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46波濤洶湧（4）
聶瑾說不清楚，自己對於江毓仁究竟是怎樣的心態。[`小說`]愛他？恨他？還是不愛也不恨？
在英國的這些日子裡，她沒有讓自己去忘記江毓仁，她想要弄清楚自己的心。
此刻，在這個秋末冬初的下午，蒼白的陽光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家裡安靜極了，只有時鐘的滴答聲。
「你還放不下他，是不是？」父親問。
聶瑾低著頭，盯著地毯上的花朵。
「瑾兒，要是你還想和他在一起，你就說，爸爸會幫你——」父親道。
「是啊，瑾兒，這是個好機會，錯過了這次，很難再有了。」母親握著聶瑾的手，盯著她的臉。
聶瑾始終低頭不語，許久之後，才說：「他愛的人是顧曉楠，即便被迫和我結婚，他還會愛我嗎？」
「瑾兒，人都是會變的，沒有一個男人是癡情的，何況，這麼好的機會，他根本不可能會拒絕。只要你們結婚了——」父親道。
聶瑾抬起頭，盯著父親，說：「您想讓我過常佩媽媽那樣的生活嗎？」
「你——」父親驚詫地盯著女兒。
「瑾兒，你亂說什麼？」母親道。
「即便我和江毓仁結婚了，他還可以和顧曉楠在一起。難道你們會說這是不可能的嗎？」聶瑾道。
「瑾兒，不會——」母親說。
「你告訴爸媽，還想不想和江毓仁結婚，我只要你這一句話！」常書記對女兒說。
「現在說這種話沒有意義了，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不是我一個人想怎樣就可以的。而且，現在不是我和他兩個人的事，中間還有個顧曉楠。」聶瑾道。
「那你不用管！只要你說願意，爸爸當然有辦法讓江毓仁乖乖來找你，向你求婚。」常書記道。
和江毓仁結婚？曾經她以為這是必然的事。雖說聶瑾沒有想過和江毓仁結婚後會是怎樣的，可是，她更加沒有想過不能和他結婚會怎樣。也許，那三年的時間，讓她早就習慣了他屬於她的感覺。
是的，他是屬於她的。只是，現在不是了，以後也不再是。
「給我點時間！」聶瑾道。
「明天我和江啟華會見面，跟他談這件事，你最好盡快給我答案。否則，我不會把機會給江毓仁！」常書記對聶瑾說。
「爸，為什麼？您不是說他的機會很大嗎？」聶瑾問。
「他是個和我無關的人，我為什麼要把機會給他？大不了我不去管這件事了，讓別人去競爭好了。」常書記道。
「您一直都說會重點培養他，可為什麼現在這麼好的機會不替他爭取？」聶瑾追問。
「就算是他升上去了，和我又有什麼關係？何況，他這麼不聽話的，不給我面子——」常書記說道。
聶瑾一下子站起來，望著父親，道：「我和他的事，只是我們的事，您不該因為這個就否定他！江毓仁他的能力，您最清楚。您這樣感情用事——」
「有能力的人一大堆，不缺他一個！」父親道。
「爸——」聶瑾道，母親拉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
聶瑾看了母親一眼，深呼出一口氣，道：「讓我想想再說！」說完就上樓了。
聶小鳳看著女兒的背影，對常書記說：「瑾兒她會不會答應？」
「你沒看出來嗎？她的心裡根本放不下江毓仁，所以，只要江毓仁來找她——」常書記道。
「他能和瑾兒重修舊好的確是好事，可是，他會來嗎？」聶小鳳道。
「這麼好的機會擺在眼前，不動心的人是傻子！江啟華絕對會讓他兒子答應的。」常書記說。
江毓仁家裡，也是一樣的不平靜。
江啟華將消息告知了妻子，葉桂芝簡直是坐立不安。
「好事的確是好事，可是，毓仁不一定可以勝出，唉！」葉桂芝道。
「明天常繼山和我商量之後再看情況。」江啟華道。
「要不要和毓仁說？」妻子問。
「暫時別說，看看常繼山的底牌是什麼。」江啟華道。
「八成就是聶瑾了。唉，要是現在沒有那個顧曉楠，什麼都好辦！」葉桂芝說。
江啟華不語。
身在柳城的江毓仁，正在和前去柳城查看公司經營狀況的路子風，還有嚴輝三個人在望月小區路子風的家裡喝酒聊天，絲毫不知自己即將走向人生重大的十字路口。
