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冉低柔的笑著,又說道,「好巧,在這裡遇見你。舒骺豞曶」她記得,他叫程向北,校學生會主席,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男孩似乎有些懊惱,狀似隨意的聳肩,「一點也不巧,為了能遇見你,我已經翹了三堂課,並且是很重要的三堂課。」
曉冉聰明的頭腦一時間竟有些短路了,她睜大了一雙清澈的眸子,扇動睫毛,略帶不解的看著他。
男孩又是一笑,無奈的想著,自己的表白是不是有些太過隱晦,以至於被表白的對象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晚上小禮堂有一場電影,就是這個,《傲慢與偏見》,想去看嗎?正好我有票。」他隨意的指了下曉冉手中的書。
「好啊,謝謝你。邃」
「安曉冉,你已經和我說了太多的『謝謝』。可惜,我這個人不會說『不客氣』。」他的笑話有些冷,但曉冉還是笑了,嫣然一笑,在落日餘暉下,美得讓人窒息。
其實,世界上哪兒有那麼多這樣湊巧的事,小禮堂大多播放一些近期上映的電影,這樣才迎合學生的口味。為了這個謊言,程向北費了好大的心思,才賄賂播放室的員工,將《不見不散》換成了老掉牙的《傲慢與偏見》。
很多事,就這樣順理成章的發展了下去,他們總是會不期而遇,程向北陪她看電影,上自習,在食堂吃飯。在女孩還是懵懵懂懂的時候,留言已經傳遍了整個d大校園竽。
對此,曉冉有些懊惱,她居然天真的對他說,「對不起,我好想給你帶來麻煩了。向北哥,其實,我可以照顧自己的,你不需要再非心思照顧我。我不想在給你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你所說的『不必要的困擾』,只得是那些流言蜚語嗎?」
曉冉沉默,微揚著頭,一雙璀璨明眸,無辜的看著他。
程向北唇角邊的笑,逐漸溢開,「曉冉,你知道消滅留言最好的辦法是什麼嗎?」
「什麼?」她不解。
「就是將留言變成現實。」他說完,低頭輕吻了她額頭。
曉冉永遠也忘不掉那個仲夏的午後,梔子花樹下,他對她說:「曉冉,等你長大做我的新娘,好不好?」
白色的梔子花瓣一片片落在她的裙擺上,那是曉冉此生見過的最美的風景。
曉冉一度以為,這就是她的全部了,有人寵著,愛著,將來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如果沒有發生那場意外,這會是曉冉全部的人生。
可是,命運平穩的軌道卻在六年前那一個深秋發生了巨大的轉折。一群亡命之徒綁架了曉冉,向安國梁勒索五百萬,安國梁做了一輩子官,的確有些家底,但五百萬畢竟不是小數目,一時間,他根本籌集不到那麼多錢。
但那是一群亡命之徒,曉冉在他們手中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廢舊的工廠中,曉冉被綁在一間破舊的廠房裡,屋內伸手不見五指,只有狹小的天窗中透出一縷微光。那時的曉冉只有十六七歲,她真的很害怕,隔著一道鐵門,門外時常傳來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污穢不堪。
她被人用繩索鎖在柱子上,好在這群人只是求財,並沒有碰她一根手指。但漫長的三天過去了,安家依舊沒有籌夠錢來贖人,那幾個亡命之徒有些安奈不住了,開始不給曉冉吃飯,也開始毛手毛腳。
「這小妞兒長的可夠水靈的啊,估計著還是個處吧,老子還真想嘗嘗這妞的鮮兒。」一個中年男人蹲在曉冉面前,伸手掐住她的下巴。
撲面而來的是濃重的酒氣,讓曉冉幾度作嘔,她狠狠的瞪著他,很怕,卻絲毫不肯示弱。「我爸爸是副市長,如果你們敢動我,我爸不會放過你們的。」
「呦,這丫頭還夠辣啊,老子就喜歡這一口。」男人猥褻的笑著,扯了上衣就要撲上來。
曉冉嚇得尖叫,萎縮的後退著,男人骯髒的手掌眼看著就要抓住曉冉的腳踝,卻被另一個人攔住。
「你tmd色.欲熏心啊,我們求財,別把事情鬧大了。只要有了五百萬,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啊。」
如此,總算躲過了一劫,接下來,又是漫長而恐懼的等待,直到程向北出現。他好像從天而降的騎士,曉冉見到他的時候,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
「噓,別出聲。」程向北來到她面前,溫柔的用指尖抹掉她臉上的淚痕。「曉冉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嗯。」曉冉用力的點頭,那一刻,她是那樣的依賴他溫暖的胸膛。
