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四章了斷
馬車出來,趙之龍撲上去要攔車,口中高呼:「饒命!」衛兵無情的給他拖到一邊,馬車不緊不慢的離開,留下一路的灰塵,還有一個模糊的背影。趙之龍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遠去的馬車,咬咬牙睜開衛兵,大步走人。
證據是必須要有的,而且還得是證據鏈。怎麼審犯人,還是影子那邊的人最拿手。三個守備倒沒事,他們的十幾個家丁,給帶到了審訊室。陳燮和朱大典就站在樓上往下看,陰沉的審訊室內,那些刑具單單是看一眼就腿軟了。
負責審訊的是個相貌清秀的黑衣老漢,鬍子都白了,看著就像個尋常的老農。站在一位家丁跟前,不陰不陽的笑了笑:「是現在說呢?還是受不了再說?」
朱大典根本就沒想到,南京城裡還有這麼一個地方,看上去就是一個很普通的新式兩層樓,進來之後才發現別有洞天。這地方,看著牆上的痕跡還是新的,一看就沒建成太久。
現在也顧不上什麼程序正確了,朱大典算是上了賊船,該死的師爺,三個月的錢糧只發了一個月的,還是一半。結果給趙之龍他們直接瓜分了,根本就沒分下去。把柄在人家手上,朱大典只好就煩。呆呆的看著樓下審犯人的過程,耳邊傳來陳燮的介紹。
「人都是分開關的,一個人一個監室,免得他們串供。別的證據都拿下了,就剩下口供了。接下來的事情,延之兄知道該怎麼做了吧?」陳燮不緊不慢的說著。進到朱大典的耳朵裡,感覺就先是被人卡住了脖子,喘不上氣來。陳燮的意思,朱大典很清楚,無非就是讓師爺在賬本上做手腳。咬死了三個月的錢糧都發了。
「閣部,下官這裡倒是好說,這事情牽扯的人可不少。」朱大典的意思很明白,這個鬧餉的事件,借趙之龍十個膽子,都不敢一個人主導。背後肯定還有不少人是支持他鬧的。就算沒有明著支持,也是暗中支持。南京城有名有姓的勳貴,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個。這些人,可都是跟趙之龍利益一致的。
陳燮不動聲色的笑了笑道:「走吧,這裡沒什麼好看的了。」兩人出來。朱大典艱難的拱手告辭,匆匆回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陳燮給他領來這裡,不是來看熱鬧的。而是要讓他明白,要是不識趣,下一個在這裡的人就不知道是誰了。
一直以為陳燮就是個粗人,不會玩這些東西。現在看來,他玩這些整人的手段,也是很拿手的。不是一味的靠蠻力吃飯。這個時候的南京城,真是亂不得了。陳燮也不打算把所有勳貴都裝進來,那樣事情鬧的太大。反倒未必能得到朱由檢的認同。
現在看來,陳燮的打擊面肯定不會太大,這一點朱大典可以認定。這樣的話,也能安心的走了。陳燮這個人,朱大典越發的看不懂了。不過仔細想想,能混到今天這樣。哪有簡單的人物。以前也不算看走眼了,至少是對陳燮的理解不夠充分。
回到總督府的時候。已經是午後,趕著忙碌的陳燮。午飯都沒吃。馬車才停下,門口等著一個朱媺娖,急急忙忙的迎上前來低聲道:「老國公來了,妾身不好失禮,給迎進了書房等著。」陳燮聽了這話,微微一笑道:「預料之中的事情。」
「老國公怕是還沒吃午飯,相公是不是一起吃一點。」朱媺娖又道,陳燮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大步往裡走,進了書房看見背著手看地圖的徐弘基,笑道:「國公爺去而復返,不知有何見教?這一次,不會又沒給八哥餵食吧?」
回過頭來的徐弘基,一臉的寂寥,臉上淡淡的苦笑道:「思華啊,死的人夠多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吧。」陳燮看著他殷切的眼神,堅定的搖搖頭道:「不能每一次都這樣,鼓噪士兵鬧事,然後處置幾個替罪羊,主事者一點事情都沒有。這事情,我會把詳情稟報陛下聖裁。」
「既然這樣,老朽就不回去了,就在你家裡呆著,我那國公府,也回不去了。」老傢伙這麼說,聽著很無奈,實際上是威脅。反正你看著辦,連我一起拿下就是了。至於國公府為何回不去,這會包括趙之龍在內,至少二十個勳貴在他的府上等消息。
