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年初
一場春旱席捲了大明朝的北部,崇禎十六年的春天,這個國家的情況正在趨於好轉的時候,再次遭到這樣沉重的打擊。已經基本熄滅的中原民亂,再次有所抬頭。
黃昏前,一支馬隊出現在永定門外,初春寒風依舊,馬背上的騎士們裹的嚴嚴實實,護著一輛馬車往城門口來。
洪承疇真是要感激陳燮,不然這一路他能累趴下。出了四川,進入湖廣,順著漢水到了襄陽,轉道北上之後,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樣了。官道重新修繕過,筆直寬敞,坦蕩如砥。在襄陽坐了上了帶減震的四輪馬車,比起之前的兩輪車,舒服的太多了。
登州營在河南以工代賑,百萬饑民有地方掙一口飯吃,大大的緩解了河南的危局。這一路走來,洪承疇感觸頗深。對於陳燮,洪承疇的心態很複雜,一方面恨之入骨,另一方面又不得的敬佩他的才能,還有一方面則是深深的畏懼。
從襄陽到京師的官道,出了河南境內之後,道路的情況發生了一些變化。明顯北直隸的官道質量不如河南境內的,雖說北直隸也在學習河南以工代賑,但是相比之下,北直隸的官員做事情,根本就沒法跟登州營主持的攻城比質量。
年前,孫傳庭自陝西到四川,接替了洪承疇的位置。做出這個調整的原因,就是因為孫傳庭在陝西幹的不錯,基本上民變已經平息了。朱由檢對內閣的能力不滿,一再做出調整。先後啟用盧象升和楊廷麟之後,又調洪承疇回京。大明的閣臣選拔。據說要做出一個調整。具體內容上了邸報,自十六年起,閣臣不再必須是翰林,但必須是從縣一級做起,有各級官府任職的經歷。這個條件是先決條件。只有具備這樣的經歷,才能被吏部視為合格人選,提交到廷推的大名單上。廷推的規則,也做了一些調整,不再像過去那樣局限,而是採取一個擴大範圍的規則。各省督、撫、三司一級的官員。在京的所有七品(含七品)以上的官員,人人都有一票。更讓官們精神鼓舞的是這一條,一旦廷推程序完整,沒有發現作弊的現象,推舉出來的閣臣。根據各自的票數來決定座次。作為皇帝,在這個選舉過程中,不得干預選舉,更不得否定合法程序誕生的內閣成員。也就是說,今後這個閣臣的產生,由大臣們投票決定。
洪承疇一路上把這期邸報都翻爛了,反覆琢磨,怎麼也沒弄明白。朱由檢這個皇帝怎麼會制定出這樣的規則。按說朱由檢是個控制欲很強的皇帝,在如此重大的問題上,怎麼會如此妥協?也沒聽說之前臣和皇帝之前的鬥爭取得了重大的勝利啊。當今換閣臣的速度。整個大明朝也沒哪個皇帝比的了啊。
眼下的內閣首輔是周延儒,次輔為吏部尚書陳演,接下來是戶部尚書楊廷麟、兵部尚書盧象升,加上一個洪承疇為東閣大學士禮部尚書。這麼一個班子,按照新的廷推規則,任期為五年。到期的前一年舉行廷推。如果在職期間,沒有出現重大的錯誤。原則上就能在內閣的位置上呆上五年。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規則出台,這一點洪承疇怎麼都想不通。這不是朱由檢的風格。
馬車穿過城門口的時候。很意外的被攔了下來。馬車內的洪承疇多少有點吃驚,這在以前是很少見的事情。守城門的兵,在他看來跟條狗沒太大的區別。心裡不悅的洪承疇從軟軟的座椅坐直,伸手在車廂內的火爐上烘手,對面的愛妾是他在四川新納的名、妓,才高貌美,身段妖嬈,裹了個三寸金蓮。愛妾小心的給他端來熱茶,送到嘴邊,又給炭爐加了木炭。
嘟嘟嘟的敲門聲打斷了洪承疇舒服的享受,示意小妾去開車門,外頭的家將道:「老爺,城門的規矩改了,現在進京的官員,都得本人親自出面,登記在冊。」洪承疇聽著嘴巴張老大,好一陣才從車門內探頭道:「本官便是洪承疇,奉陛下旨意回京述職。」
一名軍官立刻上前,磕頭之後才道:「請大老爺勿要怪罪,這是上面的要求,小的只是照章辦事。大老爺也不必下車,就在車上填寫一下,小的好回去交差。」
