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士兵們的一片咒罵聲中,糞車晃晃悠悠出了南門,一路駛去。透過糞桶間的縫隙,巍峨的蘇薩城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塔吉娜終於鬆了一口氣,捂著鼻子嚷嚷道:「快停車,大哥哥,快停車。」
巴勒克卻彷彿什麼也沒聽到,手中的鞭子「啪」的一聲脆響,狠狠在抽在牛背上,那頭老牛跑得更歡了。
勞拉嚇得面無人色,哆嗦道:「小姐,情況不對啊!」
塔吉娜卻異常鎮定,悄悄從包袱裡抽出一件東西藏進懷裡,小聲說道:「別害怕,這人不像壞人,但也要有備無患。」
巴勒克確實只是一個普通的掏糞工,而並非什麼窮凶極惡之徒,但人總是會變的,誰也不是一生下來就是強盜。起初,巴勒克看到兩個小姑娘嬌滴滴的樣子,暗生憐惜之心,這才答應送她們出城。可是當巴勒克看到她們背上沉甸甸的包袱時,不由起了貪念。
只聽巴勒克一聲吆喝,糞車漸漸駛離了大道,鑽進了路邊的小樹林中。茂密的枝葉遮住了月光,時不時還傳來一兩聲野獸的嚎叫,顯得格外陰森恐怖,這回就連塔吉娜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隨著「撲通、撲通」一陣亂響,巴勒克將車上的糞桶一個個推了下去,露出兩個瑟瑟發抖的小姑娘。
塔吉娜到底見過世面,她很快便恢復了鎮定,解下背上包袱,當著巴勒克的面打了開來,從裡面取出一把金幣,說道:「大哥哥,謝謝你了,這些錢權充車費吧。」
巴勒克卻早看到包袱裡金光閃爍,恐怕還有不少寶貝,不由獰笑道:「這點錢哪裡夠,還不快把包袱全拿過來!」
勞拉失聲道:「二十枚金幣還嫌少,你也太貪心了!」
「別說了!」塔吉娜止住勞拉,將包袱遞了過去,說道,「好吧,這些東西全給你。」
巴勒克一把搶過包袱,對勞拉說道:「你身上的也拿來!」
勞拉有些不情願,還是塔吉娜沉聲說道:「給他!」
巴勒克將兩個包袱拿在手上掂量了半天,一雙賊眼卻在塔吉娜和勞拉的身上來回梭巡,不由動起了人財兩得的念頭,猛地將包袱往地上一丟,厲聲說道:「你們兩個,把衣服脫了!」
勞拉驚問道:「你,你要幹什麼?」
巴勒克得意洋洋地說道:「送到嘴邊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哥哥我還不知道女人是什麼滋味,今天正好開開葷。」
勞拉嚇得尖叫連連。巴勒克隨手抄起一支糞扒,惡狠狠地說道:「別喊了,你就是喊破喉嚨也沒用!這裡是荒郊野外,又臭氣熏天,別人避之猶恐不及,誰會跑到這裡來!」
塔吉娜壯起膽子說道:「好哥哥,我們姐妹身上太髒了,能不能先找個地方讓我們洗一洗,再,再做那事。」
這一聲「好哥哥」聽得巴勒克骨頭都酥了,頓時眉開眼笑,說道:「哥哥我整天和這些腌臢東西打交道,聞起來只覺得香,哪會嫌臭。小妹妹,你就快脫吧,別耽誤功夫了。」
塔吉娜無奈地低下頭,磨蹭了半天,忽然說道:「好哥哥,我這手抖得厲害,要不你來幫我吧。」
巴勒克見這小姑娘如此識趣,不由心花怒放,扔了糞扒子,一個餓虎撲食便衝了過去,突然覺得胸前一陣劇痛。
只見塔吉娜已經連滾帶爬在跑到一邊,而巴勒克的胸前卻多了根燦爛的「金條」。不對,那哪是什麼「金條」,分明是金色的刀柄,而刀刃已經扎進了他的心臟。
巴勒克剛剛想明白這一點,就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彷彿被人抽掉了,雙腿一軟,緩緩倒了下去,鮮血從他的胸前汩汩地流了出來,染紅了一片。
看到巴勒剋死了,塔吉娜愣在那裡,剛才殺人時的勇氣早就不知道丟到了哪裡,忽然便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
卑闐城外漸漸熱鬧起來,陸陸續續已經有二十萬大軍抵達,連營數十里,頗為壯觀。劉欣也沒有繼續前進,他需要花點時間重新調整部署。
想要主動進攻大秦,就必須從帕提亞借道。原本劉欣以為這只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情,泰西封還是大漢幫忙奪回來的,借個道去攻打他們的仇人,對沃洛吉斯來說,應該求之不得吧?可現在不同了,阿爾達班與卡拉卡拉勾結到一起,給這場戰爭平添了許多變數。