朱媺娖帶著丫鬟及時的出現,徐弘基趕緊站起來見禮,在她面前沒法耍賴。老傢伙算是勳貴的頭子,這會黔驢技窮了。別看他不掌握兵權,實際上在大明秩序穩定的時候,他還是南直隸的勳貴第一人,是勳貴集團的代表人物。只有到了南明弘光帝夜遁之後,趙之龍才真正意義上的稱為掌握軍隊的勳貴第一人。這會嘛,還是徐弘基在代表大家的利益。
趙之龍帶著人鬧事,徐弘基知道麼?肯定知道啊,不然上一次來做啥?結果上一次來,被陳燮搬出一個軍隊後勤**的事情給嚇走了。偏偏那會還不肯給陳燮說實話,搞的他現在很那跟陳燮交流。說什麼都尷尬,只好來耍賴的這一招。沒想到,被朱媺娖化解了。
老傢伙悻悻的坐下,陳燮倒是面帶微笑的給他倒酒,然後才不緊不慢道:「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先吃飯,吃完了慢慢說。」徐弘基這個時候也光棍,乾脆的端起酒杯就喝。陳燮給他再滿上一杯,淡淡道:「老公爺,大明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徐弘基點點頭:「思華,給一家老小留條活路,如何?」陳燮笑道:「還是由陛下聖裁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徐弘基也沒啥可說的。點點頭,餓死鬼投胎似得,低頭一頓猛吃猛喝,沒一會便拍拍肚子,站起道:「我該回去了,該說的我都會說。」陳燮點點頭,表示明白。徐弘基大步出門,頭也不回的去了。
回到國公府,看著滿府的侯爺,還有跪在地上等待的趙之龍,徐弘基氣不過,上前就是一腳踹翻這貨道:「你自己找死就算了,何苦連累家人?」趙之龍聽了這話,頓時臉色煞白,呆呆的坐在地上,看著徐弘基陰沉的臉色,再看看眾位勳貴,結果視線所到之處,所有人都把頭低下。趙之龍搖搖晃晃的站
起來,慢悠悠的往外走,有人要去扶,被徐弘基用眼神制止。
朱媺娖進來收拾東西,看見陳燮端著酒杯在那發呆,忍不住問:「怎麼了?」陳燮搖搖頭,苦笑道:「我還是不夠狠心啊。」朱媺娖不解,想想也沒追問。從小在深宮裡長大的,怎麼會不知道人心的險惡?陳燮再次苦笑搖頭道:「田貴妃的兄弟,是不是來找過你?」
朱媺娖把頭低下,低聲道:「是以前田貴妃身邊的一個太監,我說我什麼都不知道。」陳燮冷笑兩聲道:「他的手倒是伸的夠長的,這個事情,我給陛下留點面子,你派人給他送信,讓他滾去京師吧,以後不要在南直隸的地面上被我看見。」
「哦!」朱媺娖點點頭,心裡有點發虛,不安的看著陳燮的表情。見他繼續吃喝,神態如常,吐出小舌頭來,做了個怪臉,低頭微笑著下去。心裡暗道,他還是疼我,沒怪我不告訴他這個事情。
一個下午安靜的過去了,夜晚來臨,城市裡恢復了平靜。陳燮一直在書房裡坐著,身子靠在躺椅上,呆呆的看著窗外的月亮。朱媺娖進來,瞅他一眼,沒說話。默默地放下一杯參茶,正欲退出時,陳燮突然道:「不知道這個時候的京師,能不能看見月亮。」
京師能不能看見月亮不知道,有一個人是肯定看不到月亮了。夜半時分,忻城侯府內突然傳出殺豬一般的哀嚎聲,過了一會有人出府,沒一會接來一個大夫。凌晨時分,侯府內不斷的出來人,個個戴孝,狂奔疾走。
忻城候趙之龍,畏罪自殺,消息傳出,這個城市裡的很多人,終於心裡一塊石頭落地。陳燮得知這個消息後,忍不住臉上泛起濃濃的苦澀。這一夜,陳燮也在權衡,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很無奈吧,這個時代要做的事情,說起來很矛盾。除非來一場徹底的革命,否則就必須妥協。革命意為著破壞,意味著很長的時間內,這個國家處在一個動盪的環境中。陳燮需要的是一個穩定的環境,培育一個新的利益階級。
漱口的時候,朱媺娖在邊上低聲道:「消息帶過去了。」陳燮點點頭。
城門剛剛打開,一輛馬車便衝出城去,車上的人直接從碼頭上渡江去了揚州,然後走運河往京師逃去。國舅爺讓人給朱媺娖帶話,只要陳閣部一日在江南,他就不回南直隸。所以,這混蛋勾結趙之龍,用軍隊押運做私鹽買賣的事情,陳燮也就當著不知道了。
別人的面子可以不給,皇帝的面子要給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