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慕容修喝道。身旁不離左右的御前護衛急忙上前聽令。
「傳龍影司統領殷統領覲見。」慕容修抿緊薄唇,冷冷道。
過了半盞茶功夫,殷凌瀾一身玄黑深衣大氅,頭束紫金冠,面色如常,慢慢走到近前。
他看了一眼一身戰袍的慕容修,慢慢跪下:「微臣拜見皇上。」
這幾日他都在泗水一帶盤恆,誰也不知他在做什麼,連慕容修也漸漸不明白他為何不在京中尋找衛雲兮。
難不成,殷凌瀾已找到了衛雲兮又秘密將她藏了起來。慕容修心中掠過這個模糊的念頭,但是隨即他又在心中冷笑,就算殷凌瀾把衛雲兮藏起來,難不成這衛家還能逃出去?
慕容修想定,眼中掠過勢在必得,冷聲道:「明日朕要回京。」
殷凌瀾起身,聞言輕咳一聲,慢慢道:「微臣明白了。」
他說罷轉身便要退下。慕容修眸色一閃,忽地問道:「你身邊的華泉呢?」
殷凌瀾微微一頓,回頭冷冷淡淡地道:「微臣派他去做別的事了。」
慕容修眸色陰沉:「皇后衛雲兮失了蹤跡,朕希望華侍衛是去秘密尋找皇后了。」他說得很慢,一字一頓帶著莫名的威脅。
殷凌瀾忽地輕笑:「皇后娘娘不是有蘇相國在全力尋找麼,與龍影司有何干係?」
他說罷冷冷轉身走了,再也不看慕容修沉怒的臉色。
慕容修眼中漸漸聚起陰霾,他狠狠捏著腰間寶劍,怒道:「殷凌瀾,終有一天,你會知道這個南楚誰才是真正的主人!」
慕容修第二日果然秘密啟程,除了隨行的護衛,殷凌瀾親自帶領龍影十三衛護送入京。從泗水邊走官道,一行大隊人馬晝夜趕路。殷凌瀾破天荒舍棄了他那輛不離左右的匹白馬拉著的鎏金馬車,與十三衛龍影護衛同吃同住。
風雪常常瀰漫了前路,蓋了他一頭一臉。風帽下卻是他冷凝如魔的俊顏。慕容修見他如此吃苦,心中對他的怨氣也緩和了些許。
一行人終於到了靠近楚京的雍州城外,因得連夜趕路錯過了宿頭,一行人只得在荒郊野外露宿。幾日趕路,嬌貴的御前侍衛們早就苦不堪言,一見能休息,紛紛支起帳篷,燒火煮雪,就著乾糧吃了起來。慕容修年少時也沒少吃過日夜行軍的苦頭,見無法到達驛站,也隨意吃了乾糧,就在馬車中安歇。
寒風簌簌,殷凌瀾看著火堆跳躍的火苗,俊顏冷冽。他帶來的龍影十三衛圍坐在火堆邊,個個沉默冰冷得像是一尊尊石像。他們身上的玄黑龍紋錦衣在火光下閃爍著令人心寒的猙獰。
一路上御前侍衛們無人敢與他們搭訕,多望一眼都覺得心頭壓著沉甸甸的一團烏雲。
「呸,烏鴉鴉的,晦氣死了!」有人在他們身後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指桑罵槐罵罵咧咧地走了。那邊御前侍衛們已拿出酒囊,開始喝酒吃肉。
噴香的酒肉香氣飄來,龍影司這一邊卻無人側目。他們彷彿沒有嗅覺與味覺,只啃著硬邦邦的乾糧肉脯。
殷凌瀾就著火光,慢慢伸開長袖中的五指。修長的指節上根根玄鐵指套分明。這指套伴他十年,他就當了十年皇帝的鷹爪走狗。被天下人唾罵,被人詛咒。這一雙手已染紅了無數人的鮮血,勾去了無數人的性命。
雲兮,我若不殺,怎麼能站在你身後護你一世呢br/>
面前的火光搖曳,他彷彿看見她站在麥田盡頭,朝著他飛奔而來br/>
他深眸中墨色流光,冰冷的殺意漸漸瀰散。一旁的龍影衛也停了手中的動作,拿出身邊的佩劍,開始擦拭。
他們就如夜間撲殺獵物的夜梟,漸漸張開漆黑的羽翼br/>
