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你找我有事嗎?」曉冉又問。舒榒駑襻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方婷是陸霆鈞的表妹,她來找她,多半和陸霆鈞脫不了干係。
方婷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樣,笑著又道,「放心,不是關於我哥的事兒。曉冉,我們也算是熟人了吧,不能請我上去坐坐嗎?」
「嗯。」曉冉並沒有拒絕,方婷只是一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她沒有決絕的理由,何況,她們的確有過交集,好像每次她生病,她的醫生都是方婷。
曉冉將她請進房間,又問,「想喝點兒什麼?飲料還是礦泉水?」
「礦泉水。」方婷回道。很快,一瓶未拆封的農夫山泉就遞了過來。「謝謝。」方婷又是一笑妾。
「找我有什麼事嗎?」曉冉在她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又開口問道。她可不認為方婷是無聊到找她來排遣時間。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截了當的進入正題,免得浪費彼此的時間。
「曉冉,有時我很喜歡你的直截了當。」方婷放下水杯,從包中取出一疊照片,「你先看看這個吧,然後……」方婷微頓了下聲音,「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講一個故事給你聽。」
曉冉翻了幾下面前的照片後,臉色果然變了。畫片大多是在昏暗的環境中拍攝的,不難猜出是酒吧,夜總會等地下場所。但畫片又十分清晰,顯然是專業人士拍出來,或許是私家偵探,或者是狗仔。而男主角,都是同一個人,那個剛剛還信誓旦旦對她說:我永遠不會背叛你的男人——李學威墼。
而照片上的女人卻形形色色,幾乎沒有重複,呵,還真是一個風流才子。
「就是讓我看這些嗎?」曉冉嘲弄一笑,又問,「如果我沒猜錯,這些應該都是陸霆鈞的傑作吧。」方婷自然沒那個本事和心思弄到這些東西。
方婷有些尷尬的一笑,「曉冉,我哥也是為了你好,李學威他就是一個混蛋。」她說完,臉上露出幾分諷刺的苦笑,「或許你還不知道吧,我以前是他的情人。」
她的話,當真是讓曉冉震驚了。她看著方婷,一時間竟反應不過來。
方婷又是一笑,不以為意的聳肩,但眸中卻擎著淚光。「現在,可以聽我講故事了嗎?」
曉冉木然的點了點頭。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那時候我剛剛從醫科大學畢業,被分配到醫院實習,李學威是我的病人。」她的目光隨意掃過曉冉略微蒼白的面頰,繼而又是一笑,「那個男人你應該是知道的,表面上一副溫文爾雅,有才有貌,我們相處了兩個月後,有一天,他突然說喜歡我,要和我交往。」方婷搖頭失笑,笑靨更苦澀了。「我答應了,你可以想像,一個單純的小女孩,怎麼可能抵擋他那樣成熟男人的誘.惑。他一直都很紳士,對我從不冒犯,就是這樣的男人,反而讓我越陷越深。」
方婷的目光有些飄忽,似乎回憶起什麼極甜蜜又痛苦的事。「記得那是他的生日吧,我將自己交給了他,本以為,幸福會從此開始,卻沒想到,那是所有痛苦的根源。隨著交往入深,我才發現了他的秘密,那時候我們同居,每晚他都會背著我打一通電話,每隔三個月,他一定會消失一段時間。他對我說是出差,我就真的信了。後來,一個無意,我接聽了他的電話,才知道他在美國已經結婚了,並且,還有一個兒子。」
方婷還是哭了,但她仍裝出一副漠不在乎的模樣,反而讓人看了更心疼。「我和他大鬧了一場,哭喊著要分手,他不放開我,又不肯離婚,後來,我們就不清不楚的糾纏著,那段時間,真的很痛苦。他一次次的敷衍我,說讓我等他,說他會離婚的,卻又一如既往的定時回美國去看他的妻子和兒子。我依舊不停的和他鬧,又無法和他分開,又一次鬧得洶了,他對我大吼:是你心甘情願和我上.床的,我又沒逼你。」
那個時候,方婷才真正的意識到李學威是一個怎樣的人,典型的『三不男人』,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
「事情真正鬧大的時候,是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李學威沒辦法,才答應我一定離婚。他也真的回美國去辦理離婚手續。那時,我還沒有任何自知之明,其實,我就是個不知廉恥的『小三』,他妻子才是個無辜可憐的女人。他們辦理離婚手續不久,他那個一直陷於悲痛,情緒不穩的妻子,在抱著孩子過馬路的時候沒有看紅綠燈,兩個人都被飛馳的汽車撞死了。然後,李學威也崩潰了,他失手打了我,我肚子裡的孩子就是那個時候沒有的。」
