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魔道與我神宵兄弟本有諸多恩怨,而今你師徒二人既然來到了我寒山寺中,我李半仙受兄弟所托,自然會一同門身份看待你師徒。我本是這寒山寺的住持,卻不信奉佛家那等清規戒律,你若是心有所願一心向佛,大可做我寒山寺中戒律院的首座,自己收納一些弟子,管理我寒山寺中清規戒律便是。至於我李半仙則會在寒山寺中,建立一座內院,只心中有佛法即可,卻是不想去理會什麼清規戒律之事,正所謂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坐……」
二人一前一後,徐徐向前走著。
李半仙雖是穿戴著僧衣僧帽,可渾身上下卻散出濃烈的酒氣,逸曦和尚雖是修為遠遠比不上李半仙,但是一身和尚氣度,卻遠遠超過了李半仙。
寒山寺中不少剛剛來此不就的華夏族人,見到李半仙與一個年輕和尚偕同行走而來,本一個個心中對李半仙極為鄙視,卻忽地見到跟在李半仙身後的那個年輕和尚,身上穿著月白色的僧袍,一塵不染,頭頂更是散出陣陣的明黃佛光……
相比之下,逸曦和尚更像是一個佛門高僧。
仿似走在他前面的那個李半仙,就是專門為了襯托逸曦和尚而存在的。
只是二人卻都不理會那些圍觀他們的華夏族人,只徑直走向了寒山寺後院。
那裡一座水潭,正汩汩冒出流水。
李半仙讓逸曦和尚隨著他一起盤膝坐下,旋即腳步踏著水潭之上波紋,朝著潭水中一步一步走去。只當寒潭中滾滾霧氣,沖蕩在李半仙身上,將他一身酒氣衝散,將他僧袍之上的污穢之物沖洗乾淨之時,逸曦和尚眼神才陡然發亮。
只因在這一瞬間,逸曦和尚清晰無比見到李半仙渾身上下,冒出陣陣佛家金光。
更在李半仙從水波之上走動之時,一朵朵鮮艷無比的蓮花,盛開在李半仙腳底波紋之上。
叮咚。
輕輕一彎腰,李半仙將碗口大的圓真大宗舍利子,朝著寒潭中丟去。
當下從寒潭深處盛開出一道蓮花,在逸曦和尚面前綻放出無窮香氣,這朵蓮花約莫有馬車大小,將圓真大宗所化的舍利子含入了花苞當中。至此時刻李半仙才再度回到逸曦和尚身邊,伸手朝著地上一指,兩道蓮花滋生在兩人身下,李半仙當先就盤膝坐了上去。
「圓真大宗本是太上魔道修士,而今他只餘下一個舍利子,來到我寒山寺,自此之後就是我寒山寺中修士,與太上魔道再無瓜葛。逸曦你先前雖是太上魔道弟子,卻更是圓真大宗的弟子,而今圓真大宗成了寒山寺僧人,你若是心中不願,大可回去太上魔道,貧僧絕不阻攔!」
就在李半仙與逸曦說話之時,身後那白蓮居然開了又謝,謝了又開,短短片刻時間,已是盛開凋謝了九次。
卡嚓嚓……
蓮花綻放之時,更發出陣陣清脆聲響。
正是這週遭佛光普照,蓮花盛開的光景,宛若是一道道暮鼓晨鐘巨響之聲,激盪在逸曦和尚心頭。他雖見到了李半仙那一番酒肉和尚的模樣,卻更是知曉李半仙而今在寒潭當中,施展出的所有手段,都是佛門神通法門,而且這等神通法門純正無比,居然比他太上魔道,更像是佛家真傳。
「大師這寒山寺,真的算是佛門寺院麼?」
時至此刻,在逸曦和尚口中,霍然出現一道問話。
只因剛剛心潮湧動之時,他回想起來與李半仙一起進入寒山寺之後,竟然沒有見到過任何一座佛像存在。而今雖見識到了李半仙一身精深佛法神通,可逸曦和尚卻終究信不過李半仙,有加之在逸曦和尚看來,寺廟當中不可能不供奉佛像,故而有此一問。
「心中有佛即可,要佛像作甚?」
李半仙雙手合十,居然在逸曦和尚面前言道:「莫非逸曦你不覺得心中有佛,比之終日裡面對著那泥菩薩木菩薩好上無數倍?再者在我李半仙看來,我便是佛,佛便是我,如何要供奉那些雕像。與其供奉他們,還不如供奉了我自己!」
「罪過!罪過!」
逸曦和尚滿臉震驚,正要反駁李半仙,卻忽地發現李半仙竟是將身上僧袍脫掉,只用蓮花花瓣遮住了關鍵部位,渾身上下金光閃閃,有無數個「卍」字符出現在李半仙週身。當即逸曦和尚滿臉震驚,慨然驚道:「不滅金身?」
「善哉!善哉!」
李半仙道:「正是不滅金身!我雖心中有佛,可我心中念想卻與佛經中記載,有諸多不同。貧僧李半仙雖是讀得經書不多,卻也知曉佛祖講求眾生平等,講求普度眾生!眾生若是被佛家普度了之後,就是與佛有緣之人,可若是不能被佛家普度,莫非就是妖孽麼?人家眾生自然有眾生的生活方式,有眾生存在於天地之間的道理……諸多和尚要普度眾生,眾生卻未必都肯讓你普度。若是天下間生靈,不論雌雄,都入了佛門,受那清規戒律制約,從此以後天下間生靈再不能陰陽調和,無法生養後代,豈不是這世間生靈,若不能在佛門之下求得長生,豈不是都要絕種了?」
聞言,逸曦也不言語。
逸曦本不善於辯駁,更何況逸曦在心中完全不贊同李半仙的觀點,故而只唸了一聲阿彌陀佛。
