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歌聲線輕揚,面上浮起一抹優自若的笑容。
這笑容如同春天裡面最和煦的陽光。
若這金陵沒有被洪水淹沒,恐怕也是要被這笑容驚得開滿花朵兒吧?
「就是因為我知道他許是跟以前不一樣了,所以我才更不能讓他一個人。鈐」
說完這話,秦沐歌淺淺的彎了嘴角,拎起裙裾朝著容景那邊走了過去。
倒是花無漾和韓悠然一行人謹慎的望著越來越近的兩個人,生怕容景一個暴怒之下,將秦沐歌扔下這堤岸去。
秦沐歌雖然腳步緩慢,但是卻十分堅定。
相對於其他人對容景突變的敬畏,她只是多了一絲不適,卻沒有半點疏離。
秦沐歌緩緩地走到容景的身側,抬頭看去。
容景的側臉弧度極佳,該硬朗的地方硬朗,該柔和的地方柔和。
那捲翹濃密的長睫如同一把小蒲扇。
此刻,正將他的眸光掩去。
那雙原本妖嬈的眸子裡面幽深寒涼。
儘管他不經意之間朝著遠處看去,但還是會洩露出些許的疏離和冷漠。
若是蘇牧在的話,恐怕又忍不住要歎一句:王爺怎麼又變回之前的模樣了?
夕陽的餘暉緩緩灑落,在容景的身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卻更是襯得他如同神邸一般,神聖不可侵犯。
秦沐歌緩緩的吐了一口氣,白皙的手輕輕攥住了容景的袖口。
小心翼翼的道,「景哥哥——」
原本沉浸在自己心思中的容景眸光微閃,像是瞬間回過了神一般。
他淡淡的回首,清冷的目光如同淬了雪一般的寒涼。
掃過秦沐歌那滿含著期盼的俏臉,然後漠然挪開。
目光寸寸移動,最後落在了不遠處的韓悠然身上。
片刻的停頓之後,那雙涼薄的黑眸裡面似突然捲起了黑色的暴風。
下一秒,他便大手一揚,生生用掌風將秦沐歌一把給拂開了。
秦沐歌原本就纖細,如今突然受了這掌風,整個人趔趄地朝著後面連退了好幾步。
「啊——」
原本她與容景就站在堤岸的邊上,這會兒她突然受力,腳下一個踩空,眼看著就要掉進洪水裡面去——
正朝著韓悠然那邊疾步走過去的容景聽到身後的響動,腳步頓了頓。
他回過頭去,望著秦沐歌險些要跌落的場景——
那幽深的黑眸裡面似乎有什麼剛剛要冒頭,卻又猛的被吞噬了乾淨。
容景黑眸一閃,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裡面又佈滿了先前那般的可怖戾氣。
他掌心凝了力道,縱身一躍便朝著韓悠然那邊撲了過去。
秦沐歌瞪圓了雙眸,沒有料到容景只是淡淡的看了自己一眼,便朝著韓悠然而去。
而韓悠然、花無漾還有巴陵三個人,瞧見這個場景,更是嚇的魂飛魄散。
要知道,這金陵的洪水起碼有一丈多近兩丈深。
而洩洪閘一開,這裡面的洪水與外面的河水相互連通。
不識水性的秦沐歌若是掉下去,瞬間就會有被洪水吞噬的危險。
眼看著三個人均是憋足了一口氣朝著秦沐歌那邊躍了過去。
而容景那凝滿內力的一掌卻是毫不猶豫地朝著韓悠然劈頭蓋臉的打了過去。
韓悠然的武功造詣原就不差,如今瞧見容景的攻擊,身形一讓,便躍出了數米之外。
而花無漾則是縱身一躍,一把抓住了正要掉落下去的秦沐歌的手腕。
巴陵也是緊跟著撲了上來,一把拉住了花無漾的手。
三個人就這麼手攥著手懸掛在堤岸外面,搖搖欲墜。
韓清顏一瞧見韓悠然被襲擊,當下氣的七竅生煙。
「容景,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韓悠然剛才為了躲開容景那一掌,費了不少的力氣。
此刻好容易穩住了身子,原本梳的一絲不苟的髮髻也因為剛才的動作滑落下來幾絲青絲。
容景一雙美眸裡面殺氣瀰散。
那紅的妖冶的雙唇微微一沉,仿若從地獄而來的彼岸花,陰冷的叫人害怕。
「與其問我,你不如問問韓悠然,北韓到底在做什麼!」
容景冷冷的開口,一雙眸子裡面瀰散著駭人的冷意。
「你、你在說什麼?」
韓清顏一愣,似乎沒有料到容景為何會突然說這話。