夜,更深了。雪簌簌的下,萬籟俱靜。靠在馬車中閉目假寐的殷凌瀾忽地睜開眼。他站起身來,輕輕撩開車簾,御林軍侍衛們已方小說倒西歪地睡了一地。
天上鉛雲濃厚。又是一場大雪要落下來了。他解開披風,身邊黑影悄悄上前。
月黑風高,正是最好的殺人夜。殷凌瀾摀住唇輕輕咳了一聲,淡淡道:「殺!」
一陣風起,「篤」地一聲輕響,一團火苗打在了慕容修的馬車上,火苗見風而起,呼啦啦地開始燒起。
殺戮開始。殷凌瀾當先一人,飛掠半空,人若鷹擊,直撲向燃火焰的馬車。馬車中慕容修怒喝一聲,撞開車廂滾落在地上。他還未落地,好幾柄寒劍紛紛向他身上招呼。
慕容修堪堪躲過,還未站穩便怒吼:「護駕!護駕!」
眼前黑影撲來,他終於看清刺殺之人。那夾雜著風雪撲來的是一身玄黑龍紋長衣的殷凌瀾!
慕容修驚得幾乎忘了躲。他失聲怒道:「殷凌瀾!你真的敢反?!」
他話音還未落,那奪命的黑影已如鬼魅而至,他一掌狠狠劈向慕容修,清冷如魅的眼中皆是沉沉的殺意:「我當然敢反!」
身後揮劍護駕的御林軍們哀嚎聲聲響起,長劍入肉的撲殺聲在這夜色中顯得令人格外毛骨悚然。風雪中殷凌瀾的眉眼那麼清冷,猶如從地獄而來的修羅。
慕容修滾地躲過這雷霆萬鈞的一掌
,怒道:「難道你不想要解藥了?」
「解藥你肯給嗎?」殷凌瀾冰冷嘲諷的聲音穿破風雪而來。
慕容修頓時語塞。他一步步後退,眼前是逼迫而來的身手絕頂的龍影衛,加上殷凌瀾。他今夜……死定了!
「殷凌瀾,你……」慕容修只覺得頭頂籠罩著死亡的陰雲。他看著風雪中冷然的殷凌瀾,頓時心沉入谷底:殷凌瀾已拼著不要解藥也要殺了他了!
「殷凌瀾,你當真不要解藥了?」慕容修臉色鐵青,再重複問了一遍,越來越多的御前侍衛被龍影衛擋在了五丈之外,他們手中的長劍有條不紊地殺戮著這些御前侍衛,毫無感情。
回答慕容修的只有殷凌瀾冷冷的掌風。慕容修全力揮劍格擋,可是殷凌瀾的動作快得異常,在漆黑的深夜中,龍影衛人如鬼魅,最擅夜襲,猛的瞅準空隙,刺得慕容修左右不得顧。
他連連被鋒利的刀劍刺傷了幾處,鮮血染紅了身上的龍袍。他退後幾步,忽地冷冷一笑:「殷凌瀾,難道你以為朕沒有做好準備嗎?」
他掏出懷中一個事物,猛的射上半空。有一朵煙花在空中爆開。他一分神,殷凌瀾人已如鬼魅掠到了慕容修跟前,狠狠一掌砍上他的心口。這一掌含了七成的勁力,竟是要將慕容修立斃掌下。
慕容修急中生智,手中長劍飛出,直射殷凌瀾的心口,殷凌瀾左邊手指輕扣,一道無形的細索已將這柄長劍彈開。慕容修退後不及,一口鮮血猛的噴出。
他捂著心口,眼底漸漸流露絕望。殷凌瀾出手,他的活命的機會已是微乎其微了。
逃!他再也顧不得多想,轉身向著身後的密林逃br/>
夜,還長。風雪簌簌覆蓋了地上一蓬一蓬的血跡,龍影衛抵擋著越來越多的御前侍衛們,殺戮還在繼續,殷凌瀾提氣向著慕容修逃去的方向追br/>
風雪一陣陣紛紛揚揚下了起來,寒冬真正來了。山莊中靜靜無聲,彷彿被世間遺忘的所在。衛雲兮看著天地間的一片銀裝素裹,依舊沉默無言。
江山無聲,誰也看不分明這一場亂世征戰到底誰勝誰敗。蕭世行的耐心終於有了回報。接連的大雪在泗水上結了冰。雖還是不可以行馬,但是蕭世行命人暗中在江水中打下木樁,劈了十幾艘戰船在江面上搭起了簡易的浮橋,在一個星夜突起奇襲。
在泗水邊的南楚守軍措不及防,幾乎要被攻退。要不是之前佈防妥當,當真就會被蕭世行的奇襲得逞。蕭世行趁熱打鐵,站穩泗水南岸,迅捷無比地調兵遣將進攻。南楚守軍苦苦支撐,只盼著秘密入京的慕容修能再趕回御駕親征。
