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瑤在宮裡住了兩個月,雖然也算是新奇事,可怎比得上端王妃自盡這麼大的事情,尤其是惠太妃在喪禮上面無表情,對欒家來人不冷不淡,惹人猜想——堂堂王妃,到底因何而死?為女兒靈芝郡主,絕不應該,因周芷苓是皇家女,誰能把她怎麼樣呢?因此各式各樣的死因就出來了。
有的說是被活活氣死——正妃還不如兩個側妃受寵,天天看著小妾一堆,外加常年寵愛不衰的的外室沐天華,一口氣沒上來就死了;也有說被惠太妃欺凌至死,因端王對文華真人餘情未了,十多年恩愛如初,惠太妃早就後悔了,對親手挑選的兒媳婦橫看鼻子豎挑眼,王妃被作踐得連妾侍都不如,因此尋死;更有說成王妃是被端王失手害死,假說為王妃自盡。
說什麼的都有,什麼也擋不住流言飛語啊!有關端王府三個字成了京城內外沸沸揚揚的話題。
在這種情況下,俞清瑤再幸運不過的低調回了齊國公府,太醫院的院判親自來診傷,並送了家傳的有益女子容顏,改善疤痕的良藥,囑咐人天天塗抹。明確告訴齊景暄,完全恢復到以前容貌是不可能了,最好也不過是留下淺淺一道傷痕,脂粉塗厚實些,能掩飾過去。
景暄聽了,悲傷不已,握著妻子的手,恍若隔世。
「瑤兒,你受苦了!」
「我很好,景暄,你不用為我擔心。」俞清瑤不忍讓景暄自責,把自己並非被周芷苓害到,而是自己有意如此說了一遍。
「這是無奈之下,你知道她一直盯著我。自打我來京城後就屢次三番像害我,或許是我這張臉長得太像我母親了吧!不付出一點代價,怎麼能讓她再也不敢肆意張狂?只是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子……」
輕輕歎息一聲,端王妃長什麼樣她都不記得了,不過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她是覺得母親虧欠端王妃的,雖然母親也沒得到多少。最可恨的是端王吧。他把愛和名分給了兩個女人,但兩個女人都不能安心,一個空守著名分把自己煎熬之死,另一個……
罷了,這事跟她關係不大,除了周芷苓那樣不講理的,誰能把罪名不由分說扣到她頭上呢?她俞清瑤可是受害者!太醫院的院判都說治療不好了。
其實她對自己的容貌遠遠不如旁人在意。甚至心底還有一種想法。毀容了,她與生母沐天華的相似之處就不多了吧?至少別人看見她,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她是沐天華的女兒,長得很想沐天華,可惜沒有母親的儀態萬方、顧盼生輝」。
作為一個女人,俞清瑤也有驕傲,很不願意總是跟人相提並論,還永遠是處在其「次品」、「瑕疵」的位置上。前世俞清瑤背著這個陰影,這輩子也沒少受影響,不然。她怎麼會選擇看不見的齊景暄,而不是威遠候世子林昶?大理太子段曉天?長樂侯王鑾?
因她最怕的就是別人娶了她,是想在她身上找另外一個女人的影子!這比一輩子嫁不出去可怕的多。一邊對她濃情蜜意,一邊肖想的是她的母親該是何等國色天香……那種可能只要想一想。就覺得打從心靈深處感覺噁心!排斥!
夫妻久別重逢,有說不完的話。景暄沒有過多的說他有多擔心,為俞清瑤的下落來回奔波,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俞清瑤則不同了。她對丈夫一向坦白,把自己坤寧宮起火後被安娘所救,送到冷宮避難,然後面見皇帝統統說了一遍,甚至連她的猜測也一併說了。
皇帝是長公主的親弟,若她是皇帝的孫女,景暄是長公主的外孫,那她們也算是有血緣關係的親戚了。舅母曾經說過,表兄表妹關係太近,成親容易生出有殘缺的孩子,但她跟景暄……應該不算吧。
猜測中,沒注意到景暄的表情已經十分嚴肅,岳父大人是皇帝的私生子?這絕不可能!是也絕對不能公佈出來!
俞清瑤畢竟是女子,不知道若皇帝平白多了一個兒子,會對朝廷有多大影響,會直接改變現在的格局!七皇子已經「暴病身亡」了,其餘皇子看不出皇帝更偏愛誰,立儲迫在眉睫,可皇帝的心意誰也不知……朝中大臣已經分成幾個派別,虎視眈眈,再暴露出詩仙大人其實是皇帝的私生子,算是他的表舅,那該如何是好!
齊國公府危矣!
