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又僵硬了些,陸老爺子臉色更沉。舒骺豞曶這絕對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兒,想他陸部長叱吒風雲多年,多少大人物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如今卻被一個不滿三歲的小屁孩徹底忽視了。
許是吵鬧的聲音太大,王媛慌忙的從廚房走出來,雙手還沾著水珠。「伯父,霆鈞難得回來一次,您何必發這麼大的火,有什麼事可以慢慢商量。」
「商量?這事兒還真該好好商量商量了。」陸佳敏嘲弄的插了句,目光掃了眼陸霆鈞懷中的孩子。如今陸氏集團被陸霆鈞一手掌控,陸佳敏早已不滿多時,不過是敢怒不敢言,現下自然是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王媛順著她的目光探去,當看到陸霆鈞親密的抱著一個與他模樣相近的小奶娃時,只覺得眼前突然一黑,險些沒背過氣去。當年陽陽被接回陸家,她維持著大家閨秀的賢惠大度,欣然接受,轉眼不過三年光景,陸霆鈞竟然又抱回了一個。
她很想歇斯底里的質問,甚至想撲上去撕爛那張與陸霆鈞相似的小臉……可是,理智卻告訴她不能這麼做。於是,她強迫著自己彎起唇角,邁開沉重的腳步走到陸霆鈞面前,彎身看向他懷中寶貝。「這麼漂亮的小娃娃,和我們霆鈞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遴」
「阿姨,你是誰?」安安仰起頭,蹙著眉心問道。
王媛笑的有些僵硬,只覺不喜歡寶寶清澈的明眸。那麼似曾相識,卻那麼讓她排斥。「我是你爸爸的未婚妻。」她笑著回答。
寶寶漂亮的眉心蹙的更緊,思索片刻後回了句,「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層」
一句稚嫩的話,讓在場眾人險些沒笑噴,自然是沒人敢真的笑出聲,一個個隱忍的極是難受。
王媛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耐心的解釋。「未婚妻就是你爸爸將來會娶的女人,和他生活在一起,和他共度一生的人。」
這次寶寶終於聽懂了,但也不高興了。轉頭看向陸霆鈞,疑惑的問道,「為什麼媽媽不是你的未婚妻呢?」
陸霆鈞含笑,反問道,「陸寶希望你媽媽做我未婚妻?」
「嗯嗯。」寶寶用力的點著頭。心裡想的卻是如果媽媽和這個總是自稱他爸爸的人生活在一起,他就可以每天纏著他去開飛機了。
「那陸寶回去問問你媽媽願不願意做我的未婚妻。」陸霆鈞笑著刮了下寶寶的鼻尖。
「霆鈞!」陸震川突然怒斥了聲,手掌再次重重拍在桌案上。
王媛臉色很難看,卻還是維持著一貫的賢淑優雅,「伯父,不過是小孩子的戲言,別當真。」她說完,再次轉向安安,問道,「你叫陸寶?陸寶告訴阿姨你媽媽是誰?」
「為什麼要告訴你。」寶寶又是不屑的轉過頭。
「左右不過是一個不要臉的狐狸精,還問什麼。」徐子欣哼哼唧唧了句。
「閉嘴,這哪兒有你說話的份兒。」陸君冷聲訓斥了句,因為她已經看到陸霆鈞的臉色瞬間陰霾。
「你胡說,我媽媽是安曉冉,不是狐狸精。」寶寶突然喊了句,他雖然不知道狐狸精是什麼意思,但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好的形容詞。
安曉冉三個字,一如平地驚雷,所有人都震驚了,陸老爺子冷沉著臉子,王媛一臉不可置信,其他人臉上也是驚愕的神情。
「呦,這回可真熱鬧了,這小傢伙,我是該叫弟弟啊,還是叫外甥。」徐子欣不知死活的再次插話,語調自然是嘲諷的。
「你今天話怎麼這麼多,給我滾到樓上去。」陸君扯著嗓子吼了句,這丫頭是當真被慣壞了,說起話來口無遮攔。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徐子欣賭氣的跑上樓,客廳內,死一般的沉寂。最後,還是陸老爺子率先開了口,只冷冷丟下一句,便轉身向樓上書房走去。「你跟我過來。」
陸霆鈞唇邊笑靨逐漸收斂,將寶寶放在沙發上,囑咐了句,「陸寶乖,坐在這裡等爸爸回來。」
寶寶安靜坐下,點了下小腦袋。
陸霆鈞站在走廊盡頭的書房外,輕巧了下房門後,便推門而入。陸部長靠坐在貴妃榻上,嚴肅的面容十分平靜,手中端著溫熱的龍井,正閉目養神。
「爸。」他低喚了聲後,在一旁沙發上坐了下來。