方婷說道最後,竟然已經沒有情緒了。痛到極致的時候,便是麻木。
曉冉震驚的看著她,幾乎不可置信。她無法想像,李學威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卻是徹頭徹尾的衣冠禽獸。「方,方婷,你還好吧?」
「沒事兒,反正都已經過去了,噩夢結束了。」方婷笑笑,溫和的目光落在曉冉身上,唇角微微上挑。「我剛剛在樓下見到了你們在一起。看樣子,他應該還沒有得到你。曉冉,你很聰明,沒有被感情沖昏頭腦。」
曉冉面無表情,她很想諷刺的笑,卻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沒有方婷想像中的冷靜自恃,只是,她心中滿滿的都是陸霆鈞,她的身體又怎麼可能去接受另一個男人呢。
「曉冉,我來這裡,並不僅僅是因為受了我哥的囑托,我只是不想同樣的噩夢在你身上上演,曉冉,離開李學威,更不能嫁給他。」
曉冉終於吃力的牽起一抹苦笑,知道了這一切,如果她還會嫁給李學威,那她真是病的不輕。
「好了,我也該走了,至於我說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方婷起身,向門外走去,似乎想起什麼,又停住腳步,「如果你還是不相信我說的話,大可以去親眼看看,他在『夜闌珊』經常有場子,想要捉.奸可不是什麼難事。」
曉冉並不是不相信方婷的話,她只是想給自己和李學威最後一個機會,如果親人不足以信任,如果愛人不足以信任,那個在她面前溫文爾雅的男人也不足以信任,那麼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去相信什麼。曉冉不停的對自己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她不停的告訴自己:或者是方婷弄錯了。
當她在『夜闌珊』的夜場中看到李學威的時候,唇角揚起了一抹極為諷刺的笑,曉冉無法形容那是一種怎樣的感受,說不上疼痛,卻那樣的難過。李學威就坐在哪裡,人潮湧動中,半抱著一個衣著暴露的女人,姿態曖昧而親密。
曉冉淡漠的站在原地,隔著並不遙遠的距離,她靜靜的凝視著他。或許是感覺到了異樣的目光,李學威的頭從女人的肩上抬起,對上曉冉一雙淡漠如水的清澈瞳眸。一瞬間,他震驚在原地,也僵硬在原地,沒有絲毫反應。燈火旖旎,照在他英俊的臉龐,卻再也沒了往日的溫雅,和夜場中每一個猥褻的男人沒有任何區別。
或許是這樣喧鬧的場所不太適合曉冉,她覺得胸口悶悶的,幾乎無法喘息。她沒有上前質問,安曉冉自然是做不出那些潑婦的行為,她只是默默的轉身,異常決絕。而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彼此都知道,他們之間徹底完了。
李學威也沒有去追,因為他是聰明人,此情此景,無論他再解釋什麼都已經蒼白而無力。男人逢場作戲,本就稀鬆平常。但這樣的話,在曉冉那裡,只能換來一個響亮的巴掌。
冬日的夜晚很冷,曉冉一個人孤零零的走在空蕩的街道上。路邊長椅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花,她站在長椅邊,呆愣的凝視了許久。突然憶起那個迷失的片段,李學威將她從路邊撿回去,並對她說:曉冉,我帶你回家。除了陸霆鈞,他是第二個對她說這句話的人。她真的很想相信他,就像曾經相信陸霆鈞一樣,可是,他們都欺騙了她,他們騙得她好慘。
曉冉屈膝跪在長椅旁,身體蜷縮成一團,顫抖的哭泣著。她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她還能去信任什麼。陸婉為了安國梁犧牲了她,陸霆鈞為了家族捨棄她,李學威不會為了她一個而捨棄整片森林,即便是安安,也不在屬於她了。
曉冉可憐兮兮的坐在路邊的雪地上,就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孩。寒冷,讓她響起了給安安買的童話故事書,賣火柴的小女孩。沒有火光,曉冉仰頭望著頭頂昏黃的路燈。恍惚中,她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看到了母親溫柔的面龐,看到了父親慈愛的笑,看到她也像普通的孩子一樣,有一個溫暖的家,她從不曾被父母拋棄過,從不曾錯失過所愛的人……
路邊的音像店播放著一首那英的老歌《不管有多苦》,曾經,她很喜歡很喜歡這首歌,因為每次唱著聽著,她都會哭。
