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還有一個特別值得研究的問題,就是華夏傳說中那個神秘的饕餮神獸。我認為饕餮也很可能是由狼演變而來的,後來饕餮再演變為龍。《辭海》說,饕餮是「傳說中的貪食的惡獸。古代鐘鼎彝器上多刻其頭部形狀作為裝飾。《呂氏春秋·先識》:『周鼎著饕餮,有首無身。』」《辭海》在解釋饕字說,饕即「貪,《漢書·禮樂志》:『貪饕險』顏師古註:『貪甚曰饕。』特指貪食。」
上面幾段話裡有三個問題需要注意:
一是,饕餮是一種「惡獸」,而不是魚蛇蟒鱷,不屬於魚類或爬行類,因此可以肯定饕餮不是龍。《辭海》中還有附有商周鼎上的饕餮紋。你只要看一看就可以認出那個兇惡的猛獸像誰。非常像狼的正面像,也是圓眼吊睛,凶狠無比。
二是,饕餮甚貪食。這個特徵鮮明地指出了狼的特性。「極貪食」是草原狼的最突出的表象特性,咱倆養過狼,太知道狼的這個天性了,咱倆可以舉出無數個狼貪食的例子。天下再沒有比狼更貪食的動物了。不信你可以問老牧民,天下最「貪食的惡獸」是誰?回答肯定是狼。人所共知,「貪」就是狼性的代名詞。董仲舒說秦「以貪狼為俗」,也把貪與狼相並列。中國人形容貪食總是用「狼吞虎嚥」,而且還把狼排在虎之前,狼比虎更貪食。形容貪心都說「狼子野心」,不會說「虎子野心」。
由於饕餮具有「惡獸」和「甚貪食」這兩個狼的特徵,而且饕餮紋又特別像狼。因此,傳說中的饕餮很可能就是狼,或是從狼演變而來的神獸。
三是,饕餮成為商周鼎的主要紋飾。這就涉及到一系列的重大問題。寶鼎是華夏民族在青銅時代的立國之重器。在周朝,「一言九鼎」的「鼎」,是象徵至高無上王權的神器和禮器,也是祭天祭祖的祭器。鼎在華夏先民心目中處於民族「圖騰柱」的地位。因此,只有屬於民族的圖騰才可以登上如此崇高的地位,而被鐫刻鑄造在寶鼎重器之上。這一現象又反映出兩個問題:其一,到商周時,華夏族還仍然崇拜狼圖騰,炎帝族祖先的圖騰影響可能還繼續存在。而周朝時期的華夏族可能受狼圖騰的影響更深,因為,周起源於西戎,而西戎是崇拜狼圖騰的遊牧族。其二,龍還沒有正式成為華夏族的民族圖騰,否則象徵王權的寶鼎就一定會以龍作為主要紋飾。而且,當時周天子也還沒有穿龍袍,坐龍座,那時還是席地而坐。
周鼎上的紋飾主要由饕餮紋和雲紋所組成,以饕餮為中心,雲紋環繞其周圍。顯然,饕餮神獸在天上,從雲層裡探出頭,俯看人間。它的身體則藏在雲裡,不知是否有蛇身或龍身,但是如果在饕餮腦袋後面續上龍身,那就與後來的標準龍相差不遠了。所以,我認為,在狼圖騰和龍圖騰之間可能還有一個饕餮圖騰的過渡階段。饕餮既有狼的性格,又有後來龍的猙獰面目了。
我以前始終不理解為什麼青銅時代的華夏族會崇拜那麼貪吃的饕餮,竟然把它捧上國家神器的地位。難道那時的中國人就那麼貪吃嗎?因而也就那麼崇拜貪食的惡獸?而饕餮貪婪的吃相真是毫無神聖可言。但是後來當我感覺到饕餮有可能是狼圖騰的變形的時候,我立即想通了。貪食只是狼的一個特徵,是狼精神和性格的表象。周朝的華夏族對饕餮神獸的崇拜,是對遊牧先祖狼圖騰崇拜的承續,狼雖然貪食,但是它的兇猛進取、強悍不屈的精神才是早期華夏族為什麼崇拜它的根本原因。這個原因只有深刻瞭解狼的民族和個人才能理解,而後來恨狼怕狼的農耕民族和儒家就難以理解,也無法給人以信服的解釋。再後來,當農耕和儒家越來越佔優勢的時候,貪吃的惡獸饕餮就必然從國家神器上退位,被改造成龍。
狼精神征服了無數個遊牧民族,而無數個遊牧民族又是那麼真正地崇拜狼圖騰。為什麼入主中原或中國的遊牧民族的帝王,也那麼喜歡穿中華的龍袍,坐中華的龍座,可能就是因為他們在龍圖騰裡看到了他們民族的狼圖騰的變形或影子,或者龍圖騰實際上就是改形換面不變心的草原民族的飛狼圖騰。然而,正像遊牧民族來到華夏農田以後他們的遊牧精神被改造成農耕意識那樣,遊牧民族的圖騰精神也必然被農耕存在所改造,於是保護草原的狼圖騰也就變成主管農耕的命脈——雷和雨的龍圖騰。龍字同「隆」音,而「隆」是雷雨的聲音。於是狼就變成了龍。而且,在龍圖騰上又加上了許許多多的農耕民族的觀念和意識,而把龍圖騰的原始本意和精神實質改得面目全非,蠻好的強悍進取的狼圖騰民族精神,又被改造成象徵帝王權威的**暴力精神。龍圖騰成為中國歷代**帝王狐假虎威,鎮嚇人民的帝王圖騰。龍袍只屬於皇帝一人,九龍九爪。其他七龍七爪,五龍五爪的官袍不能稱之為龍袍,只能叫作蟒袍。進入現代社會的中華民族現在特別需要清除民族圖騰裡面的後加上去的封建**的糟粕,而還其華夏民族圖騰的原始本來面貌——狼圖騰精神。
中華龍的令人恐懼的兇猛形象和身體裡面,最初蘊含的很可能就是令人敬仰的狼圖騰精神和靈魂。中華龍圖騰與中華狼圖騰也可能具有不可割斷的血緣關係,但是,在精神上中華龍已完全異化:自由的狼變為**的龍,全民族的精神楷模變成了獨裁者的化身,具有蓬勃生命力的圖騰變成了毫無生命力的龍舞道具空殼。
不管狼圖騰與龍圖騰到底是否具有我所說的這種血緣關係,但是,只要抽掉中華龍圖騰中的封建帝王**精神,而重新「注入」狼圖騰的自由強悍進取的精神,那麼,未來的中國巨龍就可能有真正的騰飛,飛向海外,飛向全球,飛向太空,去為中華民族和整個人類開拓更廣闊的生存發展空間。我認為所謂「注入」實際上就是「恢復」和「回歸」。
2002年春,巴圖和嘎斯邁從額侖草原給陳陣打來電話說:額侖寶力格蘇木(鄉)百分之八十的草場已經沙化,再過一年全蘇木就要從定居放牧改為圈養牛羊,跟你們農村圈養牲畜差不多了……
陳陣半天說不出話來。幾天以後,窗外突然騰起沖天的沙塵黃龍,遮天蔽日,整個北京皇城成為真正的黃城和龍城。
陳陣擔心,額侖草原那個深深的小狼故洞也將被黃沙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