「嗯。」陸震川悶應了聲,又道,「三年前那孩子沒死吧,安曉冉那丫頭倒是會瞞天過海,我還真是小看了她。」
陸霆鈞不語,算作默認。
「你打算怎麼辦?」陸震川又問,而陸霆鈞依舊沉默,當然,這次不再是默認,而是沉默的反抗。他的意思,剛剛已經說得在清楚不過,他想娶曉冉,然後一輩子和她在一起。
「我還是那句話,陸家的孩子,我一定認,但陸家的媳婦,只能是王媛。」陸老爺子將話說的斬釘截鐵,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陸霆鈞不屑哼笑,心想那女人真真是有容人之量,兩個私生子領回來,她還能面不改色。
「你和王媛的婚事一拖再拖,現在也該是時候了,選個日子把婚事辦了,我也省份心。」陸震川沉聲說著,將手中茶杯輕放在桌面上。
陸霆鈞沉悶了半響,才開了口,「爸,婚禮的事不急,最近我軍區的事兒多……」
「每次都是這個借口,你說的不膩,我聽得耳朵都生繭子了。軍人也有婚假。何況,你和王媛都住在一起了,我總該給王書記一個交代。」陸震川帶了些怒意的反駁。
陸霆鈞嘲諷的揚了下唇角,好似聽到了極諷刺的笑話。住在一起就要給個交代嗎?那曉冉孩子都給他生了,他卻連一個名分都不能給她,那才是委屈了他的冉冉。
何況,是王媛已他的未婚妻自居,杖責老爺子這個後盾硬是搬進了陸家,她那麼想爬上他的床,他還真就成全她。既然老爺子巴不得他們有點什麼,既然她白白送上門,他不要倒是矯情了。只是,想嫁他為妻,她王媛還不配。
「爸,結婚是大事,我想慎重考慮一下。我希望這件事,你能尊重我的決定。」陸霆鈞語氣平淡,卻沒有絲毫屈服的意思。
陸震川獨.裁慣了,對這個兒子雖然縱容,卻並不代表陸霆鈞可以隨便違逆他的意。「你的決定?你的決定就是娶一個家世修養都無法與你比肩的女人?你別忘了,就算你們沒有血緣關係,名義上她還是安國梁的養女,是你的外甥女。只要我活一天,就不會讓陸家出現這種亂.倫的醜聞。」
「我可以離開陸家。」陸霆鈞的話十分平靜,好像權勢傾天的陸家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裝飾而已。
這句話,才真真觸動了陸震川的怒點,怒火夾雜著傷心,陸老爺抓起桌上的茶杯,啪的一聲用力摔在地面上。滾燙的茶水迸濺了滿地,陸霆鈞冷眼看著,全然不為所動。如今的位置,他做了三年之久,很多關係盤根錯節,老頭子在想動他,已經不可能。至於陸氏集團,也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陸佳敏的權利早已被架空。三年前,那一聲『爸』當真是將陸震川叫的昏頭轉向,也漸漸失去了察覺。養虎為患,大概便是如此吧。難道陸老爺子真以為送出去的東西還能要回來嗎!沒有了陸家,陸軍長照樣可以呼風喚雨。
「你……」老爺子氣的不輕,一時間竟無話可說。正是此時,房門被咚咚的敲響了,保姆走進來,一臉急迫的開口,「首長,兩個小少爺在樓下打起來了。」
「安安有沒有受傷?」陸霆鈞脫口而出,然後,匆忙的跑了下去。
樓下客廳幾乎混亂了一片,物品碎裂了滿地,幾乎是一片狼藉,孩子的哭聲震得耳膜生疼,幾個大人也慌了手腳,陸佳敏抱著痛哭不止的陽陽,孩子的手臂暴.露在外,上面都是青紫的痕跡。而陸君夫婦緊拉著安安不鬆手,小東西揚著小臉,一臉的倔強不屈,腦袋上腫起一個大包,他卻硬是沒掉一滴眼淚。
「這麼小的孩子拳頭就這麼硬,長大了還得了。」陸佳敏喋喋不休的責備著,顯然是向著陽陽多一些。
「怎麼回事?」陸霆鈞走下來,掃了一眼混亂的局面後,伸臂將安安從地上抱起。溫聲問道,「告訴我,為什麼動手打哥哥。」
「是他先挑釁的,你用煙灰缸打我的頭,還罵我媽媽是不要臉的狐狸精。」安安一張小臉上都是冷怒,那麼小的孩子,卻有那麼複雜的表情。
陸霆鈞歎了聲,語氣竟又柔和了幾分。「那也不能打哥哥,好孩子是不應該打架的,給哥哥道歉。」
「能忍則忍,若忍無可忍,就無須再忍。他罵我媽媽,我就要打他。」安安一臉的倔強,絲毫不肯退讓,更別說道歉了。
陸霆鈞一愣,心中不免失笑,還真是他兒子,打架鬥勇,比起他當年絲毫不遜色。陽陽比他大了三歲,高出整整一頭,竟也沒佔到半分便宜。
「真是什麼媽交出什麼樣的兒子,你看看說的像話嗎!」徐子欣冷笑著哼了句。
「他媽媽就是不要臉的狐狸精,只會勾.引別人的男人,這個野種就是該打。」陽陽又哭喊起來,話說的極是難聽。
陸霆鈞瞬間沉下臉色,居高臨下的俯身陽陽片刻,冷聲問道,「這些話是誰叫你的?」這些難堪的詞彙,怎麼可能出自一個六歲孩童之口。
