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融的春光中,沉睡了一個冬天的大地甦醒了,吹面不寒的楊柳春風輕柔的拂過護城河的河堤,不經意間被小草一寸寸塗抹成養眼的新綠色。那沿邊的綠柳飄揚的枝條生了芽,一串串點綴在枝條上,偶爾有燕兒飛過,在蔚藍的天空化過一道剪刀的尾翼,就不見了。好一片綠柳鶯啼之色。
這是端宸二年的早春。一掃廣平舊年的暮氣沉沉,連瘟疫那樣的大災都平穩的度過了,安居的老百姓不由得對新皇帝多了幾分期待——其實管是「皇太子」還是「皇太弟」登基呢,底下的人只盼著風調雨順,年年豐收。什麼大義名分,比不得一頓飽飯。
從三月之後,好事一件接著一件。先是一國之母、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被診斷出懷有身孕!若說端宸再登基之前有什麼「污點」,無疑就是先一位王妃死得莫名。死者已矣,且不多說了。現在皇后娘娘懷孕了,如同嶄新的一頁,把那些不光彩的歷史掀過去。除了先端王妃所出的大公主周芷苓和太子周止戈外,普天同慶。
四月,阮淑妃經過艱難的生產,誕下端宸年間的第一位龍子。皇帝喜悅至極,險些為此大赦天下——後來被阮淑妃千方百計的勸說,才罷休了。洗三之日,仍是熱熱鬧鬧的大辦一場。
五月,東夷派來使者,要求繼續與大周保持「友好親切」的鄰邦關係,再次遣公主和親。當貌美如花、姿若仙子的「東櫻」公主到達京城時,滿城看過櫻公主容貌的。驚為天人。直歎道當年的京城明珠見了櫻公主,怕是也要遜色三分。
櫻公主的到來,讓京城裡的氣氛更加濃厚,賭坊的生意天天爆滿。大家猜測著。櫻公主花落誰家?櫻公主今年年方十五,按理說與太子殿下的年齡剛好相配。而太子也到了選妃的時候,若真要東夷和大周友誼長長久久下去。為太子結一有力親家是必要的。櫻公主如此美貌,聽說她的母親是東夷國主的寵妃,獨霸後、宮。
但也有人不贊同。太子殿下是嫡出的長子,可他的母親不是皇后呢!還有謝貴妃所出的「梁王」,聰慧穎悟,十分得太后、皇帝的寵愛。他也可能抱得美人歸啊!
此外,皇帝龍體康健。後、宮的妃嬪連廣平、隆正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若是直接把美若天仙的櫻公主收入後、宮,不也符合常理麼?
在一片喧囂中,安樂候府始終保持沉靜、莊肅的氣氛。和東府的地道被景昕早早疏通了,他現在至少有兩個時辰是逗留在齊國公的書房中——對外是這麼說。暗地裡則天天跟景暄見面。
兄弟倆似乎要把上輩子、下輩子的話也一併補上,每次說得正在點上,就發現時間到了!不得不意猶未盡的離開地洞,各自回府。要說他們的性格南轅北轍,待人處世的方法也截然不同,壓根不是同道中人,可是把兩個看似不和的人聯繫在一起,沒有比血緣親情更緊密的了。
景暄想的是,遙遠的未來——廣平留下的密詔已經被毀了。可誰知道哪一天又有什麼人拿出「尚方寶劍」之類的,要取他們兄弟的性命?對大周皇室的警惕防備之心,始終不減。景昕則除了愧疚以往無知、陰狠對景暄的傷害外,更覺得景暄的胸懷是常人不能及。人生在世,有一個這樣的兄弟就夠了,他感覺非常驕傲。同時。也能細心的瞭解景暄的想法,結合自己的,風格由原先的一味狠毒、不給人活路的陰謀之術,變成坦蕩光明,逼得人無路可走的陽謀大道了。
一個靜,一個動;一個深思熟慮,一個堅毅果決;一個目光長遠,一個善於抓住時機,兩人結合,差不多把對方的缺點都彌補了。齊國公聽過幾次兄弟的會面,老懷甚慰,覺得自己可以徹底安心了。
這一天,景暄、景昕相聚,說的就是那引發議論的「櫻公主」。一個女人,能影響國家大事麼?毫無疑問,當然可以!
一杯濁酒,景昕抿了一口,帶著陰沉的目光,出語驚人,「這個,不是處子。」
「啊?」
景暄吃虧在於雙目失明,無法看見櫻公主到底是如何美貌的,只能從旁人和妻子俞清瑤的口中知曉,櫻公主是「多麼純潔無瑕」「多麼善解人意」「多麼楚楚可憐」「好似從天上降下的仙子,不食煙火、清麗出塵」。
「怎麼會?宮中那麼多年老嬤嬤,都是經驗豐富……」
怎麼會看不出來一個女人到底是不是完璧之身?
