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66新年新氣象（1）
父親停下腳步，回頭望著江毓仁，一言不發。《純》
這些年，父親的身體好了許多，可是，依舊可以從他的眼神裡看出疲倦。
江毓仁心裡猛然沉重起來，攙扶著父親往前慢慢走。
「爸，我不是想跟您和媽對抗，只是請你們理解我的選擇。」江毓仁道。
「你選顧曉楠，就是因為她可以為你守在家裡？」父親問。
「不僅是因為這個。」
「可是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個，對不對？」父親道，「你和聶瑾交往的那三年，聶瑾並沒有對你付出太多，而顧曉楠和你在一起後，全部的心思都在你的身上，所以你才覺得踏實才覺得溫暖。」說著，父親停下腳步，望著他，問，「是不是這樣？」
江毓仁沒說話。
「你這樣想，其實也沒什麼錯。結婚就是過日子，你在外面打拼，要是沒有家庭的溫暖，你根本撐不下去。可是，你想過沒有，長此以往，顧曉楠會變成什麼樣子？」父親道。
「還能是什麼——」江毓仁道。
「你們現在的相處方式，有很大的隱患。男女雙方，要做到絕對對等是不可能的，婚姻當中肯定要有一個人做出犧牲。問題在於，這個犧牲要多大？而且，一方在自己事業追求方面做出犧牲的話，必定要從其他的方面獲得補償。就像你們這樣，顧曉楠為了你放棄工作，一心一意照顧你，當然，我和你媽會很安心。可是，長久下去，顧曉楠對你就會有越來越強的依賴，這種依賴不是經濟方面的，而是心理層面。她的世界你只有你，或許將來還有孩子，除此之外一無所有。這麼一來，她就會變成那種整天要纏著你跟著你，然後要你陪她，你如果不能讓她如願，問題就會出來了。她就會覺得自己為你犧牲了那麼多，而你心安理得接受，不考慮她的想法，接著，家庭矛盾就會越來越多。到最後，你會根本忍受不了那樣的生活而和她離婚。」父親說著，靜靜盯著江毓仁。
江啟華向來講話言簡意賅，這是他多年工作遺留下的職業習慣，可是，在兒子的事情上，畢竟是有種關心則亂的心態，意外地囉嗦起來。
這是父子兩個第一次認真談起江毓仁和顧曉楠的未來。
江毓仁想像著父親所描述的那樣恐怖的生活，那絕對不是他想要的。可是，父親的話也有道理，從小到大，這樣的家庭故事看的也多了。最後的結果，即便不是離婚，也是夫妻感情淡漠，為了某些緣由維持婚姻現狀而各自尋找快樂。
那樣的生活，江毓仁絕對絕對不想要。
可萬一呢？
的確，顧曉楠在他身邊，讓他感覺到很安心很踏實，不管他在外面工作多麼累，回到家裡就舒服多了。他希望顧曉楠永遠都在他身邊，永遠都不離開。可是，這麼一來，顧曉楠的自我去了哪裡？她能受得了圍著他轉的生活嗎？她雖然不像聶瑾那麼工作狂，可她畢竟也是讀了研究生，甚至還想去美國讀書的人，而且，她已經為他放棄了很多，恐怕已經接近她的底線了。
問題在於，如果顧曉楠工作讀博士，必定會花很多時間在她的工作上，必定會忽視他們的感情維護——
「爸，我理解您的意思。您放心，顧曉楠去了北京以後會工作的，她不是一個完全沒有追求的人，而且，我們不會走到您說的那一步。」江毓仁勸解父親道。
父親沒說話，繼續往前走。
「爸，未來是怎麼樣的，我們都不清楚，結婚也不是說可以拿著圖紙施工的事，世上有很多不幸福的婚姻，可是也有白頭到老的——」江毓仁道。
父親卻打斷了他的話，說：「白頭到老的不一定就是好的，只是因為不願意折騰了，就將就下去了的。」
然而，父親的擔憂並沒有讓江毓仁對自己的選擇產生一絲的猶豫。他堅信，每一對戀人和夫妻都會遇到問題，也許這些問題相同，也許完全不同，可是，他會想辦法解決的，畢竟，顧曉楠是他尋找了這麼多年才找到的真愛，他是那麼自信的一個人，怎麼會輕易後悔自己的選擇？絕對不會的。
