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雲兮只是一笑。善於察言觀色的奴婢總是有阿諛奉承的好辦法。拐彎抹角中就能把主子想要說的惡言通通都經了他的嘴說了出來。讓主子心中聽得暢快,又顯得主子賢惠不妒。
秦七在宮中浸淫十幾年,這方面早就練得天衣無縫了。衛雲兮見與他廢話完了,這才笑道:「這幾日晴好,去重華宮把淑妃娘娘請來賞花,品茶。」懶
秦七連忙退下。這時又有宮人從內務府來,他們抬來幾壺今年新制的梅子酒,說是內務府孝敬給貴妃娘娘的。衛雲兮心中一笑,宮中的風向當真是靈敏得緊。朝堂上還未對這事有了結論,但是宮中的人早就看準了方向。
梅子酒清冽爽口,最適合這個時節飲用。衛雲兮聞著那開了封的酒壺中酒香四溢,不由低眉想起那金盞不離身的清瘦身影。
她低頭一歎:「送兩壺給殷統領。」
宮人一怔,依言低頭退下,她又緩緩道:「悄悄地