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李言在耳邊難過的低語,李蔓其實更難過,亦十分的茫然,自己若不能生孩子,那他們幾個要怎麼辦?
「丫頭,不難過了好不好?」李言更緊的抱住她,不住的吻著她的臉頰,溫柔的哄著,「就算沒有孩子又有什麼要緊?有了也是讓人操心。」
知道他這是寬慰自己的話,李蔓雙手環著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胸口,閉上了眼睛,眼淚無聲的落下。
不想要孩子,跟不能生孩子,這完全是兩碼事啊。
李言感覺到她身子在輕顫,一低頭,果然就見兩行淚順著她清秀的面頰往下淌著,頓時又急又疼。
「傻丫頭,你這是想幹嘛?都哭了一天了,你也不怕眼睛哭壞了。」
他忙幫她擦淚,可是,擦的還沒流的快。
其實,李蔓也不想的,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她自己也用手背抹淚,手背上早濕了。
「聽著,丫頭,」李言雙手緊緊握住她纖弱的肩,對上她被淚水模糊的眼睛,認真道,「我知道今天這事,對你來說有多大傷害,我們也很難過,但現在,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人是你,不是孩子。你知道你心裡難過,我們都跟著你不好過嗎?」
「對不起。」李蔓沮喪的垂著頭,眼淚又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
「傻瓜,你對不起誰了?你很好,知道嗎?再說了,許伯只是說要孩子難,可也沒說一定就不能要,你還這麼小,將來多的是機會,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沒有孩子,也不怕,我們還可以包、養一個,或者過繼一個,只要你願意,怎樣都行。」李言輕柔的揉著她的頭髮,在她耳邊不住的寬慰著。
「李言。」李蔓抹了把淚,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知道,就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我保證,明天就好」
「那好。」李言無奈的歎息,更緊的擁住她,「只有今晚,丫頭,你要哭就哭個夠吧?明天再不許淌眼淚了。」
「嗯。」靠在他懷裡,李蔓哼了一聲,接著,抱著他的脖子,臉埋在他的胸口,敞開了的哭出聲來。
東屋,昏暗的小燈火,明明滅滅,照在幾個兄弟臉上,一片黯然。
異常難過的*,終究還是過去了,次日的太陽,還是一如往常的照耀著大地。
果真,在他懷裡哭了*,李蔓覺得痛快多了。
是啊,這樣的打擊於她又不是第一次,在現代,她為之追求了十年,這一世,她還如此年輕,她甚至有更多的十年。
她不信,老天真的如此殘忍,讓她兩世重複同一個不幸。
早上,草草吃了點東西,李墨、李言、李書三人帶著李蔓一起往山外鎮上去,家裡有李畫和小五看家。
山外鎮上倒是有大夫,只是,那一片連著四五個小鎮,到底哪個小鎮有大夫,他們也不是很清楚,漫無目的的去找,太耽誤工夫,因此,幾兄弟商量,便先去小姑李香草家裡。
小姑李香草家住東山鎮,距離他們每次趕集的那個鎮大約也只有一里的路,很近,大家很快就到了。
只是,一到李香草家,透過那虛掩的門,眾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一個多月前,到李家去的李香草還是青春貌美的少婦,而今,卻穿著粗布衣衫,蓬著頭髮,正在院子一角,吃力的拿著斧頭劈柴。
而屋簷下,一個年輕的青衫男子,正悠閒的坐在竹椅上,享受著懷裡女子體貼的揉著肩,那一雙手還在女子的衣服裡,逗的她不時的嗔笑著。
這是什麼狀況?李蔓不認識屋簷下那對男女,但只看這一幕實在反差太大,一邊李香草這邊吃力的做著粗活,一邊卻是青年男女活色生香。