父子二人在院子裡散步半小時就回到了家裡，而江心雅正拉著顧曉楠在那裡聊天。
看見江毓仁回來了，顧曉楠找了個機會跟他說，剛剛她爸爸打電話來了，說是她舅舅一家回老家過年了，舅舅說要去給外婆上香，順道去顧曉楠媽媽的墓地看看，這麼一來，顧曉楠就得比之前說的時間提前回家去了。
「楠楠，我知道你要回家去，可是，我捨不得你走。」江毓仁說著，手指輕輕撫著她的臉。
顧曉楠在江家待的很不是滋味，雖然江毓仁父母偶爾也和她說兩句話，江心雅對她也熱情許多，可她心裡總是有股勁過不去。昨晚回來很晚了，早上起來和他家裡人帶了也就兩個多小時，已經讓她受不了了。
「我舅舅難得回來一趟，要是他不去我媽那裡，也就沒什麼了，可是他已經說出來了，我要是不陪他去的話，不合適。而且，」她拉著他的手，仰起臉望著他，「我想和我媽說說你，讓她知道我有你了——」
說著，顧曉楠的眼中不禁淚花閃閃。
「傻瓜，別難過了，等過幾天我就去柳城看你，然後讓你媽媽見見我，怎麼樣？看看我這個女婿合不合格？」他抬手擦著她的淚，微笑著勸道。
顧曉楠沒說話。
「好了好了，別哭了，大過年的，我現在就送你回去。」江毓仁道。
「不用了，坐火車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我打個車回去好了，要是去晚了，我舅舅那一家人挺難說話的。」顧曉楠說著，趕緊將自己的行李箱拉出來。
江毓仁心中不捨，可是也沒辦法，只得送她出了家屬院大門。
每年過年家裡都有很多的活動，江毓仁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哪一天才能去柳城，因此也沒和顧曉楠說具體的時間，就怕不能兌現承諾。
顧曉楠打了一輛出租車，就趕緊離開了。江毓仁站在路邊，看著車子在自己眼中消失。
未來，究竟會怎樣？等待著他們兩個的是美好還是痛苦？
他搖搖頭，歎了口氣，轉身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顧曉楠回到家裡已經是下午兩點了，爸爸說舅舅打了好幾個電話來催問，顧曉楠只得趕緊吃點飯，打車去外婆家裡。
外婆去世以後，那個家裡已經沒人住了。外公早年就過世了，而舅舅一直在外地工作，只有顧曉楠媽媽和小姨留在柳城。現在舅舅一家回來，小姨提前幾天就把房子收拾好了。和舅舅已經兩年沒見，之前也是偶爾打打電話，並不十分親近。顧曉楠不知道，她這麼冷淡的性格，舅媽在舅舅面前不知說了多少次，說顧曉楠簡直和她媽媽一模一樣，根本不知道人間冷暖的。那話的意思就是責備顧曉楠不懂禮貌，不主動和長輩聯繫。
不過都是些舊事，江毓仁的出現讓顧曉楠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她的心境，和過去也是完全不同了。
顧曉楠和舅舅一家打了個招呼，因為時間緊迫，一行人就趕緊去了公墓，也就不知道江家人又對她這突然的離開有什麼想法。
看著顧曉楠和江毓仁出了門，江心雅才開始對一直沒有笑臉的媽媽展開了批評，責備母親對顧曉楠太過分。
「讓我把她供起來就對嗎？」母親說道。
「媽，我又沒那麼說，只是您和我爸也該好好想想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管你們怎麼不同意，毓仁都是不會改變主意的，既然於事無補，那麼又何必得罪人呢？」江心雅勸道，見媽媽又要說那些理由，那些江心雅都能一字不差地背出來的理由，江心雅忙說，「媽，毓仁是您的兒子，即便現在有矛盾將來也會化解的，可是兒媳婦呢？婆媳關係本來就麻煩，您還不想著盡力處理好點，說句現實點的話，等人家生了孩子，不讓您和我爸見孩子怎麼辦？您就忍心看著您的孫子在柳城讓外公外婆撫養，您和我爸天天在家裡眼饞？」
