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隻長長指甲上塗了鮮紅蔻丹的手眼看就要落在衛雲兮的臉上,皇后玉和眼中掠過狠厲,就要狠狠朝她抓下。卻在半空中被一隻冰冷而纖細的手穩穩抓住,再也落不下半分。
衛雲兮冷冷捉住皇后玉和的手,任由她怎麼使勁掙扎都不放開,她冷笑:「皇后以為還能像在南楚『不小心』踩臣妾一腳一樣賞給臣妾一巴掌嗎?皇后一開始的隱忍怎麼都通通不見了呢?臣妾以為皇后遠嫁北漢會學得更乖一點,沒想到最後還是按耐不住了嗎?」
皇后玉和被她譏諷的話氣得渾身簌簌發抖,她想要掙開手,卻發現衛雲兮的力氣大得出乎她的意料。
「衛雲兮,你這個賤婦妖女!你說過你我都是南楚人,你我相鬥又有什麼好處?你兩面三刀,你不得好死!」她叫道。
衛雲兮冷冷一把推開她的手,推得皇后玉和踉蹌倒退一步,這才冷笑道:「這話是臣妾說的沒錯,但是臣妾可沒說過被人欺到眼前還不還手。皇后可千萬別會錯了意!」
她看著身後的歌舞昇平的宮殿,轉頭對皇后玉和身後一干女官冷冷道:「本宮要進殿中去了,你們自己思量放皇后出宮是什麼後果,讓本宮看見沒什麼關係,萬一被皇上與太后娘娘看見,就不是那麼好糊弄過去的。」
她說罷由秦公公扶著走入了殿中。身後傳來皇后玉和漸漸被拖遠的惡毒咒罵聲。她深吸一口氣,面上露出傾城笑靨,緩緩走了進了那燈火輝煌的所在br/>
金秋送爽,也送來了前線的戰報。隨州大捷!
南楚潰退百里。慕容修損失一千兵馬,傷三千餘人。北漢初戰告捷,士氣大振。消息傳到了北漢京中,人人歡欣鼓舞,眼看著再打幾仗就能功克南楚京都,一統南北。先前反對過殷凌瀾掛帥出征的朝臣們也紛紛改了口,連聲稱頌皇上英明神武
只是蕭世行收到這戰報的時候並不如眾人意料中那般歡喜,衛雲兮看到他看到戰報下面一紙密信,長長劍眉擰成了「川」字。他眉宇間的憂色令一旁伺候茶水的衛雲兮心生不安。終於在趁無人之時,她打開了那一封密信。
密信上密密麻麻寫著一篇長長的話,衛雲兮看著心中涼了半截,手中的信紙頹然落地。
「你也看了?」身後傳來蕭世行平靜的聲音。
衛雲兮手微微顫抖,回頭惶惶看著蕭世行,終是緩緩跪下,眼中的淚滴落地上:「臣妾……錯了。」
蕭世行彎腰撿起那密信,緩緩撕碎,片片碎紙如白蝶落了滿地,彷彿是片片的招魂白幡br/>
他慨然一歎:「你沒有錯,是朕錯了。朕沒想到他這麼不計後果。」
隨州攻陷。戰報上是寫楚兵潰敗,死一千,傷三千餘人,彷彿只是尋常一場普通戰役。可是誰也不會去想到殷凌瀾如何去攻陷這個百年重鎮都城。慕容修在那邊屯兵過萬,四周郡縣守衛森嚴,北漢鐵騎圍困隨州幾月無處可插足,無法前進一步。就是這樣一個固若金湯的重鎮,一夜之間,翻天地覆,只不過殷凌瀾做了一件事。
他甫到隨州城下,指揮三萬兵馬不厲兵秣馬,日日夜夜只做一件事。他命人挖壩蓄了隨州城邊的溯河,秋季南楚雨多,到了秋汛時節,溯河河水大漲,那滔滔翻滾的河水被三萬兵馬投石築壩生生截斷。終於在又一場傾盆大雨之後,他命人炸開堤壩,蓄了十幾日的滾滾河水沖向隨州。再堅固的城門也抵不住巨石泥沙的衝擊。
那一夜,傾盆大雨。
那一夜,隨州城生生成了人間地獄,滾滾河水帶走數千條無辜性命,白骨沉河,一路浩浩方br/>
那一夜,隨州城陷br/>
御書房中死寂無聲。衛雲兮跪在光滑水鑒的金水磚上,身上微微顫抖,眼前碎紙片片,蒼白得刺眼。她摀住雙眼,眼淚簌簌滾落。
她做了什麼?
