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6山雨欲來（2）
伴隨著警笛聲劃破長空，市委秘書長梁冬、江毓仁的秘書王斌、文山區的區長等一堆人都先後趕來，可是，他們來的時候，餐廳工作人員已經搬了張桌子和椅子給江毓仁，給院子裡的群眾也備了很多的凳子，而江毓仁正坐在那裡耐心和群眾交流，
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意外，警察要將群眾和市委書記隔開，卻被江毓仁制止了，他只是讓前來的市公安局副局長安排警員維持現場秩序。(。純文字)見王斌也來了，江毓仁便讓王斌幫他記錄群眾反映的問題和建議。
眼看著書記的家庭旅行變成了現場辦公，梁冬和文山區區長都有些著急了。平時市長、市委書記去哪裡調研、下鄉，都是他們早早要安排準備的，而且都是匆匆來匆匆走，現在書記被這麼多人拖著，在這裡問長問短，竟然還讓秘書同時記錄，這是要幹什麼啊？
江毓仁到柳城也就一年的時間，所以沒什麼太多的遺留問題，至於他去年就任市長之後主抓的一些工作，目前也沒什麼太大的民怨。因此，他不擔心老百姓針對他，今天大家反映的問題，形式各樣，涉及民生各個方面。江毓仁一方面讓王斌認真記錄、梁冬負責做一些政策性的說明，因為文山區的區長也在，涉及到文山區的一些問題，就跟文山區區長商議、做指示。
也許是因為極少有領導幹部會這樣坐下來認真地聆聽自己的心聲，現場的群眾極少有人離去，即便是自己的問題說完了，被警察安排到了休息區，卻還是都在那裡等著。因為同樣的原因，剛開始的時候，大家並不是很願意相信市委書記會聽他們反映問題，很多人都採取了觀望的態度，直到江毓仁坐在那裡拿著筆一條條不停地記錄，並耐心解釋，才讓越來越多的人在警察的安排下排起隊，按照次序在那裡等待。到後來，甚至還有來賞花的大學女生拿著紙筆請市委書記簽名，完全就是追星的架勢。
現場群眾很多，即便是每個人和市委書記說一分鐘，那麼多人談下來也要很長的時間。在江毓仁在山風裡坐著和群眾聊了三個小時之後，梁冬秘書長終於是耐不住了，再這麼下去，得折騰到什麼時候去？他便在江毓仁耳畔低語幾句，說時間太久了，建議書記離開。
江毓仁看了下腕表，已經快五點了，而且，原本晴朗的天空，也好似堆起了雲朵，似乎要變天。
可是——
「江書記，時間不早了——」梁冬道。
雖然還有很多人在排隊，可是江毓仁知道，自己再繼續下去的話，讓老百姓高興了，可是官員們就不高興了。官員和百姓，這二者如同天平的兩端，必須找到一個平衡點才行。畢竟，他的政策還要各級的官員去執行。
於是，他便跟梁冬點頭，梁冬立刻明白了領導的意思，便帶著一副溫和的笑容對在場的群眾說：「時間不早了，也快要下雨了，請大家先回家吧。還沒有反映問題的，請將你們的意見發到我們市委網站上面的書記信箱，或者寫信到我們市委辦公室，今天就先到此為止，讓江書記休息休息吧！」
雖然還是有人不滿的，可是，畢竟江毓仁的誠意在那裡了，有多少官員可以像他一樣呢？
這，也許就是一點希望吧！
江毓仁站起身，走到群眾中間和大家一一握手，態度極為認真地說：「感謝大家對我們政府工作的支持，我會將大家的意見集中起來和相關部門討論，盡快給大家一個答覆。我們還有人民代表，還有信訪辦，大家對我們的工作有什麼意見或者需要政府為大家做些什麼，可以通過這些渠道告訴我們。」