見母親不說話了，江心雅道：「媽，說實話，那顧曉楠也真是很好的姑娘。人家一顆心都在您兒子身上，您兒子也樂得屁顛屁顛的，您又何必插手呢？他們想怎麼過日子，他們想在哪裡生活，那是他們的事，您和我爸就看著他們吧，別再做什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了。唉，反正啊，我是要走了，我那婆婆還等著我晚上回去吃飯呢！晚上家裡就毓仁一個人陪著您和我爸，要是毓仁結婚了，您和我爸對顧曉楠還是現在這副態度，連毓仁都不一定會回來陪你們。到時候，哎呀，那個淒慘的情景，我都不敢想像了！」說完，江心雅從沙發上起來，上樓收拾東西準備去婆婆家吃年夜飯去了。
江毓仁進家門的時候，就看見母親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靜靜地坐著。
新的一年，在每一個團圓家庭豐盛的年夜飯餐桌上到來了。
顧曉楠陪著一家人看電視，雖然是每年都會吐槽的春晚，可是，許多家庭都會在這個時間守在電視跟前回味著過去一年的喜怒悲歡，編織著對美好一年的期待。
對於顧曉楠來說，這一年也是極不平靜的，而新年，因為江毓仁的存在而有了新的期盼。她窩在沙發上，想像著自己有一天會和他一起這樣度過除夕之夜。窗外時不時地傳來辟里啪啦的鞭炮聲，還有煙花在空中炸開的聲音，越是這樣濃烈的節日氣氛，她就越是想念他。其實，明明只分開十幾個小時而已。
她拿出手機，想給他發條短信，也不知道他除夕夜會在做什麼？想著想著，好像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般，他的電話就來了。
而此時，電視裡正在唱著一首歌：「···因為愛情，不會輕易悲傷，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樣···」
因為愛情麼？才有了這麼美好的心跳節奏，才有了這麼意外又必然的心心相惜？
顧曉楠拿著手機，吃吃地笑著。
「姐，你的手機，你的電話。」妹妹在一旁推著她，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奇怪，臉一下子就紅了，趕緊跑到臥室鎖上門，趴在床上按下接聽鍵。
「你在忙？」他問。
「沒有沒有。」她輕聲笑著，「你在做什麼？」
「看看書上上網。」
「啊，你還真是無聊！今天是除夕啊，你好歹也做點和平時不一樣的事。」顧曉楠道。
「呃，那你說我該做什麼？」他問，其實，此時的江毓仁，正盯著電腦上放著的她的照片，望著她那燦爛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她躺在床上。
屋子裡漆黑一片，抬起手，似乎可以摸到他的臉，顧曉楠的心頭，不禁一陣酸澀。
「你和我一樣無聊。」他輕笑道。
為什麼總會在這樣的日子深深戀著你？
「我——」兩個人在沉默了一陣之後，突然同時開口。
他輕聲笑了，道：「你先說。」
顧曉楠卻道：「不要。」腦子一轉，「要不，我們同時發條短信，看看要說什麼？」
「你這也——」他覺得她這簡直是小孩子的行為，不過，也很好玩，「好吧，那我們掛了電話，然後立刻開始。」
「好！」顧曉楠說完，就掛斷了電話，立刻開始發短信。
她的信息發出去不到十秒鐘，就接到了他的。
顧曉楠捂著嘴笑了，幸福的淚水從她的眼中流了出去，順著指縫，一直流了下去。
接著，手機響了，她顫抖著手接聽了他的來電。
