厚真的喝了很多,他的頭甚至有些暈乎乎的,一路亂轉,就來到了一條河流旁邊。河邊也不知道多寬,反正看上去白茫茫一片,保守估計,也有四五米吧。鍾厚忽然來了興致,就一路沿著河流慢慢朝下面走去。

    靜謐的月夜,一個乘興在河邊行走的人,白茫茫的水面上偶爾一條魚躍動,頭頂上一輪皎潔的明月在大地之上遍佈光華,空氣中傳來陣陣若隱若無的香氣,腳下深深淺淺曲曲折折。這幅場景已經給了很多人美好的想像了,倘若這幅畫面之中忽然間又多了一個美麗動人的女子呢。

    鍾厚腳步忽地一頓,不遠處,一個女人坐在一棵樹下,雙手抱膝,臉色怔怔的看著邊上的水面,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這張臉,分明在白天裡見過,就是被稱呼為掃把星的那位。微微猶豫一下,鍾厚還是輕步走了上去。

    察覺到有人靠近,女子立刻警覺起來,起身就要走。鍾厚趕緊把她叫住了:「不要害怕,我是白天跟你見過面的那人,從上面下來的,我們可以聊聊嗎?放心,我沒有惡意的。」

    也許發現鍾厚只是一個外鄉人,而且看上去真的沒什麼惡意,女子明顯放鬆了不少,立刻又恢復了之前的姿態,目光看著水面,有些神遊天外的意思。

    鍾厚走到女子的身邊,站在她的角度看過去,依舊只是水面,空茫茫的,實在沒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耐著性子又看了一段時間,還是毫無發現,鍾厚這才開口:「你可以聽懂我的話吧,那麼我們聊聊怎麼樣?」

    女子不說話,但是鍾厚可以看到她頭輕輕點了一下。

    舒了一口氣,鍾厚繼續說道:「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鍾厚,是一個中醫,這次來主要就是想解決這個傳染病的病情,有一些問題我想問你,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夠真誠的回答我。」

    女子這才有了一點反應,微微轉過一點身子,對著鍾厚,柔和的月光撒到了她的身上,一種迷濛的氣息瀰漫開來,有一種夢幻的感覺。

    鍾厚不由得有些失神,立刻就又清醒過來,訕訕一笑:「對了,請問怎麼稱呼啊?」

    少女遲疑了一下,才說出了一個名字:「繡珠,卜繡珠。」

    「好的,繡珠。」鍾厚倒是自來熟,也學著她的姿勢坐到了她的對面,出言問道:「你們家當時是什麼情況呢,你好好想一想,那段時間家裡有些什麼異常,譬如吃了什麼啊,接觸了什麼啊,為什麼忽然就有疾病發生了呢。」

    卜繡珠搖了搖頭,有些頹然的說道:「不要問了,我認命,這都是我造成的,是我,我是災星,是我害了我爸爸爺爺奶奶還有哥哥,是我的錯,我不好,我害了他們。」少女心中看樣子苦悶之極,越說聲音越低,漸漸的頭夜低垂下去。在月光之下,鍾厚看到她瘦削的雙肩輕輕聳動,似乎在無聲的抽噎。

    「這怎麼能怪你呢?」鍾厚微微有些愕然,卻還是勸解著說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給別人帶來災難,任何東西都是有原因的。陰晴圓缺,悲歡離合,每一個事情背後都有一些道理在支撐著,怎麼隨便就用災星兩個字可以解釋了呢。」

    卜繡珠一直沉浸在對自己的責怪之中,她內心裡早就給自己認了罪,她無時無刻不在懺悔自己,有些話已經在心裡演繹了許多遍。但是她一直找不到人說,她是人人見了畏懼的災星,沒有人跟她親近。此刻,終於在這樣一個夜晚,一個偶然的機會,有了一個外鄉人,在這裡靜靜聽著自己說話,甚至還勸解自己,卜繡珠看似堅強其實早已經脆弱不堪的內心世界一下崩塌了,許多話匯聚到一起,彷彿一條奔騰的長龍,一下衝破內心的桎梏,從嘴裡激盪而出。

