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可是只是握了一會兒,他便忽然間將手微微展開,不再相握。
蘇瞳盯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忍住苦澀,勉強笑了笑:「司煬,我們吃藥吧!你身體太虛弱了,你剛剛也聽見了吧,小白和楠謹在外邊竟然為了想要看看你而逃學呢!我都忘記告訴你了,我兩天前讓兩個孩子在城西的學堂跟著先生讀書識字,他們以後一定會比你還聰明,你說對不對?畢竟,是那麼聰明的你和這麼這麼聰明的我的孩子,對不對?」
蘇瞳一臉的笑,努力的扯著嘴角:「你要吃藥,這樣身體就好了!不然被小白和楠謹看到自己的爹爹竟然會病秧秧的,一定會難過的,你想讓兩個還不到三歲的孩子這麼擔心你麼?」
「來,乖,張嘴吃藥!」蘇瞳笑瞇瞇的又盛了勺藥,放在嘴邊輕輕一吹,再移到凌司煬的嘴邊,小心的將勺子在他雙唇的縫隙中輕輕揭開,又碰了碰他的牙關,他未拒絕,只是淡淡的看著她,緩緩的微微張口。
見他肯吃藥了,蘇瞳忍住呼之欲出的眼淚,連忙繼續餵他,每一次看見他乖乖的將藥咽進去,看到他喉嚨輕輕的動一動,她就覺得應該足夠的幸福了。
直到不算是太大的碗見了底,她這才連忙用布巾輕輕擦了一下他嘴角,然後像是對待一個生病的孩子一樣,溫柔的輕輕摸著他的臉:「苦嗎?要不要我弄些梅子給你吃?」
問完後,蘇瞳就後悔了。
她不是不知道小白兔從小到大即便是生命也很少吃藥,但就算是吃了,他也不曾敢說過一聲苦,連毒藥都敢自己捧起來去喝的人,連拓跋玉靈給他的傷害都能自己一個人背負了二十幾年的人,還有什麼苦能讓他說出來一句?
不由的,她連忙雙手握住他輕放在被子上的手,緊緊握住,舉起來放在自己臉上,讓他的手心在她的臉上貼著,只覺得好涼好涼。
蘇瞳貪戀著他的手掌,用臉輕輕的在他掌心磨蹭,眼底是有些抓不住的幸福:「凌司煬,我又能抓到你的手了!」
「知不知道那天我看見你時,忽然間就只覺得全世界的花都開了一樣,我找尋了三年,幾乎快要絕望的時候你終於肯出現了,那時候我只覺得自己幸福極了。你說,你要和我去梨花谷,你說我們要在青山綠水的地方好好生活,你答應過我你要學耕地,我去學織布,我們過普通人的生活,我們和我們的孩子,一起好好的生活……」
「你知道嗎?我多希望可以一個不小心就能和你白頭皆老,我多希望你未來的幾十年都只屬於我一個人,只有我蘇瞳看得到你這個好看到嚇人的小白兔漸漸老去,看到你漸漸滿頭白髮,看到你的臉上爬滿了皺紋……我們一起臨江垂釣,你釣大魚,我掉小魚,我們的孩子去捉小蝦米……我們過平凡人的平凡生活,安安靜靜,一世到老,好不好?」
「那時候,你流了好多血,我好怕……怕你真的離開我……」
「我那時候多希望你能睜開眼睛,能聽得到我對你說的話,我那時候好後悔自己總是對你不夠溫柔,你是銀風的時候我欺負你,你是凌司煬的時候我罵你打你不理解你,我竟然對你這麼狠,我自以為是的以為所有人都傷害我,卻從沒想過你會不會也有委屈。」
「凌司煬,我好想你。」蘇瞳俯下頭,將眼淚埋在他手心,小心的在他手心裡輕吻,哽咽著抬眼看向他正凝視著自己的雙眼:「你是不是很怨恨我?」
「其實我那天說的都是氣話,我才不會殺人呢,但是你不認我,我只好用那種方式大喊著,不然我怕我會難過的要死。凌司煬,你知不知道你不認我的時候,我心裡邊好疼,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我真的愛慘了你這個腹黑極了的男人。」說著,蘇瞳忽然勉強的笑了一笑,抬手擦了一下眼淚:「好了,我不說了!就是因為你,你不認我,才讓我忽然哭哭啼啼的像個小孩子一樣似的!我去叫人給你弄吃的東西,這樣你才會有力氣。」
說著,蘇瞳連忙又用衣袖擦了一下眼淚,見他微微合上沾滿了她淚水的手,不由抬眼看向他的眼睛。
那雙眼裡彷彿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卻終也是被他從小就學會的強大的控制力壓制下去,可是蘇瞳卻看見了,不由得緊緊盯著他淡然的雙眼。
緩緩抬起手,輕輕握住他的手:「其實,司煬……我很想知道,你的身體裡為什麼會有那麼重的罌粟毒……」
頓時,被自己握住的手輕輕抽離出去,絕決又冷漠,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忽然露出一絲溫柔的笑,很淺很淡,沒有任何含義。