而顧曉楠，會議已經結束了，可是，距離簽證上最後的離境日期還有幾天，就在袁靜工作的實驗室和學校裡參觀。做出邀請的人，當然不是袁靜，而是袁靜的導師。
「小楠，你想的怎麼樣？先留在這邊做assistant，然後申請學位，這總比你在國內要方便啊！」袁靜和顧曉楠坐在校園裡的長椅上，拿著午飯吃著。
「我，我知道，師姐。只是，只是我——」
「小楠，這是你的事，我不該多嘴的。可是，我不想看著你白白浪費這麼好的機會。我們實驗室在干細胞研究方面是全球頂尖的，你在這裡好好幹幾年，發幾篇好文章，就算是回國，絕對是當做寶貝搶著要的。你還猶豫什麼呢？」袁靜勸道。
「師姐，我知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只是我，我不想，不想離家太遠。要是我在這裡工作，就，就——」顧曉楠吞吐道。
袁靜深深歎息道：「你啊，真是可惜了！你是捨不得那個人，是吧？」
顧曉楠點頭，道：「師姐，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是事業型的人。做實驗只是我的興趣，我也不想成為特別了不起的科學家，我想，想，」她停頓了片刻，盯著袁靜，道，「我想和他結婚，然後一輩子都不分開。」
袁靜望著她，好久才歎了口氣說：「人各有志，可是，我還是想你好好考慮考慮。畢竟，機會不是總有的，晃過去了，再想找就很難了。而且，現在經濟不景氣，科研經費申請很難，好多實驗室都被迫關門了，根本維持不下去。我們實驗室還算是好的，還科研提供職位。真的，小楠，你要好好想想。」
顧曉楠知道師姐是為了她著想，而且，這樣的機會真的是太難得了，對於她來說，和彩票中獎五百萬的幾率差不多。只是，她真的捨不得離開江毓仁！
「要不，你和他商量商量？看看他有什麼主意。只要你們兩個人真心想走到一起，不管隔多遠隔多久都會在一起的。」袁靜最後說，然後起身離開了。
顧曉楠一個人坐在那裡，深秋的風，吹著她的碎發，吹著她的圍巾。
怎麼辦？再有幾天就要離境了，必須在離開前給人家答覆。
說她沒有心動，那是假的，可是，心動之後呢？她需要理智的思考。
如果接受了邀請，那麼，她和江毓仁就絕對會分開，三年還是五年？這個是沒法計算的。而兩個人一旦分開三五年，又是這樣遠隔重樣，以後想要重新在一起，真的會很難。加上他的工作緣故，根本不可能隨便來看她。怎麼想怎麼難！
也沒時間讓她再猶豫了，不管怎麼說，還是應該讓他知道的。
於是，她拿出手機，坐在風裡給他打電話。
此時，江毓仁和路子風、嚴輝三個人聊的正歡，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一看是顧曉楠來電，趕忙放下啤酒，走到窗邊。
「你在幹什麼？」顧曉楠問。
「和子風、老嚴一起喝酒。你呢？」江毓仁問。
「剛剛吃午飯呢！」她答道。
「怎麼沒和同學去玩嗎？難得出去一趟。」他說。
「我昨晚訂了機票，後天的飛機去華盛頓看看。」
「哦，那你注意安全。」他說道。
心中想著那件事，她也不願再拖延，就趕緊說了：「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問問你的意見。」
「好，你說吧！」
她便把事情跟他大致說了下，可是，還沒說完呢，就——
「什麼？你說你要留在美國？」江毓仁的音量突然提高，把坐在沙發上的嚴輝和路子風都驚住了，那兩人滿臉疑惑地盯著江毓仁。
「我沒說我要留下來，我只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讓你幫我拿個主意。」她忙說。
他閉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回來！」
「什麼？」
「我說，讓你回來！」
路子風和嚴輝放下各自手中的酒杯，望著江毓仁。
