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他看到夾在小學語文課本裡面的小黃本。
他曉得隨弋的性子,若不是正經事,她這個正經人是不會說這種話的。
所以他難得認真幾分,還沒去看這小黃本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一些
「你這個是」
隨弋倚著沙發,目光清越,將小黃本的來歷淺淺說了一些,最後道:「它的來歷很乾淨,你可以放心,而對它我也很確定,用你們這一行的土話來講,這東西是老祖宗留下的真品」
唐老的性子,隨弋也很清楚,一些賣東西的古董商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買東西的拍賣行卻是拚命壓著價格,不把你的東西說成疙瘩土磚誓不罷休。
她跟他再熟,也得防著一些。
唐老聽出隨弋話裡的意思,有些悻悻,但是心裡也有些不以為然。
你這小丫頭,天賦是有的,但是從未接觸這一行,怎麼就知道這東西是真的假的?還這般篤定的樣子!
有心教育隨弋並且帶她入行的唐老抖了下鬍鬚,哼了一聲,「話別說得太滿,且讓我老頭子來看一番,才知道真假」
出於職業習慣,他還是取了白手套,有些小心得拿起那小黃本,小心翼翼翻開。
當他看到內頁隱約泛著棕色的三個繁體字,不由得眸光一凜。
眼裡驚愕,面上卻越發沉抑,隨弋隨弋一瞟,便是感覺到這個唐老怕是已經「上心」了。
越發小心翻閱的唐老連動作都帶了斯文優雅的味道,這幾乎是收藏行的通病,沒辦法,再破爛的文物也都是錢,且一字千金都比比皆是,由不得不小心。
待隨弋覺得兩盞茶時間都要過去了,這唐老才放下小黃本,嘴裡吐出一口濁氣,再三看了看隨弋,又喝了一口茶,平心靜氣了一會,才出口:「你曉得這幾個字是什麼麼?」
他指著的是內頁左上角那三個字。
隨弋雖然對古董文物什麼的很不瞭解,但是語文什麼的很好,在繁體字上面更是天賦不俗,用不著看那四個字便是已經順口道:「側帽集」
她之前翻看過了。
「側帽集你認得出也不奇怪,那你知不知道側帽集是誰寫的呢?」
嗯?隨弋知道這是唐老要考驗她了,不過
「唐老應是明知我對這方面不懂的,何必浪費時間呢?」
隨弋這話有些膈應人,唐老捋捋小鬍子:「哼,你們現在這些學生,語文什麼的學了十幾年,對於老祖宗的一些文化卻是半點不知算了,我提一個人名,你應該就有印象了納蘭性德知道麼?」
隨弋沉默。
唐老;「」
「那納蘭容若總知道吧!」
額?納蘭容若,隨弋有反應了,「這是同一人?」
「廢話拋開電視上那些雜七雜八杜撰的事,在歷史記載上,納蘭容若其實就是納蘭性德,葉赫那拉氏,滿洲正黃旗人,號楞伽山人,不過他原名成德,因為當年避太子保成諱改名為性德,字容若,後來後人都稱他為納蘭容若」
唐老侃侃而談,言談之中的自信讓隨弋有些側目。
不過她也詫異自己得到的第一件文物主人就是家喻戶曉的納蘭容若,不過納蘭容若是清朝人,且好文風,隨著文人的脾性~嗜好江南山水,若是在江南南潯古鎮這邊留下一些文稿,但是也順理成章。
「那這側帽集就是他所寫的?」隨弋不免再次看向那頁面。
唐老點點頭。
每一件文物都有著厚重的歷史履歷,說起來能有一籮筐的舊事,唐老挑了簡要的說,也算是給隨弋普及了。
「納蘭容若是清朝時期聞名極盛得青年才俊,文武雙全,深受皇寵,不過生性淡泊名利,好山水詩歌,在他24歲時,他便把自己的詞作編選成集,名為《側帽集》,後更名為《飲水詞》,再後有人將兩部詞集增遺補缺,成了《納蘭詞》。」
「傳世的《納蘭詞》在當時社會上就享有盛譽,也一如納蘭容若這個人,風骨清俊,頗得那些文人學士們的高度評價,不過眼前這幾張手稿屬於《側帽集》的最初手寫稿子,雖然同樣具有不俗的意義,不過保持得太差,只徒留斷章,倒是不美了。」
唐老忽然頓了頓,瞧著隨弋綻露出的淺笑,頓時察覺到自己說漏了嘴,便是一聳眉頭,不滿道:「你也算是半個自己人,我本意就沒想要坑你,你這東西的確是真的,這些簡單的手稿,字體有些年頭了,保存得也不算好,還掉了好幾張,余留下來的就眼前這麼六張文稿,若真算價值」
他心知隨弋能直接找上她,斷然不會是為了學習這文物傳承知識,最終還是為了錢,以解燃眉之急。
「你也知道我是商人,商人無不重利,而從這手稿的價值上來講,我最多只能給你這個數」
他豎了一根食指。
隨弋盯著他的眼睛,眼神淡淡的,眸光清遠遼闊,讓唐老驀然有些不自然起來,手指曲了曲,剛要說話
「三十萬,這應是唐老你心裡所能接受的價格,天色已晚,明日我要上課,唐老年紀不輕,也得保重身體,那就別浪費心神跟時間了,三十萬定價,店內應該有合同吧?」
唐老的臉色霎時鬱結,盯著從容自在好似自己才是買家的隨弋。
半響,才歎口氣:「我就知道你這丫頭心智太敏銳,看來是把我的習慣跟心理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隨弋聞言只是輕闔了下眼眸,「唐老繆讚了,我相信你能把這區區六張薄紙賣出高達數倍的價格」
「呵,可惜這手稿有殘缺」唐老有些唏噓,搖頭歎氣的樣子淡化了平日市儈的模樣,不過他很快又補了一句;「不然這價格能翻上四五倍!」
「這是唐老的事情了」
剛到手的文物轉眼就成了別人的,隨弋驀然也多了一點點失落,縱然那《側帽集》的文氣已經被她吸收。
--但是她的心很小,只能記掛屬於自己的人跟物。
唐老搖搖頭,跟隨弋連夜定了轉讓合同,接著又用電腦網上銀行轉了錢過去。
雖然大晚上的沒銀行工作人員給實施業務,隨弋卻是一點也不擔心唐老反悔。
單是殺手那件事就足以讓唐老對她優待幾分了,何況三十萬對唐老而來壓根不算什麼。
有了三十萬收入,隨弋心裡也輕鬆了一些,上樓客房洗澡後便是入睡了。
卻不知唐老看著那《側帽集》,點燈沉思許久。
對這《側帽集》一點也不瞭解,卻那般篤定這文物的真假,若不是深知它的來歷,就是對這稿件有辨別能力。
看來這個隨弋比他想像中還要有天賦。
亦或者氣運極佳!
在收藏一行,要遇上一些寶物,並且慧眼識珠是極難的事情,除卻自身具備一雙慧眼之外,還要講究因果緣分,後者便是所說的氣運。
隨弋幫了那王婆,有善心成因,便是有了果,成了運,這運帶來的便是財。
「看她今晚那模樣,似乎對這一行是有了些興趣啊」唐老想了想,便是笑了,取了那《側帽集》收進店內備好的一個木匣子,一邊拎起手機。
隨手撥了一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