當即，在場的不少人掏出手機將市委書記這親民的形象拍了下來，上傳到了網上。而市委市政府和公安局負責網絡監督的工作人員都對這條消息採取了放行的態度，甚至將一些直接傳到了電視台和報社，一時之間，身穿運動裝的年輕的柳城市市委書記成為了網絡名人。大家不僅可以看到他本人俊逸清爽的外表，還能看到他那顆誠懇謙卑的赤子之心。即便這是政治作秀，江毓仁也成功了。
然而，在宣傳部門這樣宣傳市委書記的親民形象之時，當天在現場拍下書記一家照片的人們發現，不管在何種公開渠道，再也看不到書記父母和那位神秘女性的身影。
這些都是後話了。
儘管中組部調研組下來考察幹部只是一個小範圍通報的消息，可是，在調查組下來之前的一個星期，省裡許多部門的領導幹部都知道了。而柳城的宣傳部門啟動對年輕市委書記宣傳活動時，距離調查組到來只不過一周時間。
對於江毓仁來說，這次考察極為重要，他必須讓考察的領導認為他有能力勝任目前的職位，而且，還要為他將來陞遷打下基礎。
在調研組來之前，江啟華就接到了老領導的電話，透露了一個消息，關於省裡的人事安排的，並告訴江啟華，讓江毓仁處理好這次對他的考察，絕對不能有任何差池。
對這個突然到來的消息，江啟華意外萬分。省裡的人事調動，為何常繼山沒有說過，反倒是中央的領導要對他說？難道說常繼山因為他女兒的事而打算棄用江毓仁了嗎？還是說，這其中又有什麼問題？
在電話裡，老領導跟江啟華問起了江毓仁的婚事。
「和常繼山的女兒分了？」老領導問。
「嗯，年前就分了。」江啟華說。
「和常繼山的關係，還是盡量不要出現問題，否則毓仁將來的日子也不好過。」
話是這麼說，可是對於江啟華來講，怎麼做才能繼續維持和常繼山的良好關係呢？這的確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
回到柳城後，江毓仁每隔幾天就會去醫院檢查自己的傷勢恢復情況。比這件事更重要的，便是自己父母和顧曉楠的相處。
似乎從那天賞花回來後，父母對顧曉楠的態度略微有了些變化，雖說這個變化並不明顯，可對於江毓仁來說，這是個好事，好的開始。於是，他就乘熱打鐵，讓顧曉楠多多來他家裡。
江毓仁是這麼急切，可顧曉楠這邊事情也很多。雖說有學生幫忙，可那些本科生除了能打下手之外，真正的工作根本不能做。而且，因為他們什麼都不會，顧曉楠要給他們教，這就增加了她很大的工作量。幸好學生們不是每天都要跟她做實驗，要不然真會把她累死。
這段時間，穆玉英倒是老和她在一起吃午飯，吃完飯就去校園裡找個椅子坐著聊天。聽說她和江毓仁正式開始交往，穆玉英簡直欣喜若狂。
「真是沒想到的事情啊，小楠，你要加油啊，毓仁這麼好的男人，絕對絕對不能放跑了。將來，你和他結婚了，咱們的關係可就更近了哦！」穆玉英說。
可是，結婚這個詞，到了顧曉楠這裡就變成了敏感詞。
一看顧曉楠的表情，完全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高興，穆玉英難免不解。
「哎呀，看你蔫巴巴的，這麼好的事情，你還高興不起來？還是說，自己一個人在家裡偷著樂夠了？」穆玉英笑問。
顧曉楠深深歎了口氣，說：「將來怎麼樣還不知道呢，我怎麼高興啊？」
「難道你不想和他結婚？」穆玉英一聽這話就急了，拉著顧曉楠的胳膊，「我跟你說，小楠，咱們先不說毓仁這個人怎麼樣，你就憑良心說，他對你好不好？」
顧曉楠點頭。