「我只是——」顧曉楠說，可是他不想讓她說完。
「要是留在那邊會有什麼後果，你應該清楚，不需要我說出來。」江毓仁道。
見此情形，嚴輝拉著路子風去了書房。
「能有什麼後果，我不清楚！」顧曉楠道。
「少廢話，不管別人說什麼，乖乖給我回來！沒有商量餘地！」他的語氣，的確是沒有絲毫的商量餘地。
顧曉楠生氣了，自己是很認真地和他商量，他怎麼就這麼不講理？
「我的事，不要你管！」說完，就掛斷了電話，也不管他在那邊「喂喂」叫了半天。
江毓仁氣呼呼地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嚴輝和路子風聽著外面沒聲音了，才走了過來。
「怎麼了？你們——」路子風坐在江毓仁身邊，問道。
江毓仁深深呼出一口氣，沒說話。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嚴輝道。
江毓仁歎了口氣，這才將剛剛顧曉楠說的事告訴了他們。
路子風聽罷笑道：「沒想到你家顧曉楠還挺有兩下子的嘛！人家跟你啊，真是委屈了！」
「你少說兩句。」嚴輝說路子風道，又問江毓仁，「你打算怎麼辦？總不是要和她分開吧？」
「怎麼可能？過兩天她就乖乖回來了，肯定不會答應那邊。」江毓仁道。
「那可難說！對於顧曉楠來說，現在能有這樣的機會，不知道多開心呢！怎麼會願意回來？你啊，簡直是不講理，幹什麼阻撓人家發展呢？」路子風說江毓仁道。
江毓仁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路子風卻視而不見。
「子風——」嚴輝道。
路子風做出投降的手勢，笑了笑，不說話。
「你還是打電話和她好好談談，這畢竟是你們兩個一輩子的大事，千萬別這樣意氣用事。」嚴輝勸江毓仁道。
「難道要讓我說支持她？」江毓仁問道。
「主要是人家也沒錯啊，你幹嘛發那麼大的火？」路子風又插了句。
「站著說話不腰疼！她去美國了，我怎麼辦？」江毓仁對路子風說道。
路子風不說話。
「那你怎麼辦？小楠一定很看重這個機會的，你要是逼著她放棄，她不會後悔嗎？」嚴輝望著江毓仁，說。
江毓仁閉上眼，沉思道：「等她回來，我就結婚！」
那兩人顯然是震驚不小，路子風道：「好主意好主意，你這下就徹底把她栓死了。結婚後趕緊生個孩子，她就不會再東想西想。」說完，他拍著江毓仁的肩，道，「兄弟，沒想到你也有這麼不自信的一天，竟然淪落到要靠婚姻和孩子拴住一個女人的時候。江毓仁，你完了，你徹底完了！」說著，路子風忍不住大笑不止。
「你真的想好了嗎？毓仁？」嚴輝道。
江毓仁看了一眼路子風，真想暴揍他一頓，可還是沒有。
「我不該這麼一直拖著的，反正都是遲早的事，我——再拖下去，可能就真的太晚了！」江毓仁答道。
「好好好，我一百萬個贊成。趕緊讓她把你收了，好好好！」路子風在一旁拍手道。
嚴輝沉思道：「你這麼做，怎麼跟你家裡交代？」說著，他看了江毓仁一眼。
江毓仁歎了口氣，說：「我一直都想讓我爸媽平靜接受這個現實，可是，如果他們一直不能接受的話，我也沒辦法。再拖下去，可能一切都要晚了。我爸媽那裡，等我們領了結婚證以後再解釋。」
「可是，他們恐怕——」後面的話沒說，嚴輝就看著江毓仁。
「要是不趕緊結婚，我才是完了。」江毓仁道。
嚴輝沒說話，路子風卻說：「好樣的，毓仁，你這樣才是個爺們！」說著，路子風拿起茶几上的啤酒，將江毓仁的那罐遞給他，拿著自己一罐和江毓仁的碰了下，道：「先提前恭喜你！」說完，便仰起脖子喝了起來。
另外一面，顧曉楠也是很生氣，她覺得江毓仁應該耐心地跟她分析。現在她處在兩難之間，可他那麼武斷地做決定，一點都不考慮她的感受。
生氣歸生氣，也不知是這風太冷還是什麼緣故，顧曉楠覺得自己的腦袋還是清醒的。