誰來告訴她,她到底做了什麼。她竟不知殷凌瀾領兵打仗竟是這般不計後果,她不知他冷心冷性到了這樣的地步。她竟然可以驕傲地告訴蕭世行,給殷凌瀾更大的權力,他會還給他一片安定的河山br/>
他造的殺孽,她也難逃其責。他若要永沉地獄,她也無法為他消去半分罪孽。
顫抖的肩頭按上了一雙溫熱的手,可是卻按不住她心底無窮無盡的惶恐。
「雲兮……」蕭世行看著她,聲音沉緩:「別太責備他,他也是為了……南北一統。再對峙下去,損失會更慘重,南楚因為春耕不及時,各地已經出現了饑荒。若是一統了,朕就可以收拾河山……」
衛雲兮猛的抬起頭,明澈的眼底早就模糊一片,她哀哀地看著他,緩緩搖頭:「皇上不明白,他不應該如此的。他這樣會被天下人唾罵,他……」
她忽地說不下去。他,早就是被天下人唾罵的殷凌瀾。
罵名,他早就不在乎了。
她定定看著地上如血的夕陽,痛苦地閉上眼。蕭世行蹲下身坐在她的身邊,緩緩摟住她,亦是無言。
「殷凌瀾,朕也看不明白他了。」一聲歎息,徹底湮滅了是是非非,功過罪罰br/>
千里之外,隨州城中。艷陽高照,殘
破的城牆之上,一抹玄黑錦袍身影久久凝望北方,身邊是張揚的龍紋旗旛,繡黑龍張亞舞爪,一個大大的「殷」字,若他永恆不變的身影看著這一片狼藉殘破之地。
他瞇起深眸,看著獵獵而來的北風,秋意已濃,空氣中帶來乾爽的氣息吹散了這城中的潮濕之氣與無處不在的……死氣。
他緩緩低眉,觸目所見,往昔繁華的隨州城泥沼遍地,泛黃的泥土中隱隱有發白的屍體,秋日艷陽,若不及早把死屍處置妥當,極有可能引來瘟疫。所以一連幾日士兵們忙忙碌碌,只為把屍體從泥土中挖出然後搬到城外一把火燒了。
隨州城,成了一座空城死城……慕容修再能征善戰也料不到他能這般攻城掠地,使他十幾萬精兵連潰百里。
殷凌瀾看著北漢士兵木然推著一車子屍體緩緩走向城外,低了眉,摀住唇輕咳起來。風,似更緊了。
此時,身後傳來一陣喧鬧聲。殷凌瀾淡淡回頭,只見華泉擋著一身泥土的晴,正在激烈地爭辯著什麼。
殷凌瀾慢慢走了過去,輕咳一聲,一雙清冷漆黑的眸子只是冷冷看著她,沉默不語。
她說著臉上兩行清淚滾落。從未上過戰場的她被這人間煉獄情景生生震撼,日日夜夜,心中只有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懼。處處是死人,處處是她回天乏術的傷者。
她一個人加上軍中幾位軍醫根本救不來,救不來br/>
華泉看著幾近癲狂的晴,眼中掠過不忍,上前拉住她:「小姐,公子他……有苦衷的。」
她臉上淚水漣漣,卻不是為了他而哭,而是為了無辜而死的隨州百姓而哭。
她恨恨地看著他,冷笑:「殷凌瀾,你今後休想我晴為你開半張藥方!」
她說著轉身便走。華泉急紅了眼,想去攔。殷凌瀾淡淡道:「讓她去。」
「公子!」華泉心如焚,噗通一聲單膝跪下,帶了疲憊沙啞:「公子為何不解釋。公子……」
「我做的事從不需要解釋。」殷凌瀾瞇著眼,最後一眼看了北方,聲音飄渺:「成王敗寇,一將功成萬骨枯,若是今日之殺能換百年興盛,這也是值得的。」
「報——」底下傳令兵飛快步上城樓,遞上一封金漆信封,他聲音顫抖:「稟報征南王,南楚皇帝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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