她扭頭看向韓悠然,卻見他緩緩的站穩了身子,正悠然的將身上沾染的灰塵拂去。
看韓悠然的模樣,似乎知道容景指的是什麼。
只是,待韓悠然抬眸的時候,他袖子下面的掌心
也是凝上了內力。
那寧靜淡泊的面上表情終於有了起伏。
「韓青峰是韓青峰,但是秦沐歌是你的妻子,你怎麼可以那樣對她?」
韓悠然那悅耳的聲音裡面帶著冷意。
話音剛剛落下,他整個人亦是如同一道白光,拔地而起。
然後調轉方向,朝著容景那邊襲了過去。
而容景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是那雙黑眸卻是冷的徹骨。
望著迎面而來的韓悠然,容景亦開始凝聚內力。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告訴她,你為何要來金陵?」
說完這話,容景腳下發力,亦是幻做一道紫色的閃電。
縱身一躍,便與韓悠然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纏鬥在了一起。
被懸吊在半空的秦沐歌艱難的抬頭望著正在半空中,一白一紫兩道纏鬥在一起的身影。
「悠然,容景,你們不要再打了!」
秦沐歌急的都要冒汗了。
現在金陵如何洩洪的方法都沒有找到,他們兩個反倒是開始窩裡鬥了。
秦沐歌抬頭,望著臉上已經開始微微漲紅的花無漾,又看了看費勁拉扯著花無漾的巴陵。
「花孔雀,還有巴大哥,你們兩個人堅持住。」
秦沐歌脆生生的開口,還不等花無漾和巴陵回過神的時候,她拉住花無漾的右手一個用力——
他們只覺得身子一沉,下一瞬便瞧見秦沐歌順著花無漾的胳膊一個漂亮的翻爬攀便踩上了他的肩膀。
緊接著,她有故技重施,輕輕巧巧地踩上了巴陵的肩膀。
一個乾淨利落的空翻,秦沐歌連退了兩步才總算是站穩了身子。
好容易雙腳著地,秦沐歌連忙幫著巴陵將花無漾給拉了上來。
兩個人雙手打顫地癱坐在地上。
巴陵更是看怪物似得看向秦沐歌,「王妃,你這是哪門哪派的功夫,怎麼看著跟……」
「跟猴兒似得。」
花無漾尖著嗓子,忙不迭的將巴陵的話接了個完整。
秦沐歌此刻滿心都記掛著那還纏鬥在一起的兩個人。
不管是韓悠然還是容景,對她來說都重要,都不能出事。
「以後我再跟你們解釋。」
說完這話,秦沐歌幾乎是飛快的跑到了兩個人打鬥的下方,「悠然!」
秦沐歌大聲一喊。
韓悠然抽空看了一眼,發現秦沐歌正飛快的朝他比劃著同一個動作。
容景的輕功比他要好,這樣鬥下去,吃虧的只有他。
此刻看到秦沐歌的暗示,韓悠然眸光一閃。
整個人收了內力,順勢往堤岸上面掉落了下去。
容景瞇了瞇眸子,雙足一碰,藉著腳上的力道往回一躍,朝著韓悠然那邊追了過去。
眼看著韓悠然就要跌落在地面上的時候,他突然翻身一滾。
原本用他擋住視線的秦沐歌突然出現,而且手中還握著「暴雨梨花針」。
容景眸光一瞇,注意力卻不受控制的被那張絕美而不安的臉龐吸引了過去。
待他清楚的讀懂了秦沐歌無聲的「對不起」三個字之後,便聽得「嗖」的一聲響。
緊接著,他便覺得脖頸處一麻。
下一瞬,內力莫名其妙的不再受控制。
眨眼之間,眼前模糊的景致開始全部變黑,容景雙眸一閉,栽落了下去。
「唔——」
秦沐歌一聲悶哼,生生的替容景當了人肉墊子。
兩個人就著那股子衝力,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了下來。
「小沐沐,你沒事吧?」
花無漾驚恐的尖叫著跑了過來。
容景從那麼高的地方跌落下來,這麼一砸,秦沐歌肯定要受不少的傷。
「沐歌,你沒事吧?」
韓悠然面色一白。
若是知道秦沐歌會自己去當肉墊子,他剛才就不可能會讓開。
可當他們全部湊過去之後,卻發現窩在容景懷中的秦沐歌竟然是不停的在抽泣著。
韓悠然一愣,下意識地伸手去拉秦沐歌的時候——
才發現昏迷過去的容景竟然是下意識的用雙手環住了秦沐歌。
