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湖陵縣的情況比其他縣還要遭。
在別的縣,要不是還需要縣財政撥款子,只怕這個名義上的領導權也沒有了。
但湖陵縣一年就那麼一點兒財政收入,撥給公安局的建設經費更是寥寥無幾。公安局這邊要是依靠財政撥款過生活的話,只怕早就已經餓飛鷹了。
現在就憑著向礦上、碼頭還有幾家煤炭企業收取的治安贊助費、交通罰沒款以及這個管理站的管理費,就已經讓公安局不在看重縣財政給的那兩個小錢。
人事權沒有了,人家再不指望你那點兒錢吃飯,你說你還怎麼領導?所以,在湖陵縣,公安局的人從上到下,幾乎就沒有幾個人真正怕政府的幹部。
但是,今天他碰到了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劉洋,這個台階還真有點兒下不去。
劉洋當然也知道所謂的中庸之道,講究的是潤物細無聲,自己這樣一頭鑽進來,毫無規矩的搞法,肯定讓很多人看不慣。
這樣的做法,對於自己今後執掌湖陵縣有弊端。
但他卻不得不這樣做,因為他很清楚,市委市政府讓自己到湖陵縣是幹什麼的。而從這一次市委常委會上的博弈來說,王宜豐和張靜兩個人聯手,也只不過是堪堪和孫卓群打了一個平手。從張益民出事,到昨天孫清美依然能夠照常上任,就能夠說明這一點。
孫清美畢竟是當過縣長的人,以自己這樣根基淺薄的小年輕,想跟上面有個陰險的老爹、本身功夫不俗的女人抗衡,除了先聲奪人,趁著新官上任三把火,來個快刀斬亂麻,讓別人寂寞不清自己的根底,又能快速把湖陵縣得水攪起來,根本別無他途。
如果自己不能出其不意,克敵制勝。而是按部就班的和孫清美掰手腕子,只怕自己還真不是那個女人的對手。
這些,不管是從今天早上和張靜的交談中劉洋已經有了深刻的理解,更是從這一路走來一直到了管理站這邊,他從姚鵬的態度上面也有了明悟。
說白了,姚鵬就是再給他這個機會,讓他還沒正式上任就把火點起來。
劉洋雖然不知道姚鵬為什麼會這麼做,但思來想去,卻覺得老姚這麼幹,沒有害自己的意思。
因此,他才決定了利用這次機會,碰一碰管理站這幾條小魚背後的大魚。
聽到張克軍給他說的話,劉洋就不由得蹙緊了眉頭,心說你這是狡辯,辯解,根本就沒有一點認錯的意思。難道這個人身後,也有強硬的靠山,根本就不把我這個縣長放在眼裡?
那好啊,既然你有這個想法,那我還就明確的告訴你,我盯上你了……
於是,劉洋口氣淡淡的說道:「那些人不過就是從事的職業與黑煤接近,但他們的心並不黑。你接受110的指令過來處警,可知道他們到底做了什麼事嗎?你什麼都沒有問,下車就讓人拿著大棒子追打,你這是在執法?你最好主動作出檢查,請求處分……當然,我現在還沒有正式到任,還沒權利和你說什麼。不過,等上任之後,我會建議對你今天的行為嚴格處理……」
「劉縣長,我……」張克軍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心說幹嘛啊就對我嚴格處理?我怎麼你了?咱們無冤無仇的,我又沒抱你家孩子丟井裡?別說我了,就換了誰來出警,也都是這個樣子。那些刁民沒事就愛起個哄,不這麼做能壓得住麼?
又朝一日,要是這些人到縣政府去鬧你,我看你還敢不敢說這種話?
