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聞言,詫異地抬起頭來,望著眼前這個英俊的年輕人,果然是衛仲道,只是看他臉色有些蒼白,不由問道:「哦,原來是衛公子啊,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我看你臉色不大好,莫非生病了?」
衛仲道慌忙答道:「晚生正月與先生一別,曾再往拜望,不意先生已離開洛陽南下,後黃巾暴亂,阻隔道路,今見路途已經通暢,特地前來求見,大概在路上受了點風寒。」
蔡邕本來對衛仲道就非常有好感,見他不遠千里從洛陽趕來,心情大好,一把拉住衛仲道的手,只覺得他的手冰涼冰涼的,不由得皺了下眉頭,說道:「衛公子一路辛苦了,快隨老朽進屋細談吧。」
衛仲道隨著蔡邕進入府裡,雙方分賓主坐定。衛仲道說道:「先生,晚生此次前來,是奉父母之命,來行納吉納徵之禮的,還請先生定個吉日,過了年便迎娶小姐過門。」這一串話說下來,衛仲道忍不住又是一陣咳嗽。
蔡邕不由有些為難,本來女兒嫁給衛仲道是順理成章的事,但最近女兒不知道中了什麼邪,死活吵著不肯嫁到衛家,還說什麼自己的婚姻要自己作主。她被軟禁在家中已經有半年時間了,形容憔悴,日漸消瘦,為了這事,蔡夫人也常與他爭執。蔡邕雖然心向著衛仲道,卻也不能一點都不顧及夫人和女兒的感受,看到衛仲道不停地咳嗽,不由說道:「衛公子,這事先不急,琰兒早晚要嫁過去的。我看你這病來得厲害,襄陽城裡有個名醫,叫張機,醫道精通,與我相處甚好,明日我先帶你去瞧一瞧,治好的身子要緊。」
衛仲道聽了這話,便似吃了個定心丸,而且最近確實感到身體不適,就連晚上做那件事都有些力不從心,於是說道:「晚生一切聽從吩咐便是。」
見衛仲道告辭離去,蔡夫人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對蔡邕說道:「老爺,衛公子好像病得不輕啊,臉上都看不到什麼血色,琰兒到底嫁不嫁他,你可要慎重些才好。」
蔡邕歎了口氣,說道:「做人不可言而無信,琰兒已經許了他,哪有不嫁的道理。他的病我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有張機先生在這裡,還怕不能治好他?」
第二天一早,蔡邕果然領著衛仲道去見張機。醫學院與書院相隔並不遠,但醫學院因為常有病人出入,雖然也安排了飛虎親衛把守,卻只是維持秩序,並不禁人出入,與書院那邊是大不相同。
今天衛仲道乘坐的是蔡邕的馬車,這車便是當日他從洛陽來荊州時,劉欣調撥給他的那輛,後來就送與了他。這輛車經過劉欣的精心設計改造,雖然不如馬芸坐的那一輛,卻也是十分舒適,加上襄陽城的道路非常平整,坐在上面一點都不覺得顛簸。
坐在這樣的馬車上,衛仲道的咳嗽也似乎好了些,不由羨慕起蔡邕來,想不到一個窮夫子才到襄陽半年多時間,就能買得起這樣的好車,比自己那輛都要好許多,看來蔡邕現在還蠻有錢的,想到他只有一個女兒,這些家產以後可都是他的了,不由有些得意起來。
蔡邕並不知道衛仲道在想些什麼,領著他下了馬車,直奔醫學院裡走去。張機的一名弟子看見蔡邕,趕緊迎了上來。這名弟子叫張清,便是當日劉欣在城北難民營中遇見的背著妹妹的小男孩。這兄妹倆天姿聰慧,醫理藥理都是一點就通,又肯下苦功夫,深得張機的喜愛,已被張機收為義子義女,現在正跟著張機學習醫道,是張機最得意的兩個弟子。
張清為人謙虛好學,閒暇時也常去書院旁聽,算是蔡邕的半個學生,見蔡邕突然來到醫學院,慌忙施禮道:「先生,您怎麼來了,莫非哪裡不舒服?」
蔡邕也很喜歡這半個學生,拉著他的手問道:「原來是清兒呀。先生我沒事,只是帶了個人來見見張先生。對了,這幾日怎麼沒見你去書院旁聽?」
張清一邊在前面領路,一邊回答道:「先生正在寫一本醫書,這幾日幫著先生整理書稿,所以不曾得空。」
兩人邊說邊走,已到了張機的診室門前,衛仲道低頭跟在後面。張清將二人讓進診室,沏了茶,便侍立在一旁,看張機診病。張機與蔡邕十分熟絡,彼此倒無需客氣,問明的來由,張機便給衛仲道把起脈來。
張機臉色凝重起來,非常難得地將衛仲道的左右手脈膊都切了一遍,又仔細觀察了他的眼睛和舌頭,這才提起筆來,在紙上刷刷刷,寫了一張方子。
劉欣對醫學院等三院的工作十分支持,襄紙是大量免費供應,所以張機寫方子用的也是襄紙。衛仲道昨天便到了襄陽,也曾去街面上的店舖閒逛,自然知道襄紙的價值,他還準備回洛陽時採購一批襄紙回去呢,見一個小小的郎中竟然用上了襄紙開方子,不由心疼起來,今天這診金恐怕少不了啊。