「小姑。」李書一腳將半掩的院門給踹了開,手指著那青年男子,厲聲道,「姓沈的,你在幹什麼?」
青年男子一僵,看著門口突然出現的幾人,錯愕之下,慌的推開了懷裡的女子。
「李書。」院子一角,李香草也被這一幕給驚著了,怕李書衝動之下要揍人,忙丟下斧頭過來,攔著幾人,「你們幾個怎麼來了?」
「喲,這都是什麼人吶?怎麼能隨便往別人家裡闖?」屋簷下,那被沈潤生推開的女子,很不悅的盯著他們幾個。
「小姑,那女的是誰?」李書立刻暴跳起來,憤怒的指著那柳眉倒豎的女子。
李香草眼圈一紅,就道,「不是誰,對了,你們」
「小姑。」李墨看著憔悴的李香草,心裡大約猜到了發生了什麼事,上次大姑來的時候,也點到過,小姑自從嫁給小姑父之後,過的並不好,只是,他也沒想到這不好會到了這地步。
「香草。」沈潤生瞅著李墨等幾人,臉色也沉了下來,亦不悅的盯著李香草,道,「早跟你說過,少跟那些個泥腿子打交道,偏不聽,瞧吧,又找上門了。算了,給他們兩袋子米面,快點打發了吧。」
「潤生。」李香草眼含淚花,她萬沒想到,這個男人對她絕情至此,當著她親人的面,亦是毫不留情。
「大郎他們,並不是來要米要面。」
「哼,那還要什麼?別忘了,咱們家現在也不寬裕,翠兒現在也懷上了,馬上家裡又要添人口」
「夠了。」李香草哽聲打斷了沈潤生的話,「我知道該怎麼做,不用你講。」
「哎呦,姐姐,你這是什麼話,相公不過白囑咐你,你聽著就是了,這麼凶幹什麼?再說了,你要是知道怎麼做,怎麼還讓這些不三不四的人進門?」翠兒冷眼掃過李香草,面露不屑。
「臭娘們,你是那顆蔥?」李書就想衝過去扇她,被李香草拉住。
但翠兒卻不幹了,跺腳扭腰的在沈潤生的懷裡哭起來,「相公,你看看嘛,人家要打我呢?打我倒不要緊,可是,咱兒子也要跟著挨打,嗚嗚,我可憐的孩子啊,還沒出生,就要受這等欺負,相公,你要為我們娘兒倆做主啊。」
「李香草,好好教訓你這些侄兒,自己家裡都搞不好,還要跑別人家裡撒野?好就好,不好,老子一頓棍子,將你們全打了出去,包括你,聽見了嗎?」
李蔓直聽的傻眼了,這女人胡謅撒潑的本事可真不小,只是,瞧著那個男人,模樣倒也清俊,也有幾分書生氣,此刻,卻跟那翠兒一樣犯渾,她不由得為李香草不值。
李書氣的青筋暴起,真想上前將這臭男人給揍死,但卻被李墨跟李言給拉了下來,如今是在別人家裡,何況,他們也不想讓小姑更難堪。
而李香草,當著娘家侄兒的面,早已撐不住,垂著頭,哭成了個淚人。
「小姑。」李蔓忙伸手攬住她,讓她好靠在自己懷裡哭一場。
沈潤生帶著翠兒進了屋裡,李香草趴在李蔓肩頭哭了一陣後,方抹了淚,帶了他們到自己房裡。
而這一下,又讓幾人心裡更是氣憤。
李香草現在住的偏房,簡陋的不像話,就連那張*還是兩張凳子一個破門板拼的。
「小姑,怎麼回事?」李言神色陰沉,雙手已經不自覺的握成了拳頭。
李香草哭過之後,心裡已經好受多了,苦笑一聲,道,「能有什麼,她有了身子,自然該住好些。」
「那臭娘們住了正房?」李書憤怒又詫異。
什麼正房不正房?李香草已經不在意,只苦笑道,「一個人住這也清淨。」
「就因為」李墨話說一半,哽了回去,眼神不自覺的掃了李蔓一眼。
小姑李香草嫁人多年,卻一直未有喜事傳出,她跟小姑父沈潤生的感情也一年不如一年。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大姑很早就說過,沈潤生遲早會娶小,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那混帳男人要了別的女人,就開始作踐起小姑來。
李香草不知道李蔓那一層,只無奈的道,「是啊,說來也是我對不住他,跟了他這些年,也不能給他生個一兒半女的,如今,翠兒才來半年,就懷上了,這是喜事,她原本性子就嬌些,如今又有了孕,性子更急了些,你們也別在意,權當看在我」
李蔓算是聽懂了,剛才那女的是妾,如今,就因為她沒有生育,就要*妾滅妻?
