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心思
錢佐在我的耳畔說,出了這條巷子,左拐,一直往前,回宮!
他的話毋庸置疑,我聽得出他說這話的時候,內心有多麼地焦急。但是韁繩明明就在他的手中,為什麼他要對我說?
我還沒來得及問,肩上一沉,錢佐的頭沉沉地墜落,耷拉在我的肩上,身子無骨一般軟軟地靠在了我的背上。
我心裡一慌,現在才覺悟過來。
暗器上淬了毒。羊牁人最擅長使毒,那女人扔出來的飛刀暗器,錢佐都一直沒敢用手去碰。
可是,那女人最後對我口吐暗器,錢佐沒辦法只能伸手去接。這一招架,便著了道。
我想起段思胄說的,羊牁人擅長用毒,而且國人野蠻無比,做事情不計後果。
如今羊牁得罪了段思胄,自然沒有好果子吃,可是蠻橫的羊牁人沒有把心思放在和平解決這件事,而是採取了極端的方法——同歸於盡。
就像剛才那個女人,好不容易逮著錢佐單獨出宮,怎會錯失良機?她武功比不過他,但卻可以用盡心機下毒。
是的,錢佐現在中了毒,也許他會一命嗚呼?我用眼角的餘光輕輕一瞥,只看見他烏黑的頭髮。
我不是應該高興嗎?錢佐中毒了?我最憎惡的人中毒了。
但是我心裡絲毫沒有高興的影子。是,錢佐中毒了,但如果不是為了替我擋那一下,錢佐也不至於中毒。
以他的冷靜和智商,他自然知道暗器有毒,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替我擋掉了。
我想到他在敵人來襲的時候,把我緊緊護在身後。於是,怎麼也恨不起來。
我甚至沒發覺我雙腿夾緊了馬肚,想讓白馬跑得更快一點,快些到皇宮,錢佐的性命便越有得救!
「戴悠夢……」背後的錢佐居然還能說話,但是氣若游絲。他喊著我的名字。
「你再堅持一下!」可憐從未騎過馬的我,現在要馱著他還要在黑夜中分清楚我根本不熟地街道,真是艱難。
但是錢佐似乎並沒有聽見我說的話。而是自顧自地在那重複著一句話「朕恨你!」反覆地說了兩三遍,聲音漸小,然後湮沒在一騎塵囂之中……
秋夜的風吹著人的臉硬生生地疼。聽見錢佐發自肺腑的喃喃自語,我心裡好不淒涼。
因為誤會,誤會戴皇后是個蛇蠍心腸的歹毒女人,所以錢佐不能接受,他不能接受自己會愛上這樣一個女人。
是這樣的吧?無盡的恨,其實是深深地愛。
沒有愛,又怎會有那樣強烈的恨?興許就在錢佐努力不讓自己愛上仇人,愛上在他心裡如同魔頭一般的戴悠夢的時候,戴悠夢就在他的心裡頭生了根發了芽,就像一棵瘋狂生長的大樹。
把他的心給佔據了,更吸乾了他的血。
我無論如何也笑不起來,無比地沉重。雖然我不是戴悠夢,但我卻深深地感受到了錢佐那份無奈地恨。我甚至覺得自己有義務幫錢佐去解開那個心結。
是的,只要錢佐知道害死他皇兒的並不是戴皇后,所有的一切都是誤會,那麼只要錢佐不把對戴家的恨轉接到戴皇后頭上,他就能化解掉心中地那怨恨吧。
我不知道自己這樣想,是真的原諒了錢佐強加在我身上的那些罪惡,還是為自己扳倒尹德妃拔除她找著了更好的借口。總之,我要讓錢佐知道真相。當然。
知道真相之後,錢佐會怎樣待我,我沒有想過。
那一刻,我可以放下錢佐和我地瓜葛,但卻忘記了我現在就是戴皇后,我在承受著錢佐對戴悠夢恨的同時,也在消耗著他的愛……
宮門遙遙在望,後面那女人沒有追上來。當我看到守門的御林軍時。便也顧不得什麼形象,高聲喊道:「快……快救皇上!」
身下的白馬不知是不是受了驚嚇。此時有些活蹦亂跳,我更是不知道怎麼讓馬停下。
要不是那些守城的御林軍聽到我的呼喊,把馬攔住,搞不好我就和錢佐一起撞上宮牆了。
當御林軍把錢佐扶下馬的時候,都不禁大驚失色。他們興許不知道我是誰,但沒人不知道後面昏迷不醒地人是越國天子。燈火下,映著錢佐的臉烏黑一片。
看來毒氣已經擴散到了他的頭部。
我的心忍不住揪起,呼喝著眾人,手忙腳亂地簇擁著錢佐往太醫院趕去。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宣召太醫。
毒素已經擴散到頭部,那說明血液已經把毒素帶到了全身上下,我不知道什麼毒這麼厲害,但是頭部與中樞神經的密切關係,我不禁為錢佐擔憂起來。
當尹德妃慌張趕來的時候,她雲鬢半偏,顯得甚是慌亂。她進房間的時候,身子有些搖晃,立定不穩,雖然她努力使自己保持慣常地穩重,但所有人都看得出她是在強撐著。
她問太醫,皇上怎樣了?