「站在屬於我的角落,假裝自己只是個過客,我的心在人群中閃躲,不懂我們之間這份真情,犯了什麼錯,若你不是你而我不是我,那又多快樂,不管與你的路有多苦,我只想要擁有最後的祝福。再多的傷害我都不在乎,願你我掙脫一切的束縛,不管與你的路有多苦,擦乾眼淚告訴自己不准哭,我不怕誰說這是個錯誤,只要你我堅持永不認輸……」
曉冉跟隨著曲調,輕輕的哼唱著,淚珠順著眼角落下來,帶著最後一絲殘存的餘溫。原本被凍得瑟瑟發抖的身體竟然突然不冷了,她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哪裡知道這是身子已經被凍得麻木了,寒冬臘月,是足能凍死人的。
沉重的眼皮,終於讓她的視線從昏黃的燈火上移開,她想要從地上起身,才發現,每挪動一下手腳,都是那樣的疼痛。但安曉冉一向是不怕疼的,還有什麼比心疼來的更猛烈呢。她踉蹌的從地上爬起來,搖晃不穩的一步步向前走去。前方是d市最繁華的街道,店舖雖然都關閉了,但櫥窗卻是亮著的,曉冉就這樣,跌跌撞撞的,一步步向溫暖的源頭而去。
當方婷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陸霆鈞就有些慌了,她知道曉冉是個固執的讓人頭疼的女人,想來不撞南牆不回頭。但此時,已經不是責怪方婷多嘴的時候了,畢竟,方婷也是無心之失,但她根本就不明白,這話從別人口中聽到,與自己親眼見著是完全不同的。曉冉的性子,親見了李學威濫情的模樣,不傷心才怪。
黑色大奔車在道路上胡亂的奔跑著,他不敢確定曉冉對李學威的感情究竟有多深,但她不是一個輕易做決定的人,既然會和李學威談婚論嫁,至少證明,她是信任那個男人的,而被判的滋味,又如何會好受。
陸霆鈞此時幾乎是心亂如麻,他只期待著快些找到曉冉。從夜幕降臨,直到寒冷深夜,他幾乎開車跑遍了大半個城市。慌亂中,他隨手點燃了一根煙,剛吸了兩口,他便尋到了心心唸唸的倩影。空曠的街道上,明亮的玻璃櫥窗前,那一抹身影說不出的落寞。
天空揚揚灑灑又飄起了雪花,陸霆鈞將大奔車停在路邊,慌忙下車。
雪越下越大,風雪中,兩人相差不過兩步之遙,雪落在身上融化了一片,卻沒有絲毫的狼狽。女孩安靜的趴在櫥窗上,睜著一雙空洞的大眼,好似在看著櫥窗之內純白如雪的婚紗,又好似什麼都沒有看,黑色瞳眸沒有一絲華彩,空洞的讓人心疼。
「冉冉。」他溫柔低喚,聲音中帶著小心翼翼。
許久後,曉冉才遲疑的回頭,渙散的視線稍稍有了一絲焦距,她看著他,竟沒有半分憤怒,反而是淒苦的笑著,笑過之後,又回頭看向身後櫥窗,指尖沿著玻璃櫥窗中婚紗的弧度遊走,「陸霆鈞,你看這件婚紗多漂亮啊,和那天王媛身上的一模一樣。」
陸霆鈞站在她身後,沉默不語,一雙劍眉,卻越蹙越緊了。
她的側臉貼在冰冷的櫥窗上,又沉默了許久,才轉身向前,跌跌撞撞的繼續走著,對於一旁的陸霆鈞,幾乎視而不見。
此時,雪開始越下越大了,陸霆鈞自然是不可能讓她這般走掉的,他帶著幾分薄怒,將她早已都得冰冷的身體擁入懷中。「夠了安曉冉,你把自己弄成這樣,究竟是想懲罰別人,還是懲罰自己!」
曉冉被他反鎖入懷,卻沒有絲毫的掙扎,只是揚起一張倔強的小臉,她笑著,笑容卻那樣的蒼白,「陸霆鈞,現在你滿意了嗎?」
「我滿意什麼?」陸霆鈞臉色更沉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啊。」她又是笑,笑的甚至有些放肆,「連我自己都這樣認為了。四年前,你對我說:願意為我而死,我就相信了。你說:冉冉,我們回家。我就真的不顧一切的跟你走。可是,你卻將我送進了監獄。」
說到此,曉冉的身體竟然下意識的開始顫抖了,那是一段連她自己都不堪回首的記憶。「陸霆鈞,你一定不知道那裡有多可怕,那裡的人都無法容忍安安的存在,每一天,我都不敢睡,因為我怕睡著的時候,肚子裡的安安就會無聲無息的消失掉。你一定不會明白,那時的我,只有安安了,他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勇氣。有時支撐不住的時候,陷入昏迷,但每每又在噩夢中驚醒,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我肚子裡的安安還在不在,陸霆鈞,你能想像那是一種怎樣的日子嗎?」
「別說了,冉冉別說了。」他終於再也無法隱忍的晃動著她的身體,試圖去喚醒她現在疼痛中的意識。她的故意的嗎?她故意要讓他自責,讓他痛不欲生。陸霆鈞無可否認,是他的嫉妒與自私,害的曉冉經歷了人世間最殘忍的對待。
曉冉單薄的身體在風中顫抖,好像一直搖曳著,下一刻便要碎裂的花片,「我很傻,是不是?即便這樣,我還是想要去相信你。你說會給我一個未來,我就傻傻的期待著,直到那件婚紗穿在王媛的身上時,我才明白,那不過是一個虛幻的夢。」曉冉顫抖的手臂,直指著櫥窗中那件漂亮到刺眼的婚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