剛才那麼大的衝力,再加上翻滾了那麼幾圈,容景白皙的手背已然是被劃出了不少的血口。
那一襲莊嚴肅穆的紫色蟒袍也被蹭的髒兮兮的,不堪入目。
即便是這樣,即便是已然昏厥過去;
可此刻,容景的雙臂依舊是緊緊的收在了一起,懷中是哭聲愈發大了的秦沐歌。
待韓悠然終於將秦沐歌從容景的手臂中拉出來之後,她坐在
地上望著滿身是傷的容景,終於是再也克制不住的嚎啕大哭了起來。
「容景,你怎麼這麼蠢,你這個大笨蛋!」
秦沐歌紅著眼眶,淚水如同決了堤一般,盡情滑落。
從穿越過來,她就一直告訴自己要堅強。
可變成秦沐歌之後,每一次落淚都跟容景有關。
這個惡劣的混蛋,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總是可以輕而易舉的把她弄哭到不能自已。
她一邊放聲大哭,一邊伸手去檢查容景的傷口。
手背上,手臂上,甚至是膝蓋上,都是劃破的傷口。
這場景叫秦沐歌越看越傷心,「你不是對我那麼冷淡嗎,那你就冷淡到底呀,幹嘛還要護著我,你這個混蛋!」
頭一次看到如此失態卻又如此縱情的秦沐歌,就連一直潑辣外放的韓清顏也忍不住蹙了眉頭,將目光別開了——
半個時辰之後。
秦沐歌一行人找了金陵一處高地上的空下來的屋子,將容景安置好了。
其他人都在外屋準備聯繫想法子找吃的,或者是聯繫金陵的官員。
此刻房間裡面,就只剩下了秦沐歌和韓悠然,還有被麻沸散弄暈過去的容景。
待韓悠然將手從容景的脈門上面挪開之後,秦沐歌也跟著他的動作起了身子。
「悠然,容景他到底是怎麼了?」
秦沐歌焦灼的開口。
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容景,心中的焦灼又多了幾分。
韓悠然凝神琢磨了一番之後,終於是回頭看向了秦沐歌。
「若說原因的話,我覺得你應該比我們更加清楚。」
幽幽的說完這話,韓悠然便走到一邊的圓桌上,倒了一杯水。
那茶杯裡面的水亦是泛起了渾濁。
韓悠然微微蹙眉,復又將茶杯給放下了。
沉吟了片刻之後,他繼續道,「容景昨夜發狂的時候,眼睛為什麼會變成藍色?」
「我……」
秦沐歌一愣,扭頭看向韓悠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倒是韓悠然自己道,「從他昏厥過去之後,我替他把脈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他體內好似有兩道詭異的氣流在糾纏,在抵抗,在排斥,這也許就是他為什麼會突然發狂的原因。可今日他清醒過來的性格驟變,恐怕是與他受了什麼什麼巨大的刺激導致的自我封閉。」
就相當於一個人受到了劇烈的刺激之後,會下意識將那段不堪的回憶封存起來,行程間歇性失憶一樣。
這,是師傅玉念歌告訴他的。
當初他雖然半信半疑,卻沒有料到今日竟然會當真碰到容景這號活生生的病例。
「自我封閉?」
秦沐歌聽說這種病。
可韓悠然並不清楚容景的體內是有兩個迥然不同的人格存在的。
所以,自我封閉的可能性很小,反倒是被反噬的可能性比較大。
只是,現在的容景根本就不是夙玉的樣子,也不是容景的性格,這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能夠導致這種刺激反應不外乎兩種情況,一種經歷過什麼可怖的事情,另一種就是看到過,或者回憶過什麼讓他心神俱裂的場景。」
韓悠然清脆悠揚的聲線在秦沐歌的耳邊迴響著。
讓她恍惚之中,竟然是回憶起了昨日那似夢似真的幻境。
當容景跟她說出那一番奇怪的時,整個背景都是一派粉紅色的。
粉紅色的……
秦沐歌闔上雙唇,竭盡全力的去回想當時的場景。
耳邊斷斷續續的能夠出現容景與自己對話的場景,而他們的身後是一片粉色的桃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