仔細想一想，她的確不是那種為了事業可以拋棄一切的人，而且，她很清楚，一旦自己接受了美國的工作，這輩子就很有可能會徹底失去江毓仁。她知道那個名叫張涵雨的人經常給江毓仁打電話，甚至他們兩人可能還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見了很多次面。這是什麼意思，她不會不懂。像江毓仁那樣的男人，不知有多少女人會動心。她要是放手了，後面不知多少人在等著佔位。
那就有一個問題：事業和江毓仁，她應該選哪個？顯然現在就是這個問題。
顧曉楠啊顧曉楠，你還瞎想什麼呢？你不是一直都說他是最重要的嗎？怎麼現在你會猶豫了呢？
心中另一個聲音又勸她接受，這是多難得的機會啊，你要是放棄了，絕對會後悔的！
是啊，不管選擇哪一個，她都會後悔。那麼，哪個選項會讓她少點遺憾呢？
腳邊，有幾隻鴿子悠閒地走來走去，神態自若，顧曉楠似乎都能感覺到它們幸福的心情。
江毓仁很想給她打電話，勸她回來，勸她不要離開他。可是，當他冷靜下來之後細細一想，又覺得自己是不是不該干涉她太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他有，顧曉楠也有。他總不能為了自己而讓她徹底放棄吧？
顧曉楠一個人躺在袁靜租住的房子裡，看看周圍，無聊地打開電視。
剛一打開一個頻道，就聽到一首熟悉的歌曲，她的心，猛然安靜了下來。
「…whodoesn-tlongforsomeoohold?whoknowshowloveyouwithoutbeingtold?somebodytellwhyi-mmyown,there-oulmateforeveryone…」
顧曉楠啊顧曉楠，你怎麼會猶豫呢？明明你就那麼幸福了，明明你已經得到了自己那個soulmate了，怎麼可以為了其他的事而輕易放棄他？
她關掉電視，穿上外套，鎖門出去。
接下來的兩天，顧曉楠根本沒有再給他打過電話，他終於體會到了「煎熬」是什麼意思。每次手機鈴聲響起，就激動地看，可每次都不會是她的電話。
這個死丫頭，難道真的就放棄他們的感情了嗎？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如此渴望另一個人的存在，如此眷戀另一個人的陪伴。
心情，早就從剛開始的生氣，變的亂糟糟。
如果，她要去美國，怎麼辦？他還能留住她嗎？他該怎麼留她？結婚嗎？結婚的話，她會不會後悔？
然而，顧曉楠還沒有回來，江毓仁就接到了父親的電話，讓他立刻趕回家裡，說是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和他談。江毓仁不知道什麼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可父親這麼說了，一定很緊急。便交代了下工作，在國慶放假之前趕回了省城。
父親一個人坐在書房的陽台上曬太陽，江毓仁推門進去。
「爸，怎麼了？」他坐到父親身邊，問道。
父親微微轉過頭，盯著他，半晌不語。
「爸——」父親的神情，讓江毓仁心裡不安起來。
「毓仁，你願意和聶瑾結婚嗎？」父親開口道。
江毓仁愣了下，關於這個問題，他已經和父母說的很清楚了，為什麼父親又要提出來呢？
「爸，我已經想好了，等顧曉楠從美國回來，我們就結婚。所以，聶瑾——」江毓仁覺得，既然父親再一次提到這個問題，他就必須把自己最終的決定說出來。
父親沒有任何的意外，道：「如果你想和顧曉楠在一起，我也不會反對。可是，」父親眼神銳利地盯著他，「可是你不能和她結婚！」
江毓仁懵了，這是什麼意思？
「爸，您這是——」
「我叫你回來，是有件很重要的事跟你說。」父親道，「前些日子，我接到消息說，團中央要公開選拔一名常務書記，條件已經出來了，年齡要在三十二歲到三十七歲中間，地市級或者以上。現在消息還沒有公開，知道的人很少。上面的要求是，各省市自治區黨組織主動上報符合條件的候選人，然後交由中央甄選，估計年前就要開始了。現在算起來，全國符合這種條件的人極其少，可是，那個位置畢竟很誘|人，競爭會非常激烈。」
「您的意思是——」江毓仁問。
