笮融見這個自稱黃蓋的漢子居然將他當成了作奸犯科的水賊,公然審問起來,心中老大不喜,但是,人在矮簷下,又怎能不低頭呢,笮融強忍住心頭不快,想要拱手施禮,恰巧一個浪頭打來,商船猛地晃了一下,他腳下站立不住,撲通摔倒在地,倒像是給黃蓋一喝,趕緊行了個跪拜之禮,
黃蓋哈哈大笑道:「行了,無須如此多禮,起來說話,」
笮融鬧了個大紅臉,訕訕地爬了起來,這回他學乖了,一手扶定船舷,這才說道:「在下乃是彭城太守笮融,與糜竺糜大人本是舊識,今曹操大軍來犯,笮某抵擋不住,迫不得已只好攜帶軍民逃難至此,欲往吳郡投奔糜大人,絕無惡意,還望將軍行個方便,」
黃蓋轉頭四下裡看了一眼,果見除了那些被風浪晃得東倒西歪的士兵,還有許多女子在那裡探頭探腦地張望,也不知道是隨行的家眷還是逃難的百姓,不過,黃蓋前些天已經聽那些逃難過來的百姓說起,確實有個彭城太守笮融帶著十多萬百姓南下廣陵,看來他的話倒有幾分可信,
眼看這些船隻一艘艘吃水頗深,黃蓋只以為這些船上真的是滿載逃難的百姓,卻不知道笮融早已經將那十多萬百姓丟在廣陵不顧了,船上吃水頗深,只不過是因為裝滿了他們從廣陵劫掠來的金銀珠寶而已,
黃蓋久在水軍,倒是擔心這些船隻吃水過深,抗不住風浪,萬一被浪頭打翻了幾艘,那可是數百上千條人命啊,於是不敢耽擱,趕緊抱拳說道:「既然如此,你們且跟在我們的船隊後面一同過江,不過,你們人數眾多,一時之間恐怕難以安置,先待見過了虞大人和糜先生再作區處吧,」
笮融本來就沒打算在吳郡久呆,聽到黃蓋答應讓他們過江這樣安排,自然連連稱謝,他知道糜竺生性仁厚,找他借道而已,還不是輕輕鬆鬆的事情嗎,
黃蓋扭頭衝著身後的水軍士兵耳語了幾句,那士兵從背後拔出兩面小旗子,揮舞起來,很快,甘寧所率領的那支艦隊分成兩路,大船在外,小船在裡,中央讓出好大一塊空間,
這些商船和漁船不止一次受到過水軍艦船的護送,彼此之間已經有了一定的默契,見到這種情況絲毫沒有慌亂,操縱著自己的船隻向中間那片空蕩蕩的江面駛去,江面上依然風高浪急,可是有了那些巨大的樓船在外圍遮擋著,就像在江面上豎起了一圈城牆,這些商船和漁船在這座「船城」的中間,也就顯得平穩多了,
戰船雖然有大有小,又夾雜著商船和漁船,船速自然也就有快有慢,但是戰船上水手們的控船技術早就十分嫻熟,居然能夠始終保持著同一個陣形,護衛著商船和漁船向南岸駛去,
為了方便接納逃難的百姓,糜竺設立的難民營離江岸並不太遠,整座難民營分為四個大寨,每座大寨可以容納下五千人左右,大寨內部基本上是由這些逃難過來的百姓自我管理,有負責維持治安的,有負責清理衛生的,有負責防火的,還有一批從各郡縣抽調過來的醫生專門負責防治疫病的工作,這些百姓到達難民營以後,需要先進行身體檢查,確定健康無恙以後,還要進行嚴格的身份登記,一些有一技之長的工匠會被挑選出來參加進一步的選拔,通過選拔的人將會分別被襄陽研究院和工程隊錄用,其他人則同普通百姓一起,被分配往吳郡、豫章、會稽下面的各縣,
本來難民營還可以建得更大一些,但是,糜竺認為難民營只不過是臨時收容逃難百姓的場所,如果建得太大,不僅將來拆除起來麻煩,對各種材料也是不小的浪費,所以只建立了能夠容納兩萬人的四座營寨,但是由於逃難過來的百姓很多,而完成以上幾項工作又需要不短的時間,所以雖然不斷有難民被分送往各個郡縣,整座難民營依舊是人滿為患,
黃蓋並不知道笮融的船隊裡只有萬餘士兵和他們虜掠過來的五千多名年輕的婦女,只以為這些船隻上滿載著十多萬百姓,也按此向甘寧作了匯報,其實,就算他知道船上加起來還不足兩萬人,難民營裡也是安置不下的,
儘管江南很缺人,可是一下子湧來這麼多人也是令甘寧始料未及,不管怎麼說,登記身份和檢查疫病這兩項工作是無論如何不能放鬆的,甘寧也只得通知笮融,讓他將帶來的這些軍民都暫時留在船上,誰也不許上岸,等待難民營騰空以後,再逐步將他們移置岸上,
笮融一聽,正中下懷,他知道江南一帶水網縱橫,要往交州方向去,最好還是走水路比較方便,他手下的士兵雖然不習水性,但是船靠岸以後便不再顛簸,要想控制住那些船夫、水手還是比較方便的,也就不打算讓這些士兵們上岸了,何況他的船上還帶著那麼多的財寶和女人,他也害怕甘寧這些人一時起意,打他的主意,
