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李蔓茫然不知如何作答,李畫笑了,手撫著她的臉頰,柔聲問,「我就這樣一直陪在你身邊,不好嗎?」
「好啊,我巴不得的呢。」李蔓也溫柔一笑,將他撫著自己臉頰的手握在了掌心,又認真道,「可是,不都說男兒志在四方嗎?你真的甘心就和我一輩子待在這山溝裡?」
「如果真能如此,倒是我們一家子的福氣了。」李畫笑容裡說不出的真誠,也真如他所說,李家現在的日子可謂是蒸蒸日上,吃喝不愁,兄弟和睦、夫妻恩愛,還有即將出世的孩子,若真能一輩子平安的生活在此,那真說的上是福氣。
李蔓有些遲疑,「真的?」
「當然。」李畫斂了笑意,也認真道,「以前,我唸書確實有為了改變家裡窘況的想法,可是,現在完全沒必要了,不是嗎?我們現在的生活很好。而我,也不想做官,還要繼續考是為了什麼呢?何況,你覺得我的性子適合當官?」
「這?」李蔓倒真的細細打量起李畫,腦海裡自然構了一幅李畫穿著官服坐在朝堂的模樣,撲哧笑了,「說真的,你當官的樣子,還真是挺好笑。」
而且,這樣清俊如斯的男子做了官,只怕沒多少威嚴,反而會招來不少的桃花呢。
李畫捏了捏她的下巴,似乎不滿,「怎麼好笑的?」
李蔓掙脫他的手,笑道,「反正就覺得不像嘛,不過,你要是當了官,為民造福也不錯啊,名垂青史,呵呵。」
「呵。」李畫也跟著她笑了一聲,卻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做官,他不是沒有想過,以前努力讀書,似乎就是朝這一方向去的,那時,他覺得只有讀書了,只有有了好的前程,家裡人的命運才能改變。
可是,李蔓來了之後,這一切都不需要他做了。
而那個遙不可及的官夢,也早已被他壓到心底找不見的位置,他自己的性格他自己很清楚,為人耿直太過通透,這樣的人其實不適合當官的。
沒多久,李香草做好了飯菜,上來喊兩人下樓吃飯,李畫這才扶著李蔓,小心翼翼的下樓。
廚房裡,張本拄著枴杖,正在擺碗筷,看到他倆進來,笑了下,繼續幹活。
這些日子,李家人對他很照顧,張本也漸漸放下心防,只當是這個家中的一份子,每日裡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挺開心。
尤其是,他跟李香草之間似乎也達成了某種默契,李香草幹活時,他絕對是要幫著一起做的,如果是他不能做的,那也肯定會賴在她身邊陪著。
李墨等人活幹好了之後,也都陸續回來。
從早飯過後,李香草就開始忙活這頓午飯了,準備的很豐盛,一大桌子的菜,看起來就讓人垂涎欲滴。
「還有酒呢。」李香草又從櫥櫃底下拿了一罈酒出來,眾人連呼好,李書接過酒罈,主動給大家倒酒,輪到李蔓的時候,李墨擋了下來,「蔓兒不喝。」
「啊?」李蔓有些掃興,不過,為了肚子裡的孩子,也只能忍了。
李書知道李蔓想喝,若是以往,他肯定會不顧大哥來依著她的,可如今,為了孩子,他果斷沒給她倒,只哄道,「媳婦,一會我多喝兩碗,把你那份也喝回來。」
「你敢,不許多喝。」李蔓忙嗔他一眼,他要是喝多了,興許下午一睡,晚上就起不來了,可今天大年三十,晚上還要一家子一起吃團圓餃子呢,對了,還要守歲。
李書嘻嘻一笑,「不敢不敢。」然後將酒罈遞給對面的李言,李言再替邊上的小五和李香草斟了酒。
大家舉杯,只有李蔓端了一碗湯,跟大家碰杯,不過,心情還是非常的好,可當大家仰首,杯中酒剛喝乾,門外一聲怯生生的喊聲,讓大家愣住。
「大哥。」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門口站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