「老常和我商量了下，他覺得你應該參選，你冬林叔也跟我說，等文件正式下來，他會在常委會上提你的名。」江啟華道。
江毓仁的心，突然狂亂起來。
的確，按照中央的要求，符合這個條件的人在全國都沒幾個。如果他可以勝出的話，三十四歲就可以升任副部級，以後的發展空間將會非常非常大。而且，現在大家都知道團系的人很受器重，總書記就是從團系出來的。在團中央干幾年放個外任，做個副省長是很容易的，要是運氣好的話，還有可能成為省委常委——
他幾乎不敢想像將來會是什麼樣子。
這樣一來，不止會節省他十幾二十年的時間，而且，時間一旦縮短，發展機會就相應變得更多。這是一個正循環的過程，一旦跨越了那道屏障，面對的將是一個完全嶄新的世界！
是個男人都會動心，江毓仁怎麼可能會無動於衷？
然而，這麼好的機會，他究竟有多大的可能成功？省裡上報，這是第一步，這個可以操作。可是，到了中央呢？真正的變數在那裡！而能把名字報到中央的，絕對都是全國黨員幹部的精英分子，條件應該不會差特別多。
江毓仁這麼一想，便問父親：「您的意思是讓我參選？」
父親點頭，道：「我們幾個商量過了，你的競爭力還是很強的。首先，全國符合條件的人就很少，三十幾歲做到地市級的人沒幾個，當然，這是你參選的首要條件。其次，你有在地方任職的經歷，市長和市委書記都是一線幹部，這些經歷，中央首長肯定會考慮的。第三，上次中組部調研組對你的工作能力和成績都是持肯定態度的，相信他們的考察結果也會作為這次評選的重要參考。老常的意思是，只要你同意了，省裡會全力以赴為你爭取。」
「同意什麼？參選嗎？」江毓仁道，「如果省裡能報上去，我一定會努力。」
父親深深地望著他，那眼神，讓江毓仁立刻意識到了其他的問題。
「難道常書記說的是，要我和聶瑾結婚，他才——」江毓仁道。
父親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你有勝出的可能，可是，你還有一個最大的劣勢。」
「什麼劣勢？」江毓仁問。
「你沒有結婚！」父親說。
結婚？江毓仁訝然。
「雖然中央不會明確提出說參選人必須要結婚，可是，你要知道，婚姻狀況也是組織考察的一個方面。你不結婚，第一說明你心智不成熟，第二說明你的未來變數很多，第三就是，組織上肯定不希望新提拔的幹部有什麼不好的傳聞。」父親頓了下，道「我們綜合比較了一下可能的候選人情況，只有你還沒有結婚。如果按照你的工作經歷和成績來說，你的競爭力會排在前面，可是，一旦注意到你的婚姻狀況，你就落後了。」
「這不會是問題，國慶節假期結束後我就和顧曉楠領證結婚。」江毓仁忙說。
父親望著他，沉默良久，才說：「毓仁，你真的不明白嗎？」
江毓仁怎麼會不明白？
聶瑾回來了，常書記跟他父親提出會支持他競爭那個常務書記的名額，一定跟父親提了條件的。說他的婚姻狀況會影響最後的競爭結果，可是，真正的用意，怕是以此來——
何必呢？聶瑾很清楚和他結婚是不會幸福的，為什麼常書記非要這樣？
「如果我不和聶瑾結婚，他們就不會幫我，是不是？」江毓仁問。
父親點頭。
「可是，您還有別的辦法，對不對，爸？即便是我和顧曉楠結婚了，您也有辦法讓我的名字送到中央，是不是？」江毓仁道。
父親長長歎息一聲，道：「毓仁，不單單是這個問題。」
「那還能是什麼？」
「毓仁，不管你娶誰，都不能娶顧曉楠！」
「爸，我明白您這麼說的理由，為什麼就偏偏不能是她？」
「你在政治上沒有一絲污點，當年那個蘇敏兒就不說了，雖然她的身份不符合，可是你畢竟和她老早就分開了，也沒有什麼瓜葛，蘇敏兒不會影響到你。可顧曉楠不同，爸爸知道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父親說。
可江毓仁急躁地打斷了父親的話，說：「連敏兒都不能影響我的話，顧曉楠怎麼會影響我？她哪一點不清白了？」
父親盯著他，說：「還要我把話再說一遍嗎？我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許你和她結婚，是因為她會成為你的把柄。她一次次連累你被調查，難道這還不夠嗎？等你的材料報到中央，你以為你的競爭對手不會拿你和顧曉楠的緋聞說事？」