然後,他們逃了。也許,那是程向北做過最衝動的一件事,他發現曉冉下落的時候,應該第一時間找人救援。他以為自己會是解救曉冉的英雄,卻從來沒估量過自己的能力。然後,悲劇就發生了,他們才跑出荒廢的工廠,那些匪徒就追了上來,程浩南護著曉冉,兩人手牽著手奔跑在雜草眾生的荒野上。嬌弱的女孩完全跟不上他的腳步,不停的跌倒又爬起。
他們被追上了,當時,如果束手就擒,或許事情不會演變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程向北很是英勇的和匪徒搏鬥,激怒了那群亡命之徒,然後,其中的一個開了槍,槍口本來是對著曉冉的,但千鈞一髮之際,程向北突然撲了過來,將嬌弱的女孩擋在了身後。
「向北哥!」曉冉厲聲的呼喊,眼睜睜看著他在自己面前倒下,倒在她懷中,鮮紅的血染了了她身上的白裙,那樣的刺目的顏色。女孩顫抖著,眼前都被鮮血覆蓋,天地間,好似都變為血紅。
「曉冉,對不起,不能再陪著你了,對不起,不能兌現承諾……」他似乎很痛苦,沒說一個字,都十分的吃力,鮮血順著胸膛的傷口不停的向外湧出。他的身體開始抽搐,聲音越來越無力。
除了哭泣,曉冉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她緊擁著他的身體,卻覺得他是那樣的冰冷,她根本無法溫暖他。該說對不起的人是她,是她將他帶入了絕境。「向北哥,求求你不要死,你答應過曉冉,要陪曉冉一輩子的,你怎麼可以失言……」
「曉冉,答應我,你一定要幸福。」他說的很吃力,曉冉不停的搖頭,淚珠子辟啪的滑落,
「沒有向北哥,誰給曉冉幸福?向北哥,你一定要撐住。」
程向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牽起一抹笑容。然後,他說,「曉冉,無論天堂地獄,你要相信,我對你的愛,無堅不摧。」
那是程向北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幾個匪徒見鬧出了認命,也不敢再逗留,匆慌的逃走了。他們在荒野中被困了整整兩個小時才得救,程向北也錯過了最佳的救治時間,被送到醫院的時候,他已經昏迷不醒。程母在手術室外哭的嘶聲力竭,曉冉無助的萎縮在角落,目光呆滯的盯著手術室上亮著的燈光,一分一秒,都好像一世紀那樣漫長。
手術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對於醫生來說,這是一場十分失敗的手術,不過是為了拖延程向北死亡的時間而已。為首的醫生摘下臉上的口罩,沉聲說道,「腦細胞已經死亡,心跳估計也是下一秒的事,你們節哀吧。」
「向北!」程母聲嘶力竭的哭嚎,最後昏厥了過去。
曉冉躲在角落中,掩唇哭泣,一張小臉慘白的幾乎沒有了顏色。向北哥哥是她害死的,她是殘忍的劊子手。當時,安程遠坐在她身邊,將她單薄的身體擁在懷中,臉色也不太好看。
眾人都陷在悲傷中時,主任醫生卻走了過來,低聲和程浩南嘀咕著什麼,那醫生話未說完,程浩南就火了,大聲的嘶吼著,「我弟弟還沒死,你們就打他器官的主意,這就是你們所說的醫者仁心嗎?我不想見到你們,馬上給我滾!」
中國人傳統的思想,就是人死後要入土為安,留個全屍。程家失去兒子已經痛不欲生,怎麼可能會答應給別人捐腎呢。這件事,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而已,很快被遺忘。
曉冉做夢都沒有想到,安家所有的悲劇,就是從這裡開始,命運的齒輪,在這一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轉。她的命運,從此被改寫。
一顆冰冷的淚珠順著蒼白的面頰悄然而落,曉冉無聲的用指尖抹掉,清冷的目光緩慢落在陸霆鈞身上。窗外,東方的天空已經露出魚肚白。從遙遠的回憶重回現實,一時間竟有些無所適從。
她微斂起眸光,專注的凝視著面前英俊的男人,一雙乾淨無一絲雜質的眸子,眸光認真而淒傷。「六年前,向北哥為我而死,那時,我告訴自己,下一次再遇見願意為我死,為我生的男人,一定要緊緊抓住他。」
曉冉苦笑著,又是一串剔透的淚珠劃落眼簾,如同寂靜夜空中悄然而逝的流星。陸霆鈞靜靜凝望著她,蹙眉不語。
「你出車禍住進醫院的時候,我對自己說,這一次,不要再任性,要好好愛你。」她的聲音開始哽咽,但唇角依舊揚著笑,只是,那笑容異常苦澀,蒼白的小臉,讓人忍不住心疼。然後,她說,「陸霆鈞,我把心都掏給了你,可是,你又給了我什麼?」她說著,將隱在被褥中的手拿出來,動作緩慢的掀開腕上的衣袖,白皙的手腕內側,是一道深深而的劃痕,那麼醜陋,扭曲著,就像攀爬的毛毛蟲一樣。
「冉冉。」陸霆鈞的聲音暗啞,一把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掌心的熱度透過貼合的肌膚,傳遞給她。「冉冉,對不起。」