「英子?」李香草趕忙起身離了桌子,朝小姑娘走來,「你怎麼來了?你爹娘」
才要問,就看到院子裡的幾人,形象皆十分的狼狽。
「小姑。」小姑娘看著李香草,眼淚唰的就落下來了。
李墨等人也忙離了桌子出來一看,就見大姑李香玉及大姑父還有大表弟,都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李香草急忙走過去,看見李香玉半臥在小推車上,上面還凌亂的堆放著被褥等生活用品。
李香玉將頭上的裹巾一扯,露出憔悴不堪的臉,紅著眼睛瞅著妹妹,未說一語,眼淚就已經流個不停。
大姑父田喜本就是個話少的,此種情況,也只是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的更是說不出一個字。
最後,還是李香玉的大兒子田寧安,憤憤的跟李香草解釋,「小姑,我家沒了,我們被人趕出來了,都怪那姓趙的一家人,等哪天逮著他們,我非扒了他們一層皮不可。」
大家這才意識到,之前被李墨等人連夜送走的趙家人,這次沒有一起跟來。
「怎麼回事?」李香草緊張的問,「他們怎麼你們了?難道是他們把你們趕出來的?」可是,怎麼可能?不過,瞧這一家子全來了,而且還帶了全部的家當,形容狼狽,的確像是被攆出來的。
「小姑。」這時,小姑娘田寧英走到李香草身邊,哭訴道,「趙伯伯偷了家裡的銀子,還偷偷的拿我們家房子做了抵押,輸給了別人。」
「什麼?」這趙家人也太大膽了,眾人幾乎難以置信。
「我們也是今天才知道。」田寧安也哽著聲音道。
「那姓趙的一家人呢?」李書問。
「早跑了。」田寧安一想到這裡,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大約五天前,那姓趙的突然說,縣裡兒子托人過來接他們一起團聚過年,我娘覺得這是好事,還給他們一人準備了一套新衣服,送他們走了。可哪知,他們這是坑了我們一家,怕事情敗露,所以才溜的。」
說到這裡,田寧安埋怨的瞅了眼母親,他早跟娘說過,趙家人心術不正,可娘偏不信,這下好了,一家子被坑的大年三十的淪落街頭。
不過,此事,受傷害最大的還是李香玉,家裡辦年貨還有留著給他明年娶媳婦的銀子,被姓趙的全給偷走了,娘為此大病了一場,可病還沒好,今天一早,就有債主上門收房子,當時,她還躺在*上,一連病了幾天,本就身體虛著,又遇著這種事,跟人爭論,爭不過還差點挨了打。
他們兄妹手快,這才搶了些被褥衣服等物出來。
一向要強的李香玉,這次是徹底栽了,被人拖到冰天雪地裡,半天爬不起來,最後,他們無法,只得抬著她上了小車,推著來到了李家。
眾人一陣沉默,氣氛有些壓抑。
李香玉抬起紅腫的眼睛,怨憤似的掃了一眼院子裡的人,過後,發瘋似的拍打著車身,用沙啞不堪的聲音喊著,「誰讓你們帶我上這兒來的?推我走,走,咱們就是凍死餓死,也不要到這裡來。」
「娘。」田寧安氣的朝母親吼了起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種話。」
田寧安並不清楚母親跟李家究竟發生了什麼不愉快,但那天早晨,母親跟趙家人一起回家後,不時的便和那趙家母女一起數落謾罵著他的表哥們,他就覺得不對勁,幾次也頂過,可是母親都說他不懂事,說什麼他那些表哥表弟如今大發了,眼裡沒人了,再不會瞧的起他了什麼的。
可如今,田家本家那邊一向對他們冷漠刻薄,求助他們,他寧願露宿街頭,可李家,他自認為幾個表兄弟善良淳厚,斷不會不管他們一家的。
所以,才自作主張的,帶了爹娘妹妹到了這裡。
「走,走」李香玉發著狂般的,聲音都喊不出了,還不住的嚷著要離開。
李香草看不下去了,也叫道,「姐,你別鬧了,你自己想走可以,可兩個孩子,你讓他們跟你一起住大街上去嗎?」