「那不就行了？這男人啊，別人說好，都不如自己感受來的真實。條件再好的男人，要是不把你放在心上，把你當做可有可無的，你就是嫁了也只會自己受苦。這種事，還見的少嗎？夫妻兩個人為了維護自己的形象，掩蓋婚姻中的問題，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一副和諧的不得了的樣子，一背過人，就好像對方是陌生人一樣，你說，這樣的日子有什麼好過的？毓仁對你好，你總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吧？」穆玉英勸道。
顧曉楠點頭道：「這些我都懂，可是，我們之間的問題還是很多，而且，我都不知道怎麼解決。我覺得自己已經盡力了，可還是——」說著，她深深歎了口氣，就把江毓仁家裡的意見跟穆玉英講了。而穆玉英似乎沒有覺得任何意外。
「小楠，其實，按照一般來說，到了這個時候，我就該勸你帶著孩子和毓仁結婚。你懷孕了，毓仁肯定會趕緊和你結婚，他們家裡，就算是再怎麼反對都沒有力量了。可是，」穆玉英拉著顧曉楠的手，頓了會兒，神情黯淡，「可是，我現在不勸你這麼做，奉子成婚，問題很多。」
顧曉楠不解。
「我和嚴輝當年也遇到過你和毓仁這樣的問題，他們家死活不同意，不過，反對的力度肯定沒毓仁家那麼強烈。當時沒辦法，你也知道嚴輝那個性格，根本比不得毓仁那麼強勢的。後來，我們就，就，」穆玉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先懷上了彤彤，他們家要我墮胎，嚴輝死活不答應。他們家實在沒辦法，好歹我懷的是他們家的孩子啊，就答應我們了。」
「我，都不知道。」顧曉楠驚道，卻又笑著說，「玉英姐，真有你的啊！」
穆玉英歎了口氣，說：「要是早知道現在和他們家鬧成這樣子，我倒情願當初多折騰折騰，讓他父母徹底同意我們。」
顧曉楠沒說話。
「所以說，小楠，你現在可別傻，別以為有了孩子就有了幸福。毓仁家搞不好真的會讓你把孩子拿掉的，到時候你不是會很痛苦嗎？即便他們迫於無奈接受了現實，到最後你們搞的跟我和嚴輝家這樣子，你怎麼辦？別人的臉子能看得下去，婆婆的臉子根本看不下去的。」穆玉英勸道。
「玉英姐，你放心，我沒有那麼想過。什麼孩子的事，我現在還沒那麼想。現在已經夠複雜了，要是有個孩子，就更麻煩了。而且——」顧曉楠安慰穆玉英道，可後面的話，沒說出來。她想說，而且我不想被他們看不起，可想想穆玉英的現狀，她還是忍住了。
「哦，聶瑾怎麼樣了？」穆玉英突然問。
「聽說前兩天已經去英國了。」顧曉楠道。
她不知道聶瑾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離開的，即便是到了登機前一分鐘，聶瑾還想著要給江毓仁打電話的，可她最終還是沒有那麼做。既然決定要放下了，她就不想和他再有一絲牽扯。
飛機送首都機場起飛，聶瑾掏出手機看了下，裡面竟然沒有一張他的照片，不禁苦笑了。怪不得他會和她分手，是她自己造成了這一切。
聶瑾如此黯然離開，常書記的心裡很不是滋味，不知道有多想替女兒討回一個公道。可思前想後，眼下還不能採取什麼措施，就看江毓仁在調研組面前怎麼表現再說。
四月初，調研組到了z市，省裡接待並安排了一些考察對像進行談話。調研組在z市待了近一個星期後，常書記派人安排他們去了柳城。此番的考察對象，都是嚴格篩選過的，包括了省裡的幾位副省長和副書記、幾個廳的正副廳長，還有z市的市委書記和市長，在其他的地級市裡，柳城和合水市就是兩個關鍵地方。
常書記得到消息，調研組此次很有可能會調查江毓仁升職過程中的細節，從而確定是否存在違規操作。常書記很擔心這一點，因為江毓仁的陞遷是他一手操作的，萬一被認定是有違規，他無法擺脫干係，因此對江毓仁是千叮嚀萬囑咐。
