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的一聲,如姬那單薄的身子如同落葉一般,墜落在地上。
而在那一瞬間,秦沐歌竟似乎從她的臉上、眼底,看見了終於解脫的神情。
待她整個人癱倒在地上的時候,雙瞳圓睜,再也沒有任何氣息…郎…
魍魎則是因為突然收回內力,而遭到了反噬開。
如今跪倒在地上,口吐鮮血。
那一雙陰森森的目光淒淒的望著秦沐歌,眼神詭異。
秦沐歌攙扶著容景,被魍魎那詭異的目光看的後脊發涼。
她下意識地將容景護在身後,一雙清眸裡面閃爍著耀目的冷意,直直的落在魍魎的身上。
四目相對,眸子是毫不妥協的清冷和疏離。
「你若再敢動一下,我不保證你是不是能夠活著離開這裡。」
秦沐歌清冷的聲線響起。
而那纖纖素手上的暴雨梨花針似乎又被她搭上了弦,正蓄勢待發。
彷彿,只要魍魎敢動一下,那些毒針便會毫不客氣的要了他的命。
魍魎怔怔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凝重的落在那暴雨梨花針之上。
喉嚨深處「咕隆」了兩聲之後,卻是生澀的沒有辦法發出任何聲音來。
看著魍魎朝著這邊邁開了步子,秦沐歌那清冷的眸子更是寒了幾分。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她稍稍一挪,便將那些毒針發射了出去。
「嗖——」
這一次,少量的毒針朝著他腳邊就射了過去。
魍魎受了內傷,不過還是一個轉身將那些毒針給避開了。
他踉蹌的後退了兩步,目光複雜的看了秦沐歌一眼,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秦沐歌狐疑的望著他,那目光與他之前飽含殺意的情緒相去甚遠。
只是,如今她卻沒有辦法再滿足這個好奇心了。
因為,之前魍魎招招對她和容景下的都是殺手。
「有些話我不想說第二遍,你應該能聽懂。」
說完這話,秦沐歌便將那暴雨梨花針往上挪了挪,指向了魍魎的腦門。
魍魎原本抬起一些的腳在觸及秦沐歌陰寒的目光之後,最終還是挫敗的放下了。
「咕嚕」兩聲悶哼,從他喉嚨深處響起,他動了動身子……
卻在秦沐歌和容景防備的注視中,轉身,朝著如姬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步伐沉重地走到如姬身邊,目光呆滯的看著她。
半響之後,才大手一揮,將她面門、胸前的毒針都拂開了去。
那已經扭曲的容顏不復存在,面上反而是絕望之後解脫和輕鬆。
只是,面前的這個少女再也不會呼吸,不會開口說話,也不會再執著了。
魍魎一把將如姬抱了起來,默然無語地朝著密林深處走了過去。
只是,在他的身影即將被暗黑的密林吞噬的時候,他卻是頓了頓步子,回頭看了秦沐歌一眼——
那一眼沒有攻擊性,反而是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那個傻大個是不是認識你?」
耳邊傳來了容景飄忽不定的聲線,叫秦沐歌回過了神。
她皺眉搖頭,「我也覺得奇怪,之前他次次對我都是下了狠手,但是剛才不知道為何居然躲開了。」
容景的臉上亦是露出一絲狐疑之色。
不過,這表情在下一瞬就被痛苦給代替了。
其實,每次他毒發的時候,只要按照毒醫鬼仙給的心經護住心脈,循循引導毒素遊走,就不會變成這般可怖的模樣。
而剛才,為了徹底滅了如姬的念頭,在他毒發的時候,他壓根兒就沒有用任何內力,反而是放縱毒素四處流竄,才導致了現在這個後果。
如今,如姬已死,但她留下的怨念卻將永生永世的陪在容景的身邊。
若不再及時救治,待他的血流盡,他還是會變成行屍走肉。
望著容景胸口慢慢沁出來的黑血,秦沐歌的面色越發凝重了起來。
倒是容景,此刻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他撐起虛軟的身子,一把將愁眉苦臉的秦沐歌攬進懷中,嘴上依舊不饒人,「小沐沐,你本來就長的難看,再這麼愁眉苦臉的,可真真個兒的沒法見人了。」
若是換做平日,聽了這話的秦沐歌早就變臉了。
如今,還能聽到容景這番調侃,她反而覺得是一種莫大的寬慰。
這樣至少證明他沒有打算就這樣放棄自己。
想到這裡,秦沐歌唇畔微微一揚。
右手悄然搭上了容景的後腰,給他一些支撐。
而面上卻是沒好氣的回嘴,「你都那麼難看了,還好意思說我。」
容景面上微微一動,手裡卻還是下意識的將秦沐歌攬的又緊了一些。
感受到了容景的動作,秦沐歌沒有抗拒,反倒是順著他的動作又往他身邊靠了靠,想要將他身上大部分的力道過到自己身上來。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不語地朝著密林之外走了去。
一路之上,寧靜安詳。
這種安詳是容景從來就沒有擁有過的,如今,即便是知道自己過不了多久就要成為行屍走肉,心中亦是滿足的。
望著那一眼看不到頭的小路,容景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甚至,他還想著這一路若是永遠都走不完,那該有多好。
也許從自己還小的時候,一切就已經注定了。
他壓根就不配得到別人的愛,也不配愛別人。
他愛上秦沐歌,卻一次次給她帶來殺身之禍;
秦沐歌好不容易答應嫁給自己,而自己又將變成行屍走肉,壓根兒就給不了她幸福。
想到這裡,他那半張絕美的臉上浮起一絲痛苦又悲哀的神情。
那低斂著的雙眸,還有濃濃愁緒,從他四周瀰散開去。
彷彿就在那一瞬間,暈染了四周的一切。