「難道我現在和她不結婚，那些緋聞就沒有了嗎？」江毓仁反駁道。
「這是一個性質嗎？」父親生氣了，「你和顧曉楠結婚，當初趙啟誣陷你的事就會被人拿來說事，雖然事情已經查清了，可是，你想過沒有，等你們結婚了，那件案子就有了疑問。萬一你的對手來查呢？結果是什麼不重要，一旦提出要追查，首長們肯定不會把你列為重點考慮對象。毓仁，事實是怎樣並不重要，關鍵是，在你被考察的時候，絕對不能讓你陷入不利的傳言之中。」
「是人都會有缺點，組織上怎麼不會考慮這個？我就不信，別人比我清白！」江毓仁賭氣地說。
「你到底要我說幾遍？」父親生氣了。
「爸，我真的，真的不能放棄顧曉楠，絕對不能！」
「那你的前途呢？你難道要為了那個女人連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你還覺得她給你添的麻煩不夠多？」父親怒道。
這是，一直在書房門外站著的葉桂芝走進來，勸說這父子兩個。
「毓仁，你就聽你爸爸的話。我們也不是說非要把你和她拆開，只要過了這一關，以後你想要和她在一起，我們也不會反對的。」母親苦口婆心的勸。
江毓仁不說話，扭頭看向另一邊。
「常繼山的要求是，只要你和聶瑾結婚，他就全力為你爭取那個位置——」江啟華道。
「他能保證嗎？」江毓仁望著父親，說。
父親愣了下，道：「這種事，誰能跟你保證？可是，只要他發動全部的關係運作這件事，我再想想辦法，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江毓仁無奈地笑了下，沒說話。
「毓仁，你難道不明白我們的意思嗎？你難道真的願意為了一個顧曉楠就庸庸碌碌過一輩子？」母親道。
「的確，沒有人能跟你保證這件事會不會成功，可是，我可以跟你保證，你要是放棄這次機會，你會失去一切！」父親道。
「能失去什麼？難道會把我撤職了嗎？」江毓仁道。
「來年，省裡的人事工作要做調整，你冬林叔已經在常繼山的授意下醞釀此事，你就是其中的一環。你離開柳城去中央，你的位置就會空出來，接替你的，肯定是常繼山要安排的人，而你在柳城的人馬，也會因為你的離開而得到相應的陞遷。你不要說你不明白，你一個人的移位，就會讓你後面的十幾個甚至更多的人有機會升職。而那些人，多數都會是你的親信。你想過沒有？你要是這麼輕易放棄大好的機會，佔著那個位置不動，跟你的人會怎麼想？他們會認為你只想著自己而不為他們著想，他們會背叛你離棄你，將來即便是你繼續留在柳城，還如何培植自己的力量？而省裡支持你的人呢？他們怎麼看你？他們只會覺得你這個人沒有遠大的理想，不值得他們花心思花精力栽培扶持你。到時候，上上下下對你怨聲四起，你將成為孤家寡人。別說是想順位陞遷，就是想保住自己的位置都很難！」
江毓仁沉默了。
「毓仁，一個人單打獨鬥是絕對不行的，上面的人要幫助你，下面的人要扶你，這樣你才能走得下去。難道你要讓自己的政治生命就此終結嗎？」父親盯著他，說道。
一方面是未來有可能會極其光明無限的前途，一方面是未來有可能上下難做的現實，江毓仁的心，飄忽不定。
他是個有野心的男人，即便父親不推他，他也會拚力往前走。要是可以升任團中央常務書記，升上去的不光是級別，更多的好處他還不知道。試問走到他這一步的哪個男人看到這樣誘|人的前途會不動心？
另一方面，他也很清楚父親說講的現實。
不管在哪裡做官，不能離開上面領導和下面同事的幫助，上下協作才能把位置坐的更穩。而他一個人的陞遷，的確是會影響後面很多人。因此，他要是不走，就成了他那些忠誠部下陞遷路上的絆腳石。支持他的下屬，當然是為了更多的利益，一旦他不能給他們帶來好處——政治是個很現實的東西——他們會立刻拋棄他，不光是拋棄，甚至還有可能會給他製造麻煩。
怎麼辦？
現在的江毓仁，似乎到了騎虎難下的時候。想要前進，就得拋棄顧曉楠而和聶瑾結婚，後退嗎？沒有路了。