「小姑,你就這麼忍著?」
畢竟,她的思想還屬於現代,她萬接受不了親眼看自己的男人與別的女人養兒育女。
即便她不能生,即便她備受嫌棄,可以,離了再說。
大家分道揚鑣,從此各不相干,她再不會管那個男人半點事情。
可如今李香草這種狀況,讓她有了怒意。
不忍又能怎麼著?李香草哎哎一天歎,忽地又期盼似的笑了聲,只是,眼神迷惘又空洞,「潤生說,翠兒年紀小,不會照管孩子,這第一個孩子生下來,會給我養。」
眾人一陣沉默。
李蔓看了看李墨那三兄弟,不由疑惑,「難道,就這麼著了?」
李墨抬頭,無奈的安慰道,「若是個男孩,小姑養大了,也是一樣的。」
「嗯。」李香草視線這時才慢慢聚攏,輕輕笑著,「所以呢,就這麼著吧,等孩子出生以後,大不了我跟他單獨一個院,呵呵。」
「小姑父對你還是有感情的,如今,只是因為孩子」李墨說著說著又說不下去了,剛才的一幕刺痛了他的心,若是有感情,怎會讓小姑如此憔悴?一個瘦弱小女子幹著男人的活,而他卻當著她的面,跟小老婆快活。
李香草看幾個侄兒面色不好,忙安慰道,「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再怎麼,她也是小,也越不過我去。你們小姑父其實平時對我也不錯的,只是,上次秋試結果不好,他心裡一直抑鬱,這不,翠兒有了身孕,他才好些。你們也別怪他。」
兄弟三人都沒做聲,李蔓亦是心裡頭憋屈的很,可是,她要給這個受傷害的女人什麼建議?
勸她離婚?可是這樣的年代,離了之後,男人照樣可以風花雪月,甚至一個兩個三個的將別的女人往家裡帶,而女人呢?一個被夫家,即便是和離的女人,在這樣的年代要怎麼生活?
她不敢以自己來勸李香草,畢竟她們的思想屬於兩個不同的年代。
沉默了一陣,李香草又問,「大郎,你們今天來有事吧?」
「哦。」李墨哼了聲,有些擔憂的看著李蔓,畢竟小姑也是因為不孕,這才有了小姑父後來的背叛,他怕李蔓會多心,所以,說帶她瞧病的話也沒說出口。
倒是李蔓,心眼猛然一活,李香草年紀也並不是很大,好像還沒到三十,為什麼不能生呢?
「小姑,你有沒有瞧過大夫?」
「嗯?」李香草被問的一愣,當著侄兒們的面,臉都臊紅了。
李蔓忙掃了李墨等人,「你們到院子裡等會,我跟小姑有話說。」
「蔓兒。」李墨等人不放心,兩個不能生育的女人在一處,會不會更傷心?
「去吧。」李蔓起身推他們幾個,並叮囑,「見到什麼,也當沒瞧見,別打架,知道嗎?」
「哦。」三個男人被推出了門。
李香草瞅著她微微笑,「他們倒聽你話。」
李蔓亦是淡淡一笑,拉著李香草的手,兩人一起坐到小凳上。
「小姑,你看過大夫嗎?」李蔓認真的問。
李香草神色還有些窘,尷尬道,「這,其實,我暗地裡也是瞧過的,還偷偷的吃過藥,可是,我這肚子一直就沒動靜。」
「那大夫怎麼說?」李蔓問。
李香草咬唇,「大夫說的我也不太懂,只是按他開的藥吃了小半年,一點動靜也沒有,後來也就放棄了。」
「哦。」李蔓垂下頭,緩緩道,「小姑,不瞞你說,今天我們來,也是想找個大夫。」
「誰病了?」李香草立刻擔心起來。
「沒。」李蔓忙安慰道,「他們都好好的,就是我」
「你怎麼了?」
「也許,這一輩子,我都不能要孩子。」
「什麼?」李香草吃驚的叫了起來。
李蔓苦笑,「是呢,老天就是這樣殘忍,不過,昨兒我哭了一天*,現在也沒那個勁兒哭了。小姑,不如你跟我一起去瞧瞧大夫吧?你也年輕,我相信我們都能好。」
李香草忙搖頭,「不不不,我都這麼大年紀。也早死了這份心了。」
「去吧,就當陪我。」李蔓道,「說實在的,我心裡有些怕。」
李香草疼惜的看著李蔓,「你別怕,大郎他們都是有良心的人,不會因為這個薄待你的。」
她怕的不是這個,而是,作為他們的女人,卻不能給他們一個孩子,這讓她覺得虧欠,更覺得自己不夠完整。