李香玉閉嘴了,只抱著車子上的被褥嗚嗚的哭起來,那聲音聽來淒涼不已。
李蔓靠在廚房門邊,平靜的看著這一幕,趙家人心術不正,李香玉被坑,似乎也在意料中,不過,沒想到會被坑的這麼慘。
「大表哥。」田寧安求助的看向李墨。
李墨卻回頭看了李蔓一眼,李蔓聳聳眉,沒說話,轉身回到廚房裡,她現在是孕婦,站的太久,腿會酸。
「先進屋吧。」李墨知道李蔓心裡不舒服,其實,他又何嘗不是,可,李香玉一家淪落至此,除了她本人可惡之外,還有無辜的表弟表妹,他不能不管,尤其今天還是年三十,他覺得,哪怕就是路過的乞丐,到了他們家門口了,他也得施舍人家幾頓好吃的,讓人家也安心過個年,何況,這幾個還是他的親人。
「嗯。」田寧安應了一聲,轉身從小車上取下被褥,一邊對李墨道,「大表哥,你放心,我們已經報官了,相信很快就能把那一家子混蛋抓住。」
「嗯。」即便抓住又能怎樣,房子能要的回來嗎?李墨很懷疑,不過,此刻,說再多也沒用了,他主動上前幫著搬行李。
李言等人在旁看著,臉色都不大好看,可都明白,大哥只能這麼做。
好在,田家人不是趙家人,田寧安也比趙家人知趣,並沒怎麼讓李墨伸手,自己將東西全部搬到了堂屋,然後,對李墨道,「大表哥,我知道這時候,我們一家子來麻煩你們很不合適,可是,現在這種狀況,我也不知道該去找誰。我自己倒無所謂,可關鍵是我娘還有妹妹。我娘還病著,今兒又受了這樣的折騰,我怕是要病上加病,若照顧不好,我怕」
「別說了,先住在這裡,其他的事以後再說。」李墨安慰道。
田寧安紅著眼睛,搖了搖頭,「不,你們家也就這幾間房,我們一家子都來了,怕也擠不下,我想著,要不,我們先住到老屋那邊。」
「前幾天下雪,那邊屋子怕是毀的不能住了。」李墨道,「就先在這邊搭兩個鋪吧。」
田寧安還是搖頭,「不怕,我下午去拾掇拾掇,要真是不能住人再說。」
「這——」
「大表哥,就這麼定了吧。」田寧安其實也不是客氣,關鍵是知道自己母親的脾氣,才一來就嚷著要走,這是什麼?他很懂,母親跟娘家人有矛盾了,怕一時間還難以調解,住在一起,怕是這個年,誰都過不好。
而他,只要有個落腳的地方,能照顧好病母,不至於讓小妹跟著遭罪,其他的,他可以慢慢來。
見他主意已定,李墨也沒多說什麼,轉身出來,和他一起安置李香玉。
李香玉現在身體虛的很,這一路顛簸過來,昏昏沉沉的,到了這裡,也是聽到李香草的話之後,才幽幽醒轉,一時間羞惱交加,才那樣鬧起來。
而事實上,在她醒轉之後,也意識到了什麼,是她坑了田家,坑了孩子們,不能再讓孩子們跟自己遭罪,所以,李香草吼她之後,她真的就閉了嘴。
此刻,李墨跟田寧安一起伸手來扶她下車,她看著李墨伸來的手,看著他關切的眼神,突然,悲從心中來,眼淚奪眶而出,卻並沒有扶李墨,只是身子一歪,抓住了自己兒子,「安子,你背我進屋。」
「嗯。」田寧安想著母親身子虛,怕自己走不行,於是,在前頭蹲下了身子,將母親背到背上。
李香草在後,扶著李香玉的胳膊,一起進到了廚房。
廚房裡,李蔓跟小五兩個人坐在火桶裡,看他們進來,只抬眼淡淡瞥了一眼,並未開口說話。
其實,她也找不到話說,不知該說什麼。
讓她像個懂事的小媳婦,熱情的歡迎招待李香玉一家子?那不可能,她並覺得自己大度到可以這麼快忘記李香玉對自己的傷害。
而沒有直接將他們一家掃地出門,她覺得自己已經是相當不錯的了。
李墨很尷尬,一方面覺得對不起李蔓,一方面又不能丟下田家人不管。
還好,這時候,李香草是個伶俐的,招呼了眾人坐下,然後坐到了李蔓身邊,幫她夾了不少的菜,「蔓兒,餓了吧?快吃吧,多吃點,肚子裡的寶寶才會長的好。」
肚子裡的寶寶?李香玉聞言,本能的抬頭朝李蔓望了一眼,那眸底的驚詫讓李蔓心裡很不爽,難道她有孩子很奇怪?