蘇瞳沒再多問,她之所以這麼說,只是想讓他清楚,她已經知道他身體虛弱的原因了,她也需要時間去研究,更也需要他告訴她,這三年裡發生了什麼事,還有這罌粟毒為什麼會蔓延他全身,完全混入血中,根本就沒有可能解得了。
轉身出門叫人去準備些清粥和清淡些的參雞湯,交代完後蘇瞳轉身回房,卻見凌司煬已經揭開了被子,坐在床邊正要站起來。
蘇瞳頓時一驚,快步走上前在他勉強站起身的那一刻及時扶住他,一手攙住他的手臂,一手輕輕環在他腰間,抬眼瞪向他蒼白的臉色:「你想去哪裡?」
「去哪裡都好。」他忽然歎笑著開口,淡淡看了她一眼:「謝謝救命之恩,蘇……姑娘……」
有那麼一瞬間終於有一個東西在腦中在心頭爆開。
「蘇姑娘?!!!」蘇瞳倏然擰眉,這幾天憋的所有火氣和委屈頓時蹭蹭上漲,旋身雙手將「手無縛雞之力」的凌司煬一把推了下去讓他坐回床邊,明亮的雙目圓睜著看向他平靜的卻終是微微染上一絲詫異的雙眼。
「凌司煬!!!你又被銀風附身了是不是?你究竟還想跟我玩什麼把戲?」
「你這樣折磨我,很有意思嗎?啊?凌司煬!你看著我現在像個傻子一樣的苦苦的守著你,你很有報復的快感是不是?!你想看見我難過,你想看見我哭,還是你想看見我自責的也被萬箭穿心一次是不是?」
「你何苦這麼折磨我?如果你不記得我!如果你什麼都不記得!如果你是真的忘記了這個叫蘇瞳的傻瓜,你為什麼要出現在東安城,你為什麼又要開始跟我玩這樣一場棋局!!!你究竟怎麼了?你在想什麼?你究竟想要我怎麼做……」
「你在恨我是不是?可是這樣的報復方式並不是你的做風,你究竟在想什麼?」
蘇瞳難過的看著他,眼裡是滿滿的忍不住的淚,終於掉落,一滴一滴落在他垂放在腿上的手背上,看見微有些逃避的目光,蘇瞳咬牙,驟然抬手捧住他的臉,俯下頭靠近,雙眼直直的盯進他有些朦朧的讓人看不懂得眼裡。
三年的時光,把她蘇瞳滿身的刺都已經磨平了。
她此生唯一的願望只是找到他,看到他活著就好,如果他曾經真的失望過,真的氣她,真的怨她,她寧可他殺了她還是怎樣。
可是現在,這個終於重新出現在她面前的男人,這個依然如初的男子,他卻這般古怪又漠然,明明他是凌司煬,明明他記得她是蘇瞳,明明他什麼都知道,可是為什麼他要在三年後才出現,為什麼他看見自己的孩子和曾經熟悉的一切人都沒有感覺。
「凌司煬,你痛嗎?」定定的看著他許久,雙眼牢牢的盯著眼前進在咫尺的雙眼。
他不語,微微偏過頭,笑的溫柔,溫柔的有些詭異,卻又那麼那麼的熟悉。
「不許不看我!」蘇瞳頓時氣憤的用力扭過他的頭,讓他看著她:「我又不是魔鬼,我又不是滿臉麻子,你幹嗎不看我?你是不敢,還是不願意看?就算你現在是在折磨我,我請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你只是在折磨我!我求你告訴我,你究竟怎麼了?司煬……」
溫暖的手指,緩緩的在他乾淨又略顯蒼白的臉上輕撫,彷彿這是一件失而復得的寶貝,小心的生怕輕輕一碰就會消失了。
蘇瞳曾經想過,如果有一天她能再遇見凌司煬,她一定不會再凶他,不會再傷害他,不會再去一而在在而三的自以為是的不去理解他,她會小心翼翼的看清楚他的心,只要他肯,只要他原諒,只要他能溫柔的再喚她一聲瞳兒,她蘇瞳寧可背棄兩生兩世所有的怨言所有的執著,她寧願只為了這個男人而去學著溫柔,她寧願只守著這個她太愛的男人一生一世,她不再強求其他,她只想看到他開心,看到他好,看到他真心的笑,看到他未來的一切一切都是幸福的,而不是像曾經他過去的二十九年,整整二十九年的孤寂悲涼,連個像樣的童年都沒有。
她寧可放下屬於蘇瞳的所有執著,只想用未來的餘生,所有所有的時間去陪著他,愛著他。
食指微有些顫抖的輕輕劃過他俊挺的眉宇,輕輕劃過他的眼角,輕輕劃過他的鼻樑,彷彿俏皮的用指尖在他好看的鼻尖上輕點,再輕輕劃過他微微泛白的嘴,無比珍惜無比留戀的細細的深深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這不是夢,這是真實的。
真實的凌司煬。
她用了三天的時間看清楚現在真的不是夢,可是這個終於在現實中重新回到她身邊的男人,卻彷彿心底多了一道異常堅韌的屏障,將所有的一切都隔絕,特別是,隔絕了她這個叫做蘇瞳的女人。
食指輕輕回到他的鼻樑,溫柔的輕撫,明明眼裡閃著淚光,卻偏偏硬是笑著,滿眼的愛,勾著嘴角,笑的好暖好暖。
「凌司煬,你怎麼可以這麼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