可不料,雍州城傳來驚天消息,龍影司謀反,雪夜刺殺皇上。慕容修被逼遁入密林中,生死不知。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京城被困衛府的衛國公忽地秘密消失,緊接著,各地忽然出現了前朝義軍餘黨,他們紛紛揭竿而起,殺郡守,放糧倉。南楚因征戰,征了不少農戶的過冬食糧,如今這些義軍開倉放糧,正愁無法過冬的饑民從者眾,各地義軍迅速壯大,聲勢浩大。
而遠在西北軍營的衛雲沖忽地倒戈,率了三萬士兵向京城方向攻去。南楚頓時遍地烽火。一鍋散粥。蕭世行聞訊更是加緊進攻,終於在五日血戰之後攻破了泗水邊城,泗水告破,二十萬北漢騎兵鐵蹄踏破百年未曾踏過的南楚土地,向著楚京揮戈而去。
群山無聲,大雪飄灑。衛雲兮不知自己凝望的南邊天地已是一片亂局。晨起日暮,群山寂寥,她只苦苦等著那一抹清影歸來,歸來br/>
楚京深夜,一輛馬車急急疾馳出皇宮。雖有宮規外人不得逗留皇宮,但是這種混亂的局勢已無人理會。
馬車中歪著筋疲力盡的蘇泉。他如今已是鬚髮盡白,慕容修生死不明,朝堂群龍無首,亂成一團。京城亦是大亂。各地義軍反撲,他們打著清君側,誅奸臣的口號直逼京城。那奸臣不就是掌控南楚朝堂十幾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他嗎?
愚民!都是愚民!蘇泉一想到這個就怒得不可抑遏。可是這批義軍是哪裡冒出來的?慕容拔在世的時候絞殺了一批忠於前朝的餘孽,龍影司也就是那個時候惡名雀起的。
難道是……他深深皺著眉,心中掠過一個不可能的念頭:難道是衛忠這個老匹夫搞的鬼?
他還未想定,身下的馬車陡然晃了下,馬車竟然停了下來。
「到底怎麼了?還不趕緊回府?」蘇泉從沉思中清醒過來,急忙喝道。如今的他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這天下要殺他蘇泉的人太多太多了,把持朝堂十幾年,他也為非作歹了十幾年,仇家早就遍天下了br/>
「還不快走!」蘇泉見車外半晌無聲,不禁心中一寒,心中暗道不好,他為了保命,這些日子還隨身帶了不少護衛,怎麼都沒人應他一聲?
蘇泉急忙撩起車簾就要往外衝去。可還未等他踏出馬車外,喉嚨間就涼涼搭上了一隻冰冰涼涼的手。
「蘇泉,你也沒想到有今日?」黑暗中走來一身儒士素服的衛國公。而制著蘇泉的正是披著一身清冷月輝的殷凌瀾。
「你你……」蘇泉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喉間直透心底。他瞪大眼睛看著面前的衛國公,又看著緊扣著自己的殷凌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蘇泉,你這個叛臣賊子,當年是你與慕容拔勾結,進獻周秀。你們狼狽為奸,在萬歲筵上引兵攻入皇宮。你與周秀兩人裡應外合,她偷得虎符,引開馳援而來的京畿護衛軍。你騙得林皇后信任,假意和談,打開宮門,讓林皇后不得不棄城逃命……」
衛國公字字如血,每說一個字蘇泉臉色就越蒼白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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