好半響之後,他才澀澀的開口道,「當初你不願嫁我,我還說你不怕守活寡。沒想到今日卻是一語中的,看來『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這句話還是有理有據的。」
聽著容景這酸澀的話,秦沐歌清眸一抬,「怎麼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未央王原來還是個貪生怕死之輩呢?」
容景斂去雙眸裡面的自嘲,低聲道,「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已經經歷過太多次的死裡逃生,到如今亦是將生死置之度外。只是……」
見容景說話吞吞吐吐,秦沐歌有些不習慣。
她斜睨了他一眼,繼續道,「只是如今年歲越發大了,反倒是越發的怕死了?」
「那還不是因為有你。」容景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回嘴。
只是這話一出之後,他又有些彆扭的別開臉去。
那絕美的左臉之上泛起一抹詭異的嫣紅,他甕聲甕氣的道,「容景從來都是說言出必行之人。我說過不會扔下你一人,若是做不到,豈不就與那洛陽城裡面的紈褲子弟一個樣兒了?」
聽到容景這話,秦沐歌心中微暖。
胸口雖然盈滿了酸澀,但她面上卻依舊掛著一絲狹促,「真沒料到,我秦沐歌在王爺心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呢!」
一聽這話,容景動了動眸子,又恰巧撞上了秦沐歌那掛著狹促笑意的眸光。
那原本就微紅的臉蛋兒瞬間紅透了,他有些惱火的別開目光,「本殿就算沒了那副臭皮囊,也照樣光彩奪目,你最好不要太自以為是。」
秦沐歌唇畔一勾,攙扶著容景繼續往前走,卻絕口不提容景毒發之事。
因為,她腦海裡正在琢磨著一件事。
剛才魍魎抱著如姬離開之前,那一眼實在是有些奇怪。
因為他先是急急的看了自己一眼,而後目光又落在了容景的身上。
若是按照那目光的高度來算,應該是……容景胸口之處。
難不成,他是在暗示什麼?
腦中轉的飛快,但秦沐歌面上卻是絲毫不露。
她輕笑著,盡量讓自己擔憂的情緒不外洩分毫,「在外貌上,我秦沐歌的確是很有自知之明;但是在醫術上,我卻是有我能夠自以為是的資本。所以,想讓我守活寡,還得問問我這雙救死扶傷的手答不答應。」
秦沐歌從容淡定的說著這話,一字一句卻像是重錘一般,砸在了容景的心口之上。
他抬眼朝著秦沐歌那邊看了過去,那張平凡的小臉上面,是耀目的自信和張揚。
那雙慧黠的清眸裡面星光熠熠,別樣的璀璨奪目。
容景虛弱的勾起了唇:當初,就是她這般模樣吸引了那個從來都是不可一世、張狂的自己。
當初,還在南陵邊境的時候,他便時常能夠看到送信的士兵托著家信送給容耀。
可每次容耀都只是輕掃一眼落款,便將那書信扔出了帳篷之外。
終於在他第三十次將那書信扔出去之後,那信像是帶著一股奇怪的吸引,將容景引了過去。
第一次見到那清秀的小楷,第一次讀到信中少女的心意時,容景嘴角劃過嘲諷。
第二次,書信裡面,少女那濃烈的思念,還有家長裡短平凡的小幸福,還是換來了容景的不屑。
第三次、第四次……
就這樣,整整三年,容景閒暇之餘,最大的消遣就是看這個名喚秦沐歌的少女癡癡的愛戀。
在她的信裡,一切都是那麼寧靜祥和。
但是,從蘇牧口中說出來的情況卻是與她信中大相逕庭。
明明在洛陽受盡屈辱,明明從來就沒有得到過一封未婚夫的回信——
這三年裡,她又是靠著什麼支撐下去的呢?
就是因為這種種的好奇,在回到洛陽之後,第一件事,容景便來到了丞相府,也瞧見了那平凡無奇的秦沐歌。
樣貌平庸,骨瘦如柴。
可那時的她,卻狡猾的如同一隻叫人無法掌控的狐狸。
那雙明亮的眸子,狡黠無比,壓根兒就跟信裡的那個人完全不一樣。
而就是因為這一點,他開始留意她。
從被激怒,到被吸引,最後到徹底愛上,一切都好像失控了。
不過,這種失控,容景卻是甘之如飴的。
因為,他發現了蒙塵的那顆明珠。
若是拂去明珠上面的灰塵,她所散發出來的光芒,恐怕是無法估量的。
秦沐歌自然是不知道容景心中的這一番思量。
這會兒,她的目光正定定地鎖在容景的胸前。
胸前?
那清澈的眸光微微一縮,她眼前一亮,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一般。
秦沐歌眸光閃了閃,只覺得胸口有一股陌生的氣流突然之間就湧了上來。
半響之後,她才微微仰首,有些乾澀的開口道,「你胸前的傷……」
被秦沐歌問的回了神,容景低頭瞥了一眼已然被染紅了的傷口,風輕雲淡的道,「那日一個不留神被傻大個偷襲了,不過是些小傷罷了,不礙事。」
是被魍魎偷襲的麼?
秦沐歌眸子微微一瞇,腦海中又浮現出了魍魎臨別時那個眼神。
見她神情微變,容景以為她擔心,便開口寬慰道,「放心吧,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秦沐歌淡淡的收斂了眸光,沉吟了半響之後,才道,「相府人多眼雜,我收拾一下會去未央王府小住一陣……」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嗅到了空氣中突然瀰散開去的一股淡淡情緒。
待她抬眸,竟發現容景的俊臉之上又浮起了一抹紅暈。
怔了怔,秦沐歌也是跟著一併紅了小臉,她沒好氣的瞪向容景,「你想什麼呢?我的意思是,作為大夫我得時刻觀察你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