景昕笑了笑,「嘿嘿,這你就孤陋寡聞了。處子是沒經過人事的女子,連男人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初夜時捂著眼睛,羞澀的不敢看,或是大叫『男人的身體好醜』之類的常有。但經過人事的……也有能保持那道膜不損。這類女子的眼神,哼哼,跟前一種白癡型的,完全不同。」
只有閱盡美色,在女人身上用足了心的齊景昕,才知道「以眼神觀察美人」的絕技吧。
「這……」景暄皺皺眉,似乎不大明白經歷過人事,但保持不損的意思。想了下才瞭然,不喜的偏過頭。
「東夷送這個女人過來,不知有何意義!」
「意義,意義大了!」景昕自從知曉自己才是真正的東夷皇室之後,對東夷的消息特別留心。他的親外祖父是東夷老國主,早死了,死後東夷世家奉的是偏支的皇侄上位。偏支的皇室,早沒了正經皇室的尊貴和體統,就跟鄉下進城的暴發戶一樣,不斷刷新皇室的存在感。他的妻子東茗,還算是嫡出的公主,最多驕傲、偏執,但櫻公主,不知母家出自哪裡?
看其拿捏做派,青樓妓館嗎?
拜東夷的「從母法」規定,這位櫻公主能把自己母家的過去洗得一乾二淨,可見其心計手腕。她的到來,絕對不是讓兩國關係「友好」的,反而更像是攪亂一池春水。
君不見她還沒入後、宮,就已經讓端宸父子三人的後奼女眷,成了眾人口中津津樂道的趣聞軼事?景昕覺得自己有必要未雨綢繆。
景暄則不同,他勸說弟弟,「趙姑娘的事情,你太莽撞了。倘若被人察覺你我的關係,豈不是得不償失。她即便逗留我府中,也生不了事。多少人盯著她呢。不過每天煩個一二刻鐘就完了。」
景昕一提起趙玲玉就一肚子火氣,怒罵俞清瑤不爭氣,「自己的丈夫都看不好,讓人有可乘之機。」又指責俞清瑤作為侯夫人純粹是個擺設,「府裡的人脈關係到現在還沒完全理通順,那麼多的探子也不打發了。」林林總總,都是說不完的缺點。
他倒是不想想,俞清瑤敢當著太后的面拒絕嗎?不管是婉拒還是強硬的拒絕,連長公主都屈膝了,她憑什麼有底氣敢對著太后啊?況且侯府的探子誰家的最多?齊國公府!不能完全杜絕,她只能留下可以控制的,把其餘的想法子調走。
反正景昕跟俞清瑤的梁子早就結下了,兩人彼此憎恨、厭惡,景暄在中間不說好話還罷了,一說就惹得他們當面微笑贊同,背地裡更恨了。兩人的「內鬥」是偷偷摸摸的,不引人注意,可時常關注齊國公府、安樂候府動靜的,哪會不知道。這樣的好處是——沒人懷疑景暄、景昕兄弟感情真的「和睦」,以為他們當面笑得親切,都是做戲呢。
櫻公主這件事,兩兄弟是除了俞清瑤外,看法最不相同的。景暄主張「見機行事」,沒有必要,暫且觀望,免得因身份特殊惹來朝臣關注。而景昕則敏感的察覺到時機,瞞著景暄定了計策。
這計策很簡單,先斬後奏!沒告訴任何一人,他徑直去了長公主府,面見長公主的時候大大咧咧稱,「本世子娶了東茗公主,而東茗公主本來是要嫁給兄長景暄的。聽說她們在東夷的時候就暗生情愫?哎呀,本世子一想到破壞了兄長的美滿良緣,心中十分愧疚啊!決定上奏陛下,答應讓櫻公主下嫁兄長,略略彌補本世子的愧疚之心。至於名分問題麼,就……兼兆?聽說幾位舅父死後都沒有子孫孝敬,不如等櫻公主所出的子女一一過繼,也好全了您的心事。豈不兩全其美?」
長公主十分厭恨景昕——卻不知景昕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見見他的親外祖母,要多大的忍耐力才克制住心中的澎湃!聽了景昕的話,長公主險些氣暈過去,雖然俞清瑤也不受她喜歡了,但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讓個居心叵測的女人留在她的孫兒身邊!什麼兼兆,她才不要來歷不明的女人生的重子孫!
當日,長公主就遞牌子進宮見皇帝,硬逼著端宸皇帝答應納櫻公主為妃!
逼皇帝這種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到,同時讓皇帝感激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