「表姐說有了小弟弟,爺爺和叔叔就不會再疼我了,也不會在給陽陽買玩具和好吃的,我不喜歡小弟弟,我要把他趕走。」陽陽哭哭啼啼著,在地上打滾。
徐子欣被陽陽出賣,一時間成了眾矢之的,她只覺得陸霆鈞的目光像冷劍一樣,恨不得將她就地處決。陸君也因著著寒意打了個冷戰,她慌忙將徐子欣拉到身後,陪著笑說道,「霆鈞,子欣不懂事,你別和她計較。」她說完,又轉身扯了把女兒,斥責道,「說過你多少次,嘴上就是沒把門的,還不快給你小舅賠罪。」
「對不起,小舅,是子欣說錯了話。」徐子欣低頭嘀咕了句,聲音都在打顫。惹怒了陸霆鈞,那可不是好玩兒的。
「這樣的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徐子欣,你懂我的意思嗎?」陸霆鈞清冷開口,聲音卻沉得讓人窒息。
徐子欣搗蒜般的點著頭,「懂,我懂了。」
此時,陸震川從樓上走下來,見到客廳中的一片混亂,臉色極為難看。板著臉子對陸佳敏吩咐道,「給蘇瑾默打電話,讓她將陽陽接過去幾天。」
「是。」陸佳敏應著,將陽陽抱起。
陸震川轉而又看向陸霆鈞父子,安安一臉不屈的模樣讓他為之一振,這孩子真的很像霆鈞,猶記得當年,他第一次見到霆鈞的時候,他眸中也是這樣倔強的光芒。陸部長微歎了一聲後,又道,「霆鈞,你先帶孩子回去吧。」
「嗯。」陸霆鈞淡應了聲,抱著安安便向外走,他臉色已經冷然,但對安安說話的語氣卻是溫潤的,「陸寶疼嗎?爸爸帶你去醫院好不好?」他溫熱的手掌輕輕的撫摸著寶寶受傷的額頭。但小寶貝顯然不領情,胖乎乎的小手拍開父親的大掌。
「一點小傷而已,又死不掉人。難道要向女孩子一樣哭哭啼啼嗎!」寶寶居然一臉的不屑。
陸霆鈞無奈的一笑,但還是開車帶著孩子去了醫院。方婷見到小傢伙的時候,險些震掉了下巴,她聲音顫抖的指著安安,「哥,這不會是,是你的種吧。」
「廢話。」陸霆鈞瞪了她一眼,「看看他傷的嚴不嚴重?」
方婷彎身在安安面前,含笑看著縮小版的陸霆鈞,伸出指尖想要觸碰他嫩嫩的臉頰,卻被寶寶刻意的閃躲。方婷無奈聳肩,轉頭看向一旁陸霆鈞,眼角眉梢都是笑。「這臭屁的模樣都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陸霆鈞瞪了她一眼,並未還口,只是站在門口邊,有些不耐的點燃了一根煙。
「醫院不許吸煙,怎麼總是沒記性。」方婷嘀咕了句,但很顯然,她管不了陸霆鈞,只好將注意力放在寶貝身上。她用指尖輕觸了下寶貝額頭上高高腫起的包,問道,「這樣碰疼嗎?傷了多久?用什麼砸傷的?」
「有點疼,半個小時前,水晶煙灰缸。」寶寶一一回答,惜字如金。
方婷淡淡的笑,轉身吩咐一旁的護士,「帶他去ct室。」
年輕護士拉著寶寶的小手走出了急診室後,陸霆鈞才開口問道,「傷的重嗎?」
方婷一笑,聽出他語氣中的緊張,「應該沒什麼大礙,先拍個ct片子看看,如果沒有問題,擦些消毒藥水,再開一些消炎藥就可以了。放心,我保證過幾天你兒子還是活蹦亂跳的,肯定不留疤。」
陸霆鈞深吸了一口煙蒂,同樣沒有回答。
方婷整理著桌面上的病例,狀似隨意的輕聲問道,「這孩子的母親,是那個女孩嗎?」
半響的沉默,陸霆鈞依舊優雅的吸煙,並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波瀾,最後,將燃盡的煙蒂丟在地上,踩滅後,低應了聲,「嗯。」
意料之中的答案,方婷沒有絲毫意外,別人或許不瞭解,但方婷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她知道陸霆鈞是什麼樣的人。他是允許心愛的女人給他生孩子。「如果爸媽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很開心的,有空帶這小傢伙回家看看吧。」
「改日吧。」陸霆鈞淡淡然的牽動唇角,片刻後又道,「如果你的孩子還活著,大概也這麼大了吧。」
簡單的一句,方婷笑靨如花的臉蛋瞬間黯淡了下來,手臂一顫,手中資料嘩啦啦的落在了地上。時隔三年,她沒想到陸霆鈞還會提起。三年前,她打掉過一個孩子,那個男人在美國已經結婚了,並且,他不願對她和肚子裡的孩子負責人。一個注定沒有父親疼愛的孩子,方婷沒有勇氣將他帶到這個世界。
「過了那麼久,還提他幹嘛啊。」方婷不以為意的送將,笑容卻極是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