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第二日清早,她便冷漠的將他拒之於千里之外,再不讓他靠近,更加努力學毒術和武功,她赫然的站在一臉憤怒卻也痛苦的文帝面前告訴他,她會報復他,會讓他痛苦一生一世,即便是死了,即便是下地獄也永生不得安寧。
拓跋玉靈嫁給文帝十年,十年間,她與他只有兩次行過房,第一次,便是洞房之夜,然後不到一年後她生下了一雙皇子,然她卻在看向那對兒子一模一樣的臉時忽然殺了當時在寢宮內的太醫和所有知道她生下孿生子的一切人,她在後出生的那個孩子臉上刻出一塊血蝶的痕跡,彷彿是曾經她最愛的那個男人身上的那塊紅血的似蝶般的胎跡。
兩個孩子,七皇子凌司煬,風度翩翩,卻驚人的懂事,而被她藏在深宮裡任何人都不知道的二兒子凌司燁,她試圖一次一次找著巧合的機會為他們灌輸著仇恨的記憶,讓凌司燁偷聽到自己的身世,讓小小的凌司煬不得不慌亂又匆忙的推凌司燁離開皇宮,而在安明河外,其實有著她所安排的人在等候將他接走,然後,給凌司燁娶了一個新的名字,花遲。
然就是那一年,她開心的在宮中狂喝著酒,大醉之後卻竟然被文帝遇到,幾年未再有過任何肌膚之親,因為心中覺得未來會有好戲看,便開心的忘忽所以,於是連續三日纏綿,半醉半醒。
十個月後,十三皇子誕生,她卻將之賞給了身邊那位與皇帝有染的宮女,之前就曾讓她假裝懷孕,然後那個宮女一步登天,母憑子貴一朝入正式入了後宮。
然而拓跋玉靈的報復才剛剛開始,她在七皇子剛剛懂事的時候給他灌藥,子母蠱,她要操控這個聰明的兒子,要讓他為她所用,她沒有看見那個第一次喝藥時哭泣的小小的凌司煬坐在地上,滿身狼藉,沒有看到在她在他小小的心靈上種上仇恨的種子後,他嘴邊漸漸升起的驚人的薄笑,她沒有看見之後她每一次打著他耳光說他是沒用的廢物時他眼中那淡淡的彷彿其實是被母后安撫憐愛般的笑,沒有看到他在一點一點成長之餘面對所有的傷害都愈加從容。
她教他武功,教他醫術,裝死駕轟攜著他闖蕩江湖,助他增勢,助他奪皇位,只有這個孩子得了皇位她的報復之路才能更暢通無比,她還要毀了這個江山。
然而她曾以為用子母蠱和這份母子的關係能控制自己的兒子,卻不曾知道這個兒子早已非她所能控制。
她要換一種方式,不聽話的人不能留,她下了奇毒,拿給他喝。
那時,剛剛十幾歲的凌司煬盯著手中的湯,開心似地笑著,就那樣看著碗中的湯許久,微笑著將之喝了個精光。
她將只剩一口氣的他關進石棺,要送往皇宮告訴所有人七皇子死了。
卻在第二日看見那個面色憔悴的孩子赫然站在自己面前,用著自己再也無法看得懂的眼神,溫柔的,安靜的,悄悄的,卻是毫不留情的……反抗……還有,意想不到的報復。
在拓跋玉靈的印象中,凌司煬這孩子一直都是一個很安靜的人,很聽話,很乖,她常常給他子母蠱,畢竟是種蠱,沒多久他就要服毒,小時候最開始的幾次他會反抗,後來,他即便明白了那是什麼,卻總是笑著自己主動喝光。
她打他,罵他,逼著他殺人,他一一聽從,她說他是窩囊廢,殺完了人還把人家埋起來做什麼,警告他不許這樣,於是他從此學會了殺完了人將之掛在城門上示眾,她說她恨玉夏國,恨玉夏國真的讓她來和親,於是她讓他以後覆滅玉夏國,卻不知這正中他心意,他也恨那個地方,有著鳳凰血的玉夏國,可以做出子母蠱的玉夏國,生出了拓跋玉靈的玉夏國。
拓跋玉靈永遠不會忘記,在她親手殺了文帝的那一夜,凌司煬從角落裡走出來,將她滿手的血擦去,將她手中纂著的文帝的心臟搶了過去,然後將她從此打入竹林。
第二日,文帝駕崩,如她所願般被小小的凌景玥看到了凌司煬滿手的血,不得不承認,那時候她還以為凌司煬這孩子真是配合她。
而當他第一日做為皇帝的那一天,他將文帝的骨灰替她拿了來,卻也就是在那一晚,她看著那個被自己親手培養起來的兒子靜靜的,第一次跪在她面前,身著白色的長衫,對著她行了三個大禮,然後,他起身,用著漠然的眼神警告她。
她看到自己的兒子笑的很溫柔,十五歲的年紀,其實應該剛剛懂事,可是這孩子似乎是從知道自己的身世時就不曾孩子氣過,也不曾有過任何童年,他一味的順眾,卻竟然只是為了今天這樣的一刻,行了三個大禮,感謝她的生育之恩,然後,從此斷絕母子關係,他與她拓跋玉靈,再無瓜葛,且她也誤服了他所制的毒,既然她想控制他,他便以其人之道還制起身,雙雙控制,直至到雙雙而死的那一天。
她從此無法離開竹林,從此暗無天日。
她那夜瘋狂的尖聲笑著,將所有所有一切一切的真相告訴了他。
然而那個忽然又知道自己不是孽種,忽然又知道所有真正的真相的凌司煬,卻對著她淡淡一笑,他說他知道凌景玥的身世,他早已知道一切。
原來她在懷有凌景玥的那一年自己一個人關在宮裡誰也不見,卻在生產的那一晚凌司煬就在宮外,親眼看到凌景玥的出生。
他知道一切,從七歲那一年就知道了完完整整的一切,卻表面上彷彿依然被她蒙蔽一般一直配合她,直至今日。
那一刻,拓跋玉靈指著他的鼻子咒罵他的不孝,他淡笑以對,她說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她賜予的,她大罵著他,她說他恨文帝,她要看著文帝最後的三個兒子自相殘殺!