江毓仁早早就將此次接待調研組的任務交給了主管組織的副書記韓瑞東，每一個細節都不敢馬虎。因為時間關係，調研組剛到的第二天就找江毓仁談話，針對一些反映的問題詢問他。除了問詢，調研組還看了柳城市委準備的一些材料，全都是關於江毓仁從擔任柳城市市長至今的一些業績，甚至還將前陣子在賞花會上現場辦公的視頻放了出來。
看了這些材料，調研組當晚就開會討論，基本對江毓仁的工作做出了肯定的表態。江毓仁得到消息，總算是有點安心了。雖然他極其不喜歡這種自我宣傳的手段，可是，有些時候真是沒辦法。古人宣揚的是「隱忍做官、不出頭、保持低調」，可現如今什麼都要炒作，都要宣傳。在商品經濟的大背景下，任何人都變成了一件商品，必須要學會自我包裝和自我推銷，這種炒作就是不可避免的一種手段。
可是，並非所有人都喜歡這種營銷方式。調研組當晚的會議上，就有人指出，年紀輕輕就這麼浮躁，一天到晚把心思花在給自己樹碑立傳的事情上，哪裡是個踏實工作的樣子？因此，儘管最後的結果是對江毓仁的工作表示了肯定，認為他是個年輕有為、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意見並非一致。
就在江毓仁以為事情按照自己預想的方向發展時，調研組來到柳城的第三天一大早就出了岔子。他們接到了舉報，說江毓仁利用職務便利爭奪下屬的未婚妻。調研組先是找了韓瑞東瞭解情況，中午就讓江毓仁本人過去交代，情況是否屬實，是否涉嫌違紀。
這個意外，讓江毓仁很是無語。這本是已經結束了有了定論的事情，為什麼又翻出來了？面對質詢，他否認了舉報內容的真實性，並安排市委秘書長梁冬將上次事件的調查結果拿到調研組駐地，證明自己是被誣陷。而調研組似乎已經掌握了這些情況，並給江毓仁看了一些其他的證據，幾張他和顧曉楠單獨的照片，時間都是在那次事件結束之後。
「我們並不是懷疑那個調查結果，可是，這些照片，你怎麼解釋？」調研組詢問道。
江毓仁這才意識到，肯定是有人藉著這個機會要給他製造麻煩，而且，他很清楚，自己現在面對的人，絕對不是省紀委調查組的水平，他的任何一個謊言，都會被他們當場識破。與其撒謊，倒不如實話實說。
他便說：「我和顧曉楠交往是在那次事件結束之後，而且，在那件事發生之前，她已經和之前的男朋友分手，根本不涉及我搶下屬未婚妻的事。不過，當時我和我的女朋友沒有分手，如果說有問題，就只能是這裡的問題。可是，在那件事之後不久，我就和我女朋友分手了，也就不再是腳踩兩條船。而且，這些都是我的私生活，與工作沒有任何關係。」
「這些，我們都有所瞭解。問題是，那位顧老師的男朋友親口跟我們說，是你為了更有利接近他未婚妻，才將他從柳城調離。正如你所說，你和那位顧老師正式交往是在那次誣陷事件之後，而她男朋友的調離是在那之前，你怎麼解釋這個問題？你是不是早就有預謀去爭搶下屬未婚妻？你能說明一下當初那排你下屬離開柳城的目的嗎？」調研組詢問道。
顯然，江毓仁沒有預料到這個時間差的問題。從時間上來看，他的確有嫌疑。而且，他當初讓曹文康去省委黨校學習本來就有私心，現在被提出這個問題，難免會有所心虛。
預謀並利用職務便利爭搶下屬未婚妻，這個問題，可大可小。
時間，在慢慢走著，而江毓仁，再度陷入了這個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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