對於劉洋的話,張克軍是一百個不服氣。但是,這個時候形勢比人強,他也不好當面和劉洋吵翻了。畢竟這個年輕人是縣長,比自己高著兩三級呢。
不過,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你要是這麼幹的話,今後在湖陵縣有你受的。
這個時候,得到消息的孫清美,帶著一幫子幹部徒步從收費站那邊走了過來。道路都被煤車佔了,剛才張克軍的兩輛警車是一半軋在馬路上,一半軋在土路肩上開過來的。孫清美這些人可不願意冒這個險,於是就把車停在了最後面,一行人徒步走了過來。
還沒走到管理站前面的硬化地面呢,孫清美就看到劉洋了。這傢伙高高大大的樣子,站在那裡要多討厭就有多讓人討厭。
真的是造化弄人啊,自己和他居然攪合到一塊兒去了。想想自己在泗河的時候遭受的屈辱,想想他對自己做下的那些事兒,孫清美就覺得兩眼冒火嗓子發乾。
上一次你是欽差大臣,我級別比你高也怎麼不著你。可這一次我是書.記你是縣長,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的算,不把賬算清楚了,姐姐我都不和你算完。
一邊在心裡咬牙切齒,臉上卻笑的跟朵花兒似得:「劉縣長,這是怎麼說的啊?聽說你和姚部長今天上午到,我和縣裡的同志們一大早就迎到了城北關,左等右等也見不到你過來,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卻想不到是在這裡耽誤了。」
孫清美一邊說著,一邊就走了過來,老遠就笑著伸出了手:「要說這條路可真是該治理一下了,天天就這麼堵車,原本途徑咱們縣的車子都不敢走了,縣城倒是清淨了,可這也影響咱們縣的經濟發展啊?你說是不劉縣長?你這一來啊,全縣的老百姓可就算是有了指望了,誰不知道你是b大的高材生啊,這個事情還得靠你來解決……」
這女人今天穿了一身深藍色的套裙,肉色的絲襪,黑皮鞋,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纖細的小腰、新燙的短髮,看上去就透著精神。
與她伸手相握,劉洋就呵呵的笑著說道:「又和孫姐見面了,我也覺得咱們很有緣。你是湖陵縣的書記,湖陵縣有你掌舵,全縣百姓有什麼不放心的?你這些話可是把我反正該火上烤啊。不過,既然上級派我過來主持湖陵縣政府工作,只要是該政府幹的事情,我也是責無旁貸。我看這條路也是需要好好的整治一下,不然這那還叫路啊?就像現在,市裡和縣裡的交通中斷,真有點什麼急事怎麼辦?」
孫清美給他下套,剛見面就想讓他整治這條路,而整治這條路,其實質就是要整頓這個管理站。因為全湖陵縣的人幾乎誰都知道,這條路之所以現在不好走,就是因為管理站在這裡設卡子收錢的原因。
說全縣的老百姓反對可能有點誇大其詞,但最起碼北部這幾個鎮的老百姓出行是要罵娘的。
但老百姓算啥?你就算是心有不滿,說下大天來,也不過只是暗地裡罵幾句,發發牢騷而已。
因為這個管理站涉及到了魏日新和曹漢成兩大常委,原來的縣委書.記病怏怏的根本就沒法子動,其餘的縣裡領導以及下面各部門,也多多少少有點利益牽扯進去,所以就算是老百姓罵聲震天,這個收費站依然存在,該收的錢照樣收,該堵的路一樣堵。
做了這個事情,收買的是老百姓的人心,可得罪的是全縣一大半的幹部。孰輕孰重,人人心裡跟明鏡似的。儘管也有不少人寫信反映,但管理站卻根本就沒人敢碰。
孫清美讓劉洋來當這個惡人,打的是什麼算盤,跟在他身後的人自然一聽就明白。可這位年輕的縣長偏偏就跟二桿子似得,也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腦子秀逗了,居然說什麼該縣政府管的事情就一定會管,你這是在跟孫書.記鬥氣,還是再給你自己下套呢?
尤其是他最後這一句,當著大家的面抱怨交通不暢通,這就是在變相的批評分管交通問題的副縣長溫宏斌了?
你在這個場合下批評溫宏斌,豈不是說原來你沒來的時候湖陵縣的工作做的不到位?你即是批評老溫,可也等於再打大傢伙的臉。這種沒有水準的話都能說得出來,看起來這位劉縣長還是年輕啊!
孫清美聽的也有點肚子暗笑,心說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的。從泗河的事情上我就算看透你了,小小年紀卻知道沽名釣譽,這種好機會你會捨得放棄?
管吧、管吧,這不正是你縣政府應該管的事兒麼?你管啊,我大力的支持你。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怎麼管才是。
「咯咯,又劉縣長這個話,那我就放心了。」孫清美咯咯一笑,真的是風情萬種,讓劉洋猛然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在泗河縣那間辦公室裡面了,兩個人發生的那種事情。
這女人……要不是老是和自己作對,好像也是不錯的!
笑畢,孫清美就輕輕的咳了一聲,看著劉洋問道:「對了,姚部長呢?等一下見到姚部長,我再一一給你們介紹……」
她這個話說的,好像意思是反正見到姚部長我也要給他介紹湖陵縣的幹部,現在給你一個人介紹,到時候還得再費一遍功夫。其實她這是故意這麼說,就是想隱隱的晾一晾劉洋。
但是,劉洋卻好像故意聽不出來似得,笑著我那個奔馳車哪邊一指:「姚部長在北邊的小飯店裡面休息呢。」
孫清美伸手捋了一下被風吹得有點亂的秀髮,淡淡的說道:「那好,咱們過去先和姚部長見見面吧。」
自己下來的時候,組織部也不過是派了常務副部長過來,現在劉洋下來,姚鵬卻不惜屈尊自己親自下來送,這分明就是故意讓自己難堪的。
但是,縣委書.記抓人事,沒有他的支持,就算是自己這邊報上去的人員,他也有權利給自己攪黃了,這個人自己還真的不能得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