「謝謝小姑,你也吃啊,這藕是你最愛吃的呢。」只冷漠的掃了李香玉一眼,李蔓拿起筷子,也給李香草夾了菜,然後,才開始慢條斯理的吃飯。
「嗯。」李蔓的態度讓李香草稍稍放了心。
可李香玉瞧見這一幕,卻深覺刺心,她本就病著沒胃口,此刻,小女兒端著湯餵她,她也只喝了兩口,便一頭歪在椅子上,閉著眼睛不動了。
「算了,你吃吧。」田寧安吩咐妹妹。
——
本來該是很歡愉的一頓午飯,結果因為田家人的突然到來,氣氛一直壓抑到了極點,飯間,除了田寧安偶爾憤憤的罵幾句趙家人之外,其他人竟是一句話都沒有。
飯後,李畫帶著李蔓上樓休息,李香草跟田寧英將李香玉扶到了自己房中,其他人一起到了老屋那邊。
李墨看了,三間茅屋,受損還是有的,尤其是廚房,靠灶台那邊塌了,要生火做飯是不可能的了。
好在,另外兩間,只是屋子裡有些潮濕,打掃打掃還是能住人的。
於是,一下午,表兄弟幾個就開始拾掇這兩間屋子。
——
新屋二樓,李蔓坐在李畫房裡,閒來無事拿起筆來想寫字。
李畫看她寫了幾個,卻不似往日那般隨性灑脫,就抽走了她的筆,坐到她身側,道,「我知道你為大姑一家的事不開心。」
「難道我該開心?」李蔓挑眉看他。
李畫聽她這語氣,就知道她心裡有疙瘩,忙解釋,「要是我,我也會不開心。」
李蔓撇撇嘴,沒再說話。
李畫又道,「可咱們有了孩子,為了他們,讓咱們的孩子跟著一起不開心,是不是太虧了?」
「額——」李蔓想想也是,可再一想,鬱悶道,「我也不想啊,可是,李畫,我一見到你大姑,真的開心不起來。」
「那就無視她。」李畫笑著揉揉她的小腦袋。
李蔓無奈搖頭,「好難。」畢竟現在還在一個屋簷下呢,如今,她家連房子都沒了,還不知要在這裡住多久呢,老天,她可不想一個孕期都要天天對著這個大姑,那樣,她會天天不開心的。
李畫伸手抱住她,「不喜歡就別在意她,咱不看她,不聽她的,眼不見心不煩,你若是再控制不住自己,那就看我吧。」
「看你?」李蔓輕輕推開他,定眼看著他清雅飛面龐,發現他似乎比以前更俊美了些呢。
「嗯,看我啊,難道看我不比看大姑強?」李畫笑著,一低頭,額頭抵著她的,「反正,我看你是一輩子都看不夠,你看我呢?我發現,你平時很少看我呢,難道我不好看?」
「誰說我少看你了?」李蔓覺得他這話有失偏頗,她常常看他會看的呆住好不好?他看書的時候,他寫字的時候,他縫衣服的時候,他睡覺的時候,甚至他動情擁吻她的樣子,她都偷偷睜眼癡迷的看過呢。
「呵呵,那你還挺愛看我了?那就看吧,我以後的時間都給你,好不好?」李畫說著,就吻上了她的眉心。
李蔓朝他做了下鬼臉,「那我也不能一天到晚的就看著你啊,眼睛得看花了不可。」
「看花了好,那就再也看不得別人了。」李畫樂了。
「不要。」李蔓嬌嗔瞪他一眼,突然,又往前一碰,在他唇上碰了下,「我不看別人,你也不許給別人看。」
「那是自然。」李畫笑著,一手罩在她的後腦勺,加深了那個吻。
待李蔓氣喘吁吁受不住時,他才鬆開,看她酡紅的面頰、迷濛的雙眸,就知道,她心裡將不悅之事怕是早忘的乾乾淨淨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李蔓待靜下來之後,細想想,李香玉雖然討厭,可是人家如今已經落魄至此,想囂張也是不能的,她犯不著再為一隻落水狗而招自己不痛快。
生活還是要繼續。
李香草將姐姐帶到了自己房裡,給她擦了擦身子,又換了身乾淨衣裳,再給好好的蓋了被子,卻瞧著李香玉一直圓睜著大眼睛,怔怔的樣子,只得哄道,「姐,過去的事就別亂想了,現在,你趕緊睡一覺,睡醒了就什麼事都沒了。」
「她真的有了孩子?」眼珠子轉了轉,李香玉木然的轉過臉,直直的瞅著李香草。
(cq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