洪承疇這才壓下怒氣,重重的哼了一聲,拿過登記本才發現,居然是一個表格冊子。再仔細一看吧,發現下面一行有一個備註,濟南聯合印刷廠出品。又是這個陳思華,新花樣一個接一個。拿起筆墨,刷刷刷的登記完畢,丟出來拉上門。在守門士兵的點頭哈腰之中,車隊穿過城門,奔著內城而去。
京師的變化不大,洪承疇也沒心思去看四周,準備繼續看自己的書時,聽到愛妾欣蘭道:「老爺,京師可真乾淨。」洪承疇一聽這個,不禁好奇的撩起窗簾看了一眼,這才發現京師有了一些變化。這條路過去走了很多次,街道上平時污水都隨地亂倒的,髒的根本就不能看。現在這一切都不見了,街上的石板路也變成了水泥路,很明顯這條路新修過,街上看上去也沒有以前到處都存在的垃圾。
這是怎麼一回事?洪承疇心裡不解,順天府什麼時候本事變大了?知道要修路,要搞好衛生了?正納悶呢,馬車再次停下,這一次洪承疇在車上坐不住了,因為對面有熟人。
吳甡現在的職務是兵部左侍郎,洪承疇總督三邊的時候,兩人多有交集。在馬路上遭遇,自然要上前說話。「鹿友兄,久違了。」洪承疇很主動的打招呼,一直在外奔忙,需要瞭解一下京師的情況,結果吳甡送上門來了。再有一點,洪承疇入閣是朱由檢指定的。也就是說,這一屆內閣很可能是最後一屆皇帝意志的產物。新的規則,打破了傳統的必須是翰林詞臣才能入閣的潛規則,洪承疇也很想知道京師官員的反應。
「亨九兄,早就聽說你要來京師,沒想到在路上遇見了。」兩輛馬車在京師相逢,一番客氣之後,吳甡「熱情的」給洪承疇送進驛館住下。然後屏退下人,單獨會談。
「京師變化不小啊。」洪承疇一開口就是這個,吳甡笑著點點頭道:「現任的順天知府在登州幹過幾年,把那
邊的一套搬到了京師。也就是內城的道路修了修,外城還是那個樣子。亨九兄,你也不用繞彎子,我猜的到你的心思。閣臣的廷推新規則,已經確定要寫進大告。陛下的態度很堅決,我猜是因為這些年內閣主政不力,讓陛下失望太甚的緣故。聽說上一次內閣議事時,陛下說,沒有主政一方的經驗,又如何能主政天下?還說,吏部今後選官,不要看官員在任上有沒有出錯,而要看他有沒有實心任事。官員在人生,不能造福一方,整天混吃熬資歷者,一律不得陞遷。」
洪承疇從這一番話裡頭,似乎察覺到了一些什麼。正欲開口時,吳甡又道:「對了,陳思華進京了。三天之前進的京師,立刻被陛下叫進宮內詔對,聖眷之隆,人臣之極。」
聽到陳燮的名字,洪承疇的眼皮就跳了跳,說是苦大仇深,那一點都不假。在仕途的道路上,受到的最大的一次屈辱,就是陳燮給的。
「怎麼,陳思華要留在京師任職麼?難不成要做武英殿大學士?我輩寒窗十餘載,卻比不得一個武人出身的幸臣。」洪承疇皮裡陽秋的一番話,吳甡倒不是很反感。臣的立場都差不多,不過對陳燮嘛,吳甡的態度還算客觀。
「陛下倒是有這個心思,據說陳思華再次拒絕了。我還聽說,新的閣臣廷推的規則,就是陳思華向陛下建議的。具體怎麼說的不太清楚,宮裡傳出來一條是這麼說的:內閣更替過於頻繁,不利於國家政策的長期性。一個閣臣一個主意,朝令夕改,地方上無所適從。我還聽說,這些話很早以前,陳思華就給陛下說過。京師裡有傳言,陛下推出的這個新舉措,八成都是陳思華的意思。說起來,這個陳思華,真是叫人看不懂。」吳甡說著也在無奈的苦笑,洪承疇深有感觸,點點頭道:「確實看不懂。」
為什麼看不懂?最直觀的一條,陳燮是靠經商掙錢帶兵打仗起家的,結果收商稅比誰都起勁。哪有人嫌自己錢多的?
吳甡又道:「戶部那邊聽說了沒有,商業稅改十稅一之後,半年就收了三百多萬的銀圓。還有船舶司,開海的登州、華亭、廈門三地船舶司,共計收稅二百三十萬。而且這些銀子,都不用押解進京,直接就在當地的錢莊存進去,拿著票據到京師提出來,真是太方便了。」
提起這個事情,洪承疇的感觸也很深。在四川的時候,戶部的餉銀得讓人運過去,走一趟就得兩個月。實在是太麻煩了,很容易耽誤事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