    「我就是災星!在我才出生的時候,我的媽媽就因為難產死去了。有人給我算命,說我是災星,當時我爸爸還不相信,我爺爺奶奶也不相信,他們還是那麼的疼我。可是……我慢慢長大了,我的家裡卻接二連三的發生了變故,本來一個很富裕的家庭就慢慢衰弱了。我的父親甚至還出了意外事故,瘸了一條腿……你還能說我不是災星嗎?我也不想相信這一切,可是這就是事實!鐵一般的事實!我想反駁,可是我拿什麼去反駁?」

    鍾厚也不說話了。在命相之中,的確有孤煞一說,這一類人會妨礙身邊所有的人,把災難與厄運帶給別人。這麼一個美麗的女孩子會是那種孤煞的人嗎?鍾厚微微搖頭,有些難以相信,但是卻無可奈何。

    「所有的人都認為我是災星,大家見到我就躲得遠遠的,我本來還有幾個玩得好的小夥伴的,可是自從我爸爸出事之後,她們就遠離了我。我去她們家,就被她們的父母呵斥,讓我滾遠一點。那個時候我只有六歲,一個六歲的災星,一個六歲災星才剛剛開始她的童年!生活是那麼的灰暗,了無生趣。我走到哪裡,哪裡的人就一哄而散。後來我學乖了,為了看他們玩耍,我就偷偷的躲起來,遠遠的看。你不會明白這樣的感受的,永遠都不會……「

    「還好我有一個哥哥,他大我三歲,對我很好。雖然我爸爸一直不願意再讓他跟我一起玩耍,可是他還是願意跟我一起玩,他說了,他是哥哥,所有人都可以嫌棄我,但是他不嫌棄。」

    「現在呢,我終於把他們都剋死了,爸爸,哥哥,爺爺,奶奶,都死了,一個接一個的死去,就我還活著。我也想去死,可是我怕痛,很多次了,我都下不了決心。」

    聽著卜繡珠帶著憤懣的語句,鍾厚也憤懣起來,賊老天,你怎麼這麼不公平,為了一個女孩子美貌的同時,也把諸多不幸加到了她的身上?如果有一桿長槍,他恨不得一下將天捅破,楚楚可憐的卜繡珠,實在太容易激發男人的保護心理了。

    「這一下你知道了吧?其實根本沒有原因的,這一切都是我引起的,我就是個災星!」卜繡珠有些痛不欲生的說道,忽地,她似乎想起了什麼,一把抓住鍾厚的手,「你說你是上面派來的,那可不可以幫我做一件事情?」

    被少女抓住了,這種感覺讓鍾厚十分彆扭,他趕緊掙扎起來,但是不敢太用力,卜繡珠抓得也緊,一時居然掙脫不開。不由急切的說道:「有什麼話放開我再說,這樣不好。」

    卜繡珠似乎沒有聽到鍾厚的話,她已經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之中,為自己的想法欣然叫好,迫不及待的要付諸行動了。

    「你答應我,一定要答應我,求求你,殺死我吧!」卜繡珠提出了這麼一個要求,頓時,鍾厚覺得周圍的世界一下安靜了,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卜繡珠,實在無法想像她為什麼會提出這麼一個想法來。

    卜繡珠兀自抓住鍾厚的手不放,試圖說服他:「真的,殺死我吧,我就是個災星!只有我死了,所有的災難才可以終結!求你了,把我殺死吧,你是上面下來的,你肯定有法子的對不對,只是殺一個人肯定沒關係的。一刀,只要一刀就可以把我殺了,災難就會終結了,來,殺死我吧。」

    鍾厚翻了翻白眼,實在無法明白這個少女的內心世界,但是隨即又同情起卜繡珠來。沒有人想去死,但是卜繡珠卻求自己殺死她,她的心理壓力真的很大啊,災星這個名頭跟隨了她十幾年,他肯定不堪重負了吧?鍾厚很希望能幫助她解決她的問題,但絕對不是以這樣極端的方式。

    輕輕的,鍾厚搖了一下頭:「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下去。我會幫你想辦法的。」

    卜繡珠也不知道聽到鍾厚說了什麼沒有,一聽到鍾厚拒絕的樣子,立刻身上的力氣都彷彿被抽走了一般,身子軟軟的,就要倒地。鍾厚眼疾手快的趕緊把她扶住,還沒來得及感受卜繡珠身子的柔軟,一聲嬌叱遠遠傳來,一個人影奔跑而至:「放下那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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