「我不想聽對不起。」曉冉脆弱的搖頭,淚珠順著面頰不停劃下來。「如果對不起可以換回安安的命,我可以說成千上萬個。六年,六年之後的今天,我卻要再次面臨生死。陸霆鈞,你知不知道,那是怎樣的痛。」
曉冉的手掌緊握住心口的位置,藏在胸口中的心臟,疼痛的幾乎要停止跳動。陸霆鈞站起身,讓她的頭貼靠在自己胸膛,他又怎麼會不懂!或許,沒有人比他更懂,當初失去母親時的疼痛,傷口尚未癒合,而同樣是六年,他再次面臨著要失去親人。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果知道會有今天的撕心裂肺,當初,他一定會放棄仇恨,好好的愛她,好好的疼安安,將他們當做心肝寶貝一樣寵上天。
「陸霆鈞,扶我去看安安吧,我要去送他最後一程。」曉冉流著淚,強撐著虛弱的身體走下床。陸霆鈞心疼的將她打橫抱起,向監護室走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很快就接近醫生給出的二十四小時極限,而安安依舊沒有絲毫要甦醒過來的痕跡。曉冉和小遠換了無菌服走進監護室中,陸霆鈞與顧希堯夫婦停留在外面,目不轉睛的凝視著,醫生已經下了病危通知,現在安安還有生命的氣息,但也許下一刻,他就會變成一具失去溫度的屍體。
監護室中,曉冉緊握住安安的手,滾燙的淚一顆接著一顆滴落在安安蒼白的小手上。他總是溫熱的手掌,此刻卻是冰冷的。「安安,媽媽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媽媽,你真的忍心這樣丟下我嗎?」
小遠半蹲在床邊,伸手撫摸著安安平靜而失去血色的小臉,記憶中的安安,是最喜歡笑的,一張漂亮的小臉,臉頰邊含著淺淺的梨渦,他的笑容比陽光還要明媚,這樣的小天使,上天卻要殘忍的將他帶走。
「安安,你快點醒來,我們一起唱《三隻熊》好不好?你不是說過,要找到爸爸,過熊寶寶一樣幸福的生活嗎?」
曉冉沉默的傾聽,淚卻流的更洶了。她以為她的寶貝足夠堅強,可以在單親的環境中健康成長。卻從來不知道安安想要爸爸的欲.望這樣強烈。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太粗心了。是她對不起安安。
「三隻熊生活在一家,熊爸爸,熊媽媽,熊寶寶。熊爸爸胖胖的,熊媽媽卻苗條,熊寶寶好可愛,每天每天在長高……」
曉冉和小遠一起唱著安安最喜歡的三隻熊,哽咽的聲音,唱出來的歌早已走了調,歌聲飄蕩在淒冷的病房中,帶著不盡的哀傷。
你相信奇跡嗎?當人走入絕境,希望突然來臨的一瞬間,就是奇跡。躺在病床上的安安,蒼白的指尖突然動了一下。曉冉不可置信的張大了嘴巴,淚珠成串的落下來,無聲無息。
「阿姨,安安動了,我看到安安的手指動了。」小遠大聲的喊道,淚痕縱橫交錯的小臉上,顯出驚喜。他站起身,不顧一切的去搖晃安安的肩膀,沙啞的大聲呼喚,「安安,我知道你聽到了,你快醒過來,求求你醒過來!」
厚重的玻璃窗外,陸霆鈞等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以為安安不行了,陸霆鈞高大的身體順著冰冷的玻璃窗緩緩滑下,癱軟在地上,他痛苦的用雙手摀住頭,壓抑著哭聲。
「醫生,醫生!快叫醫生,也許還有一線生機的,也許還有救的……」笑恩放聲痛哭,推嚷著,讓顧希堯去喊醫生。
很快,醫護人員都趕了過來,但當他們進入監護室時,安安已經睜開了眼睛,漂亮的墨眸還有些朦朧,但他已經醒了,渡過了最艱難的時期。
醫生對孩子進行了全面的檢查,然後,如釋重負的對眾人一笑,「真的是奇跡,孩子已經脫離危險,只要好好的配合治療,他會慢慢好起來的。」
幾日以來,陸霆鈞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他的陸寶,終於回來了。「辛苦您了。」他有些吃力的笑了一下,一張俊顏,已經憔悴的不曾樣子。
「孩子還小,受了這麼大的重創,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笑恩又擔憂的問道。
「放心,一般情況下應該不會。我們會對他進行最全面的監控與治療,孩子正是成長階段,恢復起來會更容易,他會健康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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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安安醒來後會發生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