太醫搖了搖頭,然後非常自覺地跪了下去。頭挨著了地,一言不發。
「你們呢?」尹德妃來的時候恐怕只是聽說錢佐中毒昏迷不醒,但沒想到竟然會沒有救,她轉頭對著其他地太醫,「你們不都是越國的華陀,扁鵲嗎?你們難道都束手無策嗎?」
那些個太醫被尹德妃一訓斥,根本沒有辯駁的意思,只有乖乖地跪下。
我在旁邊站了很久,看著那些個太醫挨個對錢佐望聞問切,又圍著商議了很久,最後都是一個個搖頭,隨時準備著腦袋搬家。
其實,我心裡也明白,毒素都到了腦門,多半是沒得救了。
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想衝過去替錢佐看看,儘管我不是醫生,儘管我心裡明白自己所知道的生物知識,恐怕在這一刻派不是任何的用場,但是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很怕錢佐忽然這樣長睡不醒了。
可我沒有機會靠近,我望著錢佐那張陰沉沉的臉,身子卻被尹德妃一把拽住,她努力使自己平靜,但語氣還是有些哆嗦,「姐姐,別玩了,皇上經不起你這樣折騰的,趕快把解藥拿出來吧。」
她以為是我幹的麼?我苦笑,說道,「這件事與我無關,下毒的人不是我。」
尹德妃有些沉不住氣了,「姐姐,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皇上心裡對你念念不忘,他甚至,甚至為了你,把淑妃給廢了。
為了你啊,姐姐,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嗎?」尹德妃的眼眸裡淌出了淚,淚水一湧出,便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著一顆的掉落,「淑妃傷害你,皇上就把她給廢了,他一再地保護你,你又為什麼要一再傷害他?!」
當著那些人的面,尹德妃顯然已經忘記了身份,忘記了皇家的家醜萬萬不能張揚的道理。她有些失去了理智。
但我聽著她的話又怎麼會無動於衷呢?我的心砰砰跳著,看著床上那個昏迷不醒的男人,我發現我一直看不懂他。
就連尹德妃也看出錢佐是故意要把季淑妃貶入冷宮的。
可是,難道事情真的如同季淑妃所說的,錢佐是為了我,才順水推舟把季家給端掉?他一方面無法忍受季淑妃對我的迫害,一方面又為自己把季淑妃逼瘋而深深自責,所以對我的恨又蒙上了一層?所以對戴皇后的愛與恨更加看不真切?難道是這樣的?
難道我之前對錢佐的推測,一切都是我的小肚雞腸?
不,不會的!錢佐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女人做這樣衝動的事?江山與女人,在他心中,怎麼可能有可比性?我說服著自己,讓自己心中好過一點,我昂起頭,對著尹德妃:「這件事真的與我無關,皇上是被羊牁的逆賊給偷襲了。」
「與你無關?」尹德妃這時候不再掩飾自己對我的不滿,是的,她對我有著深深的不滿,「怎麼可能無關?皇上的鑾轎空著回來,就姐姐你和皇上不知所終,如今姐姐和皇上回來了,可皇上卻中了毒?如今皇上躺在……躺在這裡,福禍……福禍難料,難道姐姐心裡就沒有一點愧疚嗎?!」說到此處,哽咽的尹德妃說話已經有些含糊不清了。
她的質問讓我一時語塞,這件事,確實與我有關,要不是我的嫁禍,那女人就不會偷襲錢佐,錢佐也就不會昏迷不醒。
她的話讓我內疚,讓我如鯁在喉。可是,我還是不知道怎麼救錢佐,毒不是我下的,但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人沒死,希望便在。
我沒有理會旁邊失儀的尹德妃,轉頭問太醫,他還能撐多久?
太醫伸出了三根手指頭,七天。
「胡說!」這句話顯然犯了尹德妃的忌諱,她教訓著太醫,「皇上一定會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