只見張機拿起方子又仔細看了一遍,確定無錯,這才對張清說道:「清兒,你帶這位公子去藥房抓藥,不用著急,慢慢配,配得仔細些,不可弄錯了。我和蔡先生在此敘敘話。」
張清年紀雖不大,卻十分機靈,早已經明白張機的意思,趕緊說道:「先生放心。公子這邊請。」
蔡邕不等二人離去,便開口問道:「仲景,這位衛公子到底身染何病?治癒雖多長時間?」
張機笑而不答,等他們的身影漸漸離開視線,這才說道:「伯喈,你先告訴我,這位衛公子與你有何關係?你我相識多時,還不曾見你帶一個外人來找我看病。」
蔡邕倒不好隱瞞,說道:「他是河東衛家的長公子,是小女的未婚夫婿。」
張機臉上嚴肅起來,幾次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歎了口氣,說道:「伯喈,你我相交甚歡,有些事還是不瞞你的好。你這個女婿找得可不好啊!」
蔡邕聽了這話,心裡「咯登」一下,急忙問道:「仲景,你快說,衛公子到底得的是什麼病?」
張機正色道:「伯喈,我實話實說,你可不要惱我。這位衛公子得的是色癆之症!這種病都是因為行房過早,縱慾無度所致。若單單這病倒也罷了,現在開始治還來得及,但他這人品,可想而知。」張機一邊說,一邊搖了搖頭。
蔡邕聽到這裡,如遭五雷轟頂,愣在當場,嘴裡喃喃地說道:「仲景,你不是在騙我吧。」
張機聞言,不悅起來,說道:「伯喈,你可不要小瞧了我張機。你抬頭看看這堂上的匾額——醫者父母心!這匾上的話是主公所說,是你親筆所寫。主公最重醫德,這五個字凝結著他對醫學院的期望,也是對張機的肯定!我張機行醫二十餘載,什麼時候說過違心的話,做過違心的事!」
蔡邕被張機的話驚醒,頹然地坐了下去,說道:「那要如何才能治好他的病?」
張機說道:「要治好他的病說難也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我剛才開的方子,你每日堅持服用,連服十日,其間不可行房,不可飲酒。十日過後,只是初癒,隨時可能復發,若想痊癒,還需十年之內不近女色!我看這一條衛公子恐怕難以做到。」
蔡邕頓時呆若木雞,十年不近女色,那琰兒嫁給他不是要守活寡了嗎?
卻聽張機繼續說道:「還有一條,這位衛公子早已淘空了身子,腎水不足,這輩子是不會生育了,就連張某也無能為力。」
這句話更似睛天霹靂,震得蔡邕面如土色,愣了半晌,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對張機說道:「生不生得出孩子,不是女人的事嗎?和男人有什麼關係,你這可說得不對。」
那時候的人都是重男輕女,如果結婚以後,女方生不出孩子便要被罵作不會下蛋的母雞,卻不知道這生不生孩子其實是男女雙方的事。張機聽蔡邕說出這樣的話,言語中對他的醫術已經有所懷疑,沒好氣地說道:「過去我也和你有一樣的想法,後來與主公探討過一些醫學問題,才明白其中的奧妙。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些情況,一個女人嫁給了李家,三年沒有生育,被丈夫休了,改嫁張家,結果三年兩抱,生下一大堆兒女。」
蔡邕這才醒悟,對張機說道:「衛公子的病情還請仲景代為保密,不可外傳。」
張機說道:「這些事涉及**,張某豈是多嘴之人。」
衛仲道抓好藥出來,竟是滿臉喜氣,原來張清告訴他了,蔡先生帶過來的病人診金、藥費都是不用付的。衛仲道到底是商家出身,能省下好大一筆錢,很有些沾沾自喜,絲毫沒有注意到蔡邕失魂落魄的樣子。
蔡邕現在心裡感覺空落落,滿不是滋味,借口有事,讓車伕送衛仲道先回客棧,自己獨自步行去了書院。蔡邕走進院中,只見最裡面一間教室中,一個美麗的身影正在給孩子們授課,他知道這是劉欣的夫人馬芸在給孩子們講授數理。
馬芸的肚子已經明顯地隆起來了,卻不顧劉欣的反對,堅持來書院講授數理,實際上就是後世的數學,這些阿拉伯數字和加減乘除的口訣,就連蔡邕聽著也覺得十分神奇。雖然他現在滿腹心思,卻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在窗外旁聽了起來,心中突然有了一絲僥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