「楠楠，你，」他把話嚥了回去，「楠楠，我很高興。」
事實上，在看到顧曉楠短信的那一刻，江毓仁覺得自己內心裡許久未曾有的感動湧了出來。
她只是流著淚笑著，好想回到他的身邊，好想和他一起並肩看這除夕夜的璀璨煙火。
「呃，我初五來你家，初六咱們一起去北京。」他說。
「嗯，好啊。」
到了這裡，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或許是因為想說的話太多了，特別是在這樣的時刻。
「楠楠，從明年開始，我們每年都要在一起過除夕。」他突然說。
「嗯！」
「你要好好練習廚藝了。」他低聲笑道。
「不行，一起。」
「好好好，一起，不過，我就怕到時候你自卑怎麼辦？我學東西很快的。」他說道。
「那就更好了，以後咱們家做菜的任務就交給你，我負責吃。」顧曉楠癡癡笑著。
「不行不行，你長胖了怎麼辦？」
「那也不管。」
江毓仁這才意識到，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被她徹底改變了，變得有些無賴有些幼稚有些調皮。這還是他嗎？可是，他喜歡這樣的改變，隨性自我，最直接地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最直接地感受彼此的情意。
戀愛中的人，就是這麼傻！
只不過分開十幾個小時，心裡要說的話，卻是那麼多，多的說起來不知道時間的流逝。
顧曉楠聽著他說話，想起剛剛聽的那首歌「給你一張過去的cd，聽聽那時我們的愛情···」，是不是將來會有一天，她和他也會有這樣的感慨呢？
思念，在除夕之夜的美好祈禱中，越來越濃，浸透著每一個細胞。
從初一開始，走親訪友正式開始，而這個時節，同學聚會也變得多了起來。
顧曉楠初一大早就接到了高中同學聚會的短信，說是在初三進行，可是，想想自己去了也許就會遇到蕭宇哲，就不太想去參加。而且，她的人緣也淡，就算不去，也沒人會注意到。
然而，初二出門的時候，遇到了高一的同桌，提及同學聚會的事，顧曉楠說自己家裡有事，去不了。
「小楠，蕭宇哲好像也會去。」同桌說。
「哦，我以為他應酬多，不參加這種活動呢！」顧曉楠道。
「其實，我聽說是蕭宇哲發起的，你要是能去的話，還是——」同桌孫瑜一再勸說顧曉楠。
「對不起，我，我去不了。」
孫瑜歎了口氣，說：「小楠，其實，我，我上個月碰到蕭宇哲了，他跟我提過一件事。我當時沒想起來，這幾天看著咱們當時送他拍的全班合影，突然想起來。也許，你是誤會他了。」
顧曉楠被孫瑜說的莫名其妙的，望著她。
「他跟我說，他給你的英語書裡放過一封信，問我有沒有看見是誰拿走了。」孫瑜拉著顧曉楠的手，低聲說。
商場裡人來人往，顧曉楠看了一眼正在試衣服的妹妹小禾，問孫瑜：「你知道是誰嗎？」
孫瑜點頭，道：「我仔細想了想，好像，好像是劉玲。」
顧曉楠似乎怔了怔，卻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問孫瑜：「你告訴蕭宇哲了嗎？」
「還沒有，我是想見面了跟他說的。可是，你知道，劉玲現在在他公司上班，而且，劉玲那麼喜歡他的。要是不說，我又覺得對不起你們兩個，如果當初劉玲不那麼做，你和蕭宇哲——」孫瑜說道。
「都是過去的事了，沒必要再追究了。而且，現在蕭宇哲知道了又怎麼樣，任何事不會改變。」顧曉楠道。
孫瑜望著顧曉楠，想起顧曉楠那個暑假傷心的場景，問：「小楠，你真的能放下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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