如果他接受了省裡的建議參加此次選拔，即便不能被選中，也算是沒有辜負省裡領導的期望，將來有機會的話，他們還是會為他爭取。對下面的人，他也好交代。
江毓仁閉著眼，一言不發。
「孩子，我們知道你為難，知道你不想和聶瑾結婚。可是，你要想長遠一點——」母親說道，卻沒有把話說完。
見兒子猶豫不定，江啟華道：「這件事，只要我們大家全力運作，你的成功希望很大。至於結婚的事，你要盡快定下來。馬上就到國慶節了，十月份你必須結婚。要不然，組織上元旦之前開始審查的話，你結婚的時間太短，會讓別人懷疑——」
「顧曉楠怎麼辦？你們要我就這樣拋棄她嗎？我，做不到，做不到！」江毓仁打斷父親的話，說。
「孩子，其實，你要是真想和她在一起，也不是沒有機會，對不對？等你的事情穩定下來，還是可以和她——」母親道。
「媽，您是讓我和聶瑾結婚然後離婚？」江毓仁訝異地盯著母親。
母親面露尷尬之色，道：「又不是說非要結婚才能——」
江毓仁立刻明白了父母的意思！
他們要他和聶瑾結婚，利用聶瑾來讓常書記為他鋪路，同時讓他的婚姻身份發生改變。他要是和聶瑾結婚了，肯定不可能輕易離婚。而他又不願意和顧曉楠分開，那就是讓顧曉楠做他的——
情婦？
從他的表情上，父母知道他已經理解了他們的意思。
「毓仁，你要知道，這樣的機會並不是總會有的，既然現在機會來了，你就必須全力去把握。否則，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你很清楚。我們不會再多勸你了，該說的，我們都說清楚了。你自己好好想想，盡快給我答覆。」父親說完，站起身，和母親一起離開。
太陽依舊有些刺眼，可江毓仁絲毫沒有感覺到溫暖。
他心動了，他想要爭取那個位置，可是，他現在很清楚，自己真的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這一次的選擇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
和顧曉楠分開，他的人生就剩下了孤獨。事業的確會給他帶來成功的享受，可是，他知道自己更想要什麼。
閉上眼睛，似乎就看見那個溫馨的小家裡，和她一起吃飯、看電視、聊天、下棋，還會拿著沙發靠墊互相打架，那個時候，真的好幸福快樂。即使現在想想，心裡都會忍不住笑。很快的，眼前的場景跳到了鷺園8號，他似乎看著自己走進屋子，那靜的沒有一絲聲音、漆黑的屋子。看到自己一個人坐在床上看書，床頭的燈光照亮了房間，卻照不進他的心裡。
和顧曉楠分開，他就會回到過去一個人如死灰般沉寂的生活，那讓他幾乎會窒息的安靜。在經歷了那麼快樂的日子後，他還有力量回到過去嗎？他還能適應那樣的生活嗎？
娶聶瑾，然後和顧曉楠在一起？或許，對於那些到了他這個級別的人來說，有兩個家不算是什麼新鮮事。可是，他做不到。
不管是聶瑾還是顧曉楠，都是很有自尊的人。特別是顧曉楠，他不給她婚姻，卻佔有她，那樣的話，他還算是個男人嗎？讓她一輩子都不能活在陽光下，讓她的孩子不能有正常的家庭，他還算是男人嗎？他愛她，真的愛她，捨不得讓她受一點傷害，又怎麼捨得讓她做一個見不得光的女人？他要把世上最美好的東西給她，和她白頭到老，又怎麼可以委屈她？讓她為她犧牲？讓她失去身為女人的幸福和驕傲？
江毓仁的心，一下下被鋒利的刀割著，鮮血淹沒了他，吞噬著他的夢。
葉桂芝很是不放心，擔憂地說：「我們是不是該想想辦法了？」
「到了明天再看！」江啟華道。
而顧曉楠，即將踏上返回祖國的飛機，在她對前景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返回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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