他那夜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賞給她一件火紅色的衣服,淺笑的告訴她:「這是父皇駕崩前的一夜,讓兒臣交給母后的禮物。」
那件火紅色的衣服,是拓跋玉靈當初在宮外要與所愛之人成親時所穿的大紅的嫁衣,她就是穿著這件衣服被文帝強佔,上邊還有一道撕裂的痕跡,卻被文帝早已派人在上邊用同樣顏色的紅絲線繡了一道鳳凰圖,從此,拓跋玉靈唯一所擁有的,便是這件火紅的嫁衣,十幾年,朝夕相伴。
這些年,她與這個兒子常常會見到,他常會帶上面具進到竹林與夜魄學武,一半比試一半學習對方之精妙,又同時找機會向她索要子母蠱的解藥。
可他不曾求過她一句,每次都是那麼讓人看不懂的淡淡一笑,從容不迫,那是她的兒子,可是她發現自己竟從未看懂過。
她恨著這世間的一切,幾年間紅顏白髮,容顏未老卻是青絲一夜變白,她討厭極了那些頭髮,便常常以墨染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直到九年後的某一天,一個女子闖入竹林,見到了那個被夜魄打傷的銀風,拓跋玉靈頓時散放毒煙要將之毒死,哪知她忽然跑到銀風面前將他拽走。
後來的後來,她忘記了究竟有多久,當她聽說百姓間流傳著她早年散佈出的話,當她聽說睿王凌景玥要逼宮之時,她得意的想著總算是等到了這一天,可是忽然有一個看起來微微有些眼熟的女子忽然跑進竹林。
身懷五個月的身孕,卻跪在地上說出了她是誰,她囂張的大喊著要見她,她跪了一天一夜,拓跋玉靈不耐煩,第二日開始畫著那張未完的圖。
拓跋玉靈從不知道,筆下本想畫的是她曾經愛過的男人,卻何時筆下所畫出的臉越來越像印象中初見時的文帝,而她卻不自知。
當那個凌司煬的皇后,也就是拓跋玉靈的侄女也是兒媳,當他虛弱的倒在地上,拓跋玉靈本想讓夜魄將她殺了,毀屍滅跡免得凌司煬那孩子找自己麻煩,卻當那個女子明明暈了過去卻忽然睜開眼睛一臉執著又倔強的看向她時,二十幾年未曾再起過波瀾的心,終也還是彷彿被什麼震到痛到無以復加。
那個眼神,她拓跋玉靈曾經也有過。
年輕的時候,拓跋玉靈公主囂張跋扈,一雙明亮的滿是倔強和執著的眼睛清澈美麗,靈動的身影在玉夏國間如仙般被人傳訟愛慕,她也曾堅強,也曾勇敢,也曾明知沒有希望卻偏偏固執的堅持,也曾像這個拓跋落雪一般用著這樣的目光去看過別人。
熟悉的東西敲進心裡。
那一刻,拓跋玉靈才恍然覺醒,原來她早已過了二十六年不是人的生活。
昏昏沉沉中,總有什麼人用著冰涼的東西覆在她的額際,蘇瞳總想睜開眼睛去看看,卻是睡了醒,醒了睡,每一次剛微微的睜開眼,就被一種由心尖上蔓延至全身的刺痛拉攏回去,繼續淹沒在一片無盡的黑暗之中,沉沉浮浮,找不到方向。
「怎麼還沒醒?她這樣渾身發燙已經兩天了,腹中孩子的生命越來越微弱……」
耳邊彷彿有誰在急急的說著什麼,還有什麼人在對話,隱約中,聽不真切。
心口撕裂了一般的痛到無以復加,她渾身發熱,心口灼燙著彷彿印下一個深深的烙印。
凌司煬。
凌司煬……凌司煬……
忽然間好想見他,忽然間好想他。
仍記得初見時,他歪著頭對著她迷幻般的溫柔一笑,在她大吼著讓他脫衣服時,他無邪的微微歪著頭淺笑著問:「你剛剛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