不料李半仙話鋒一轉,卻是提起了語韻晨光大宗,道:「且說你太上魔道被稱作是佛門正宗,難道個個都是高僧?其他僧人貧僧暫且不說,單說你原先那個師伯語韻晨光大宗,若是一旦遇到他想要的東西,只說出一句『此物與貧僧有緣』,亦或是『施主與貧僧有緣』,就想要佔據那事物。語韻晨光大宗身為太上魔道高僧,卻被天下修士稱作是三光和尚,難道天下間僧人個個都需要像語韻晨光大宗一樣,才算是真的一心向佛麼?」
一席話語,說得逸曦和尚啞口無言。
不善言辭之人,而今被李半仙說起太上魔道語韻晨光大宗之事,逸曦更不知如何駁斥。
「今日我李半仙暫且不予你說這修行世界中的僧人,單說那凡俗世人中諸多寺廟,也想著要普度眾生,要諸多凡俗世人,都做了佛門的施主,信奉佛門。可若真的每一個凡俗世人,都一心向佛,加入佛門當中。男的都做和尚,女的都做尼姑,豈非不出幾百年,天下間凡俗世人無人結婚生子,自然會就此絕種。至於那凡俗寺院當中,也就此不能招收新的僧人入門,豈非沒有後繼的門人子弟小和尚,那些凡俗世間佛門寺廟,一個個都得煙消雲散?」
說到此處,李半仙反而笑了,指著西北方向,道:「你太上魔道倒是不錯,他語韻晨光大宗本就是長生修士,就算是從今往後眾生絕種,三光和尚能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自然能保證太上魔道中永遠都有僧人,這門派不會就此毀滅……」
《佛說無量壽經》中有云:「普欲度脫一切眾生」。
李半仙所言關鍵,在與經中那「一切」二字。
可就在此刻,倏然間有一道聲音,從寒潭深處傳出……
「善哉!善哉!」
聲音極為洪亮,善哉四字響起在李半仙與逸曦和尚耳中之時,更夾裹著無數顫音,一波一波重重疊疊衝擊而來,裝入了兩人心神之間。繼而只見得一個光頭大和尚,從寒潭泉水中升起了身形,腳下踏著一朵蓮花,自水波之上緩緩飄飛了過來……
「半響道友說得好,說得妙!」
那人雙手合十,朝著李半仙猛然施了一禮,隨即轉身遙望四周景物,歎道:「當年貧僧在這寒山寺修行之時,寺廟中雖極為簡陋,卻有諸多石頭佛像在寒山寺中。而今半仙道友做了寒山寺的主持,卻是將寺廟中佛像都搬走一空,貧僧也是比不上你。」
此人無緣無故出現,卻是與李半仙說起了寒山寺之事。
可李半仙此刻卻心神一緊,看似雙手合十滿臉慈祥,可心底已是隨時準備施展出佛門大神通,與這人大戰一場。卻不料那和尚踏著蓮花,也盤膝坐在李半仙對面,雙手合十言道:「半仙道友所言之事,貧僧深以為然,天下眾生個個都有自己的想法,又怎能甘願進入佛門當中?加入佛門須得六根清淨,斷絕了凡塵,為求一個超脫,可在凡塵之中,就未必沒有極樂……貧僧大德威嚴,本是寒山寺中修行的和尚,其後與李神宵李道友自白玉京中離去,剛回寒山寺不久,未曾與半仙道友知會一聲。罪過,罪過!還請道友勿怪……」
「大師是大德威嚴和尚?」
李半仙心頭一驚,亦是雙手合十,施禮道:「貧僧李半仙,見過大師。」
當年李神宵給他一顆不滅金身種子之時,就曾今與他說過寒山寺中遇到大德威嚴和尚一事,而今見有一僧人出現,自稱大德威嚴,李半仙心底卻有幾分不信,只因李神宵說大德威嚴去了魔域深淵當中,許是生死難料,而今卻忽地回到了寒山寺中,修為竟是極為深厚,比之李半仙高出了許多!
此刻且不管大德威嚴身份真假,李半仙點頭言道:「大師去了魔域深淵,卻能安然回歸,可喜可賀。」
「當年在宇宙虛空中,轉輪古魔陣法之內,與李道友一別已有數千年……」
大德威嚴和尚沉吟一聲,忽地伸手一指前方寒山寺院落,朝半仙問道:「而今這寒山寺將有諸多華夏族人入駐,半仙道友若是信得過我,不妨讓貧僧也留在寒山寺中,與半仙道友一起探討佛如何?」
李半仙神色一收,問道:「不知大師要探討的,是何種佛法?」
卻見大德威嚴和尚輕輕一笑,手指朝李半仙一指,道:「此佛法分屬於李道友……」
又朝著逸曦和尚,道:「也屬於這小和尚。」
藉著朝自己胸膛一指,又道:「也屬於貧僧自己。我等修行之士修煉的佛法,為何要遵循萬古之前八百佛祖?他八寶佛祖的心中,唯有他們才是佛,修行的佛法也是他們的法,並非是你我之法……你我就算修為再高,也終究只是佛門子弟而已,若你我修行的是自己的佛法,又讓如何?」
「善哉!善哉!」
聞言,李半仙眼中精光爆閃,道:「佛祖修行自己的佛法,是為佛祖,我們若修行的也是自己的佛法,那我們豈非也是……」
當李半仙一言至此,大德威嚴和尚渾身佛光散出,只讓人覺得他就是一座堂而皇之的佛陀!
而寒潭邊逸曦和尚心神巨震,臉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