大漢與帕提亞之間除了租界協議以外,並沒有簽訂可以隨意駐軍的協議,而大軍過境以後,運輸糧道的生命線便會全部掌握在帕提亞人的手裡。劉欣最擔心的就是帕提亞人表面上同意讓漢軍借道,然後趁著前方戰事膠著之際,突然翻臉,來個背後捅刀子。
劉欣向來不喜歡干涉別國的內政,但他更不願意拿自己和幾十萬將士的生命去賭博。幾經權衡,劉欣決定繞開昏庸無能的沃洛吉斯和野心勃勃的阿爾達班,派出使團直接與阿爾沙克取得聯繫。
由於賈詡已經在大漢租界呆了很長時間,對帕提亞的情況最為瞭解,這次出使的重任又落到了他的肩上。賈詡也知道此行責任重大,不敢怠慢,接到劉欣的命令以後,連夜從租界出發,快馬加鞭,終於在兩天後趕到了埃克巴坦那。
阿爾沙克的府邸佔據了埃克巴坦那的中心地帶,足有一座村莊那麼大,所以並不難找。早有親兵上前通報來意,不大會兒,一個斯斯文文的中年人從門裡走了出來,躬身說道:「原來是賈大人來了,只是非常對不起,今天府裡出了點事情,殿下不能見你。就請賈大人先去驛館暫歇幾日,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賈詡依稀覺得此人頗為眼熟,仔細一瞧,原來是被沃洛吉斯罷免的國相雷米圖。
得知雷米圖被罷免以後,阿爾沙克便派人將他全家接到了埃克巴坦那。為了防止惹惱沃洛吉斯,阿爾沙克並沒有給雷米圖安排什麼官職,但是對雷米圖卻信任有加。現在,雷米圖幾乎可以做阿爾沙克一半的主。
賈詡並沒有和阿爾沙克打過交道,甚至沒有見過阿爾沙克本人。在賈詡想來,阿爾沙克既是帕提亞的王位繼承人,又長期駐守埃克巴坦那,手握十萬重兵,難免會有些傲慢,雷米圖的話肯定只是托辭而已。賈詡不由皺眉道:「賈某此來確有急事,還請國相大人再行通傳一番,賈某感激不盡!」
「賈大人言重了,在下早已不是什麼國相了。」雷米圖慚愧地搖了搖頭,說道,「實不相瞞,兩位殿下正在裡面吵得不可開交,賈大人這時候進去多有不便。不如就由在下陪大人一同前往驛館,有什麼事情,先告訴在下也是一樣。」
聽說阿爾達班也在府裡,賈詡倒不方便進去了,只得在雷米圖的陪同下先往驛館去了。
原來,阿爾達班帶著人一路搜索,直到埃克巴坦那城外,也沒有見到塔吉娜的下落。找不回塔吉娜,與卡拉卡拉的合作就無法進行,阿爾達班也就失去了一個強援。
因此,即使面臨著暴露出自己與卡拉卡拉關係的危險,阿爾達班還是決定當面向阿爾沙克討回自己的女兒,因為他已經認定塔吉娜就藏在阿爾沙克家中。
阿爾沙克感到莫名其妙,自然矢口否認。但阿爾達班卻不依,非要在他府裡搜過才肯死心。阿爾沙克府裡還有許多女眷,當然不會答應讓阿爾達班的人胡來,於是兄弟二人便吵了起來,只差大打出手了。
賈詡暫時見不到阿爾沙克的面,許多事情又不方便告訴雷米圖,只得鬱悶地呆在驛館等候消息。
而劉欣卻沒有閒著。在賈詡離開的這兩天,他一直為即將到來的戰爭做著各種準備。
第一軍團作為先頭部隊已經越過康居邊境進入大漢租界,抽調出來的三萬西域軍團將士也已經接管了大宛的防務。由十萬草原各族牧民組成的騎兵則剛剛通過了烏孜別裡要塞,進入大宛境內。
動作比較遲緩的是由舊軍組成的後衛軍團以及運送輜重糧草的民夫,他們才剛剛抵達烏孜別裡要塞。幸好劉欣早就在要塞囤積了大批糧草,從這裡再運往租界就會節省很多時間。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並不是說著玩的。幾十萬人每天人吃馬嚼,消耗十分巨大。等這些後衛軍團和民夫抵達,張任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立刻從庫房裡調撥出糧草,讓他們連夜運往康居。
大宛境內的道路還在修建當中,物資的運輸便顯得格外艱難,而後衛軍團和民夫都是些散漫慣了的舊軍人,又沒有得到足夠的休息,免不了叫苦連天。隊伍中的各級長官雖然都來自正規軍團,但漢軍不許打罵士兵,任他們苦口婆心地勸說,這些舊軍人依然嘻嘻哈哈,半天也走不了多遠。
正在此時,兩個老兵站了出來,其中一人還蒙著眼罩,正是夏侯惇、夏侯淵。兄弟二人揮舞著手中的長矛,用矛桿接連毆打了好幾個出工不出力的士兵,狀況才略有好轉,走得稍稍快了一點。
劉欣在卑闐城左等糧草不來,右等糧草也不來,卻等來了一封來自長安的緊急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