他的父親齊國公為他付出良多,還有弟弟景昕的性命……那一霎那,景暄的腦中飛快想了很多,包括接下來的朝中局勢,和可以拉攏的勢力。
但俞清瑤卻恍然不覺。對女人而言,只要她沉浸愛河,就會把自己的全部身心放在一個男人身上,只要他好,便覺得自己犧牲再多也是值得。
景暄卻不能只顧自己的兒女私情——他的出身注定了,很難在廣平皇帝上位的時候放鬆警惕。廣平已經老了,不知還有多少日子,可越是最後關頭越是不能放鬆,否則他的一家老小都得跟前安慶侯府一樣,不明不白的下了天牢。
接下來的幾日,景暄暗中與齊國公商討辦法,俞清瑤本來可以察覺丈夫的異樣,奈何長公主登門,對她一掃往日的慈祥和藹,令俞清瑤惴惴不安。
難道長公主也相信了外面的風言風語,以為她跟皇帝有不清楚的關係?待要說明時,長公主卻揮揮手,原來在意的並不是宮廷生活的那兩個月,而是俞清瑤的祖母,曾經出家法號文妙真人的,林謹容。
「早知道你是她的親孫女,也是世間她唯一的孫輩,說什麼我也不會讓景暄娶了你!」第一句話就非常嚴厲,打得俞清瑤措手不及。
父親為祖母報仇不擇手段,可見熱愛之心;皇帝在祖母死後多年,仍念念不忘,連出身微末的安娘也謹記著祖母曾經說過的話,俞清瑤的心目中祖母不說完美,至少是一個極有魅力的女子。
「她?她就是一禍水!只要她在,就有不絕的殺戮、死亡和鮮血。當年皇帝登基,就是她建議攻打東夷,樹立權威,害我夫死子喪!」
「啊!」俞清瑤震驚,期期艾艾,「這、這怎麼會?後、宮怎麼能干政,尤其是兩國交戰的兵事……」
「哈,你倒是『賢良淑德』,記得後宮不能干政。可她不是皇帝的後、宮,從來不是。至死,她也不是皇帝的女人。」
說罷,看了俞清瑤一眼,心說就這頭腦,也算是那禍水的孫女?真不知隨了哪一個,無論是沐天華還是林謹容,對自己的容貌都是無比愛惜,寧可死也要保持美貌的。她倒好,損毀容顏換得報復周芷苓。難道她覺得景昕會一輩子失明?
哼!就看到那時她如何驚詫後悔吧!
「我沒見過比林謹容更瞭解男人心的女子,也沒見過比她更心狠手辣的女子,她還開啟宿慧,俞帝師**成的改革方案都是她提出的。她的手腕見識,加上皇后的財力支持,皇帝的信任,呵呵,真是開啟大周鼎盛繁華的兆頭啊!」
長公主不無譏諷的說——以私心而論,她對林謹容恨不能噬其骨、吞其肉,但以女人角度而言,林謹容太令人佩服了,以青樓女子之身成為能控制江山的半個掌控者,試問有幾個能做到?長公主自問連萬分之一的都沒有。
淡淡看了一眼俞清瑤,心想若這人丫頭有林謹容十分之一的才幹,她也忍了,仇人之後就仇人之後吧,為了將來生出幾個狡詐如狐、誰也欺負不得的曾孫後代。可俞清瑤有這本事麼?除了個性倔強了些,還算知道大體外,心機、見識、口才、應變能力、魄力,都差得太遠了。
也罷,她就不發作了,留待日後看她本分否,有沒有自知之明。
長公主的個性就是如此,喜愛的時候恨不能捧到手心裡,怎麼疼寵都不過分;不喜的時候,往日的欣賞、誇讚都成了「廢話」,變成了缺陷——試想俞清瑤未嫁的時候,長公主對景暄身邊伺候的人會疾言厲色麼,說不定賞賜連連,只有讓她們多盡心的,怎會讓人裡景暄遠些?
簡而言之,長公主是把「此一時彼一時」活學活用的人。不能不說,她的遭遇讓她必須把這六個字深深刻在骨子裡,隨時準備做出改變。
俞清瑤還不知道因身世的大白,讓她跟景暄的婚姻第一次出現危機。她還以為長公主對她的漠然冷淡,是因為祖母鼓動皇帝對東夷發動戰爭的緣故,心理十分愧疚。
兩年以後她才知道,這種愧疚根本沒有必要。女人能影響朝政麼?皇帝又不是腦癱的智障,難道不知道東夷的國王都是他姐夫,皇后是他胞姐?林謹容又不曾給他灌**湯,逼著他殺害四個外甥!所以說,始作俑者還是皇帝陛下。
那時,她才知道,長公主欣賞的是像沙漠玫瑰那樣擁有堅韌生命力的女子,若她在接下來的對峙中跨下來,求了饒,恐怕第一個要她性命的就是長公主!
自古皇家無親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