甘寧見笮融沒有異議,拱手說道:「笮大人,剛才甘某已經派人通知了虞、糜二位大人,二位大人甚是驚喜,已經在營中備了水酒,要為笮大人接風,還請笮大人移步上岸,」
他所說的營中並非水軍的大營,而是難民營中虞翻、糜竺處理事務的場所,因為難民營並非常設機構,所以他們二人處理公務也只能在臨時搭建的帳篷中進行了,
笮融有些猶豫,他不想離開他的軍隊,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萬一甘寧有什麼歹意,他連絲毫反抗的餘地都沒有,正遲疑間,突然來了許多士兵,趕著數百輛大車,車上滿載糧食米面,
甘寧拱了拱手,說道:「笮大人,你們這些軍民背井離鄉,遠道而來,想必缺衣少食,這些米面先應一應急,等安一切頓下來就好了,請笮大人抓緊時間分發一下,如若不夠,只消對岸上的士兵吩咐一聲,自然會有人送過來,甘某營中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一會自有人來接笮大人過去,甘某先行告辭,」
因為笮融一下子帶了這麼多人過來,也算是有功於江南,所為甘寧言語上對他頗為客氣,卻哪裡知道他根本就沒帶一個百姓過江,而且就連他帶來的這些士兵和女人,也沒有打算留在江南,
笮融躬身將甘寧送走,轉身對樊能說道:「糜竺前來相邀,咱們到底要不要去赴這個接風宴呢,」
樊能緊盯著剛剛從車上卸下來的米面,那些不假思索地說道:「回大人,依末將看,這個宴席非去不可,」
笮融「哦」了一聲,說道:「你的意思是讓笮某在酒宴上和糜竺提起借道之事,」
樊能搖了搖頭,說道:「末將以為,即使糜竺答應借道給我們,那個甘寧也不會答應,」
笮融詫異道:「這是為何,」
樊能拱手說道:「大人你想一想,甘寧為什麼對咱們如此熱情,還不是以為咱們帶來許多百姓,江南和交州一樣,地廣人稀,他們也正需要這些百姓,如何肯放我們南去,」
笮融皺眉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那如何是好,」
樊能指了指搬上船的那些糧食,說道:「大人你看,這些全是上好的糧食,他們居然拿來賑濟百姓,早就聽說劉欣治下的荊州繁華無比,沒想到就連江南一帶也是如此富裕,交州土地貧瘠,咱們空有許多珠寶,沒有糧食也不行啊,」
笮融沉吟道:「既然你認為甘寧不肯借道,那他又怎麼肯借糧食給我們,」
樊能咬了咬牙,惡狠狠地說道:「他不借,咱們就搶,」
笮融嚇了一跳,說道:「這可是在他們的地頭上,」
樊能不以為然地說道:「大人,廣陵不也是趙昱的地頭嗎,咱們還不是搶了個盆滿缽溢,經末將仔細觀察,江岸上並沒有多少守軍,那些營寨裡也大多是些平民百姓,甘寧和那個黃蓋雖然驍勇,終究不過是些水軍而已,到了岸上,咱們還用怕他們嗎,」
笮融低頭沉思起來,他當時殺死趙昱只是臨時起意,並沒有經過周密的計劃,尚且能夠得手,如果現在仔細謀劃一下,不見得就不能成功,
人的貪慾總是沒有止境的,而且樊能有句話說得不錯,光有珠寶沒有糧食,即使到了交州也是難以立足,眼看著這麼多白花花的糧食就在面前,又叫笮融如何能夠不動心呢,
笮融再次抬起頭時,眼中已經滿是凶光,厲聲說道:「挑選五十名心腹軍士,假扮著彭城文武官吏和鄉老士紳,暗藏利刃,隨我前去赴宴,到時候聽我摔杯為號,一擁而上,控制住糜竺等人,不愁他們不肯就範,」
糜竺、虞翻處理事務的地方也是處營地,由幾十座帳篷組成,在整個難民營的最北面,離著江邊並沒有多遠,如果爬上水軍樓船的話,就可以看到了,
笮融、樊能和那五十名假扮成彭城官吏、士紳的心腹,在幾名水軍士兵的引領下,向最中間的那座帳篷走去,虞翻、糜竺為笮融擺設的接風宴便設在那裡,
當初在廣陵襲殺趙昱的時候,笮融是臨時起意,卻鎮定自若,如今他早有預謀,反倒暗中捏了一把汗,陡然見到周圍豎起了這麼多頂帳篷,笮融更是膽戰心驚,再仔細一看,不由很是鬆了一口氣,暗道,真是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