「小姑,就陪我吧。」李蔓央求著,其實,不一定非得人陪,只是,不希望看到一個可憐的女人,就此枯萎下去。
李香草很為難,如今家裡有個孕婦,時刻需要人照顧,而且為了節約開支,沈潤生將原來的婆子也辭退了,所以,家裡家外所有事都落在她頭上。
「這樣吧,我給你指個大夫,就在鎮東頭那條街上,第一家醫館就是,老大夫挺不錯的。」李香草道。
「那小姑你呢?」李蔓鼓勵道,「小姑就甘心一輩子養別人的孩子?」
李香草眼睛又紅了,這時,聽見外面沈潤生喊,「有娘家人來了,活也不幹了是吧?早上那雞燉了嗎?翠兒餓半天了」
「要吃不知道自己燉啊?姓沈的,你***還是個男人嗎?當年你娶我小姑的時候,都怎麼發誓的,如今,偷偷在家養小老婆,養野種,還這樣折騰我小姑,你當我小姑是你家老媽子嗎?」
「李書,你個王八羔子,你敢目無尊長,老子」沈潤生說著就拿著小几上的茶壺朝李書砸了過去。
碰的一聲響,驚住了屋裡的兩個女人。
李蔓拉著李香草忙跑了出來,幸好,那茶壺沒砸到李書。
「潤生,你別急,雞已經燉上了,怕不爛,就多燉了會,我這就瞧瞧去。」
「等等。」李蔓一把扯住李香草,然後,目光犀利的盯著沈潤生,「你就是我小姑的男人?」
隨著這道好聽的聲音,沈潤生的目光不自覺的落到了李蔓身上,眼睛陡然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好美的女人。
剛才,他竟顧著嫌惡李墨幾個,倒沒正眼瞧這個跟來的女人,此刻一瞧,頓覺三魂七魄都被勾了去。
其實,年輕時的李香草也很美,是那種很純很自然的美,讓人一眼就能喜歡的美。
當年他也確實被那種美吸引,不顧家人反對娶了她。
可到底是那種窮山溝的姑娘,上不得檯面,婚後沒幾個月,他就覺得膩了。
而今,翠兒是他友人家的丫鬟,跟他眉來眼去許久,算是甘柴獵火好上的。
這種野花的滋味,的確讓他欲罷不能的許久。
可此刻,李蔓這樣一個俏生生的美人兒往他跟前這麼一站,頓時讓他骨頭酥了大半。
這樣的眉眼,如畫,這樣的氣度,如華。
讓人想染指,卻莫名心怯,不敢輕慢。
「你是誰?」沈潤生好半日才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管好你那雙狗眼,這是我媳婦。」李書陰冷的盯著沈潤生。
沈潤生當即面色一變,「你媳婦?」
「我是誰不重要,關鍵是你得知道你是誰。」李蔓也感覺到他剛才露骨的眼神,頓時覺得李香草留在這樣的家裡還有什麼意義?就為了未來那不可知的孩子嗎?
沈潤生目光緊緊盯著她,「你什麼意思?」
本來想要談判的話,李蔓嚥回了肚子裡,一個本性低劣的男人,即便未來之路坎坷艱難,她覺得也比待在這樣一個男人身邊好。
「我們今天來找小姑,是有點事情。你一個大男人,自己女人懷孕了,要真的有心,就自己燉湯去吧。」
說著,拉著李香草就往外走。
「站住。」沈潤生下了兩步台階,竟然本能的不捨這麼美的小女人離開。
「你想幹嘛?」李言冷冷的朝他瞪了去,他雖然不像三弟,但這樣的混帳男人,他也早想揍了。
李香草忙回頭,也怕自己侄兒吃虧,但不是打架,而是沈潤生畢竟也是個秀才,外頭也有些不錯的硬關係,若真是給自己的侄兒們暗地裡使絆子,他們準得吃悶虧。
「潤生,蔓兒身體不舒服,我帶他們去趟萬大夫那裡,馬上就回來。」
孰料,沈潤生這次竟聲音軟了下來,那臉上還帶了一絲笑,「行了,你要去就要,我也沒攔著,只是,你身上帶銀子了沒?難道找大夫不要花銀子?」
說著,他竟從懷裡掏了一錠銀子,走過來,當著眾人的面,卻是沒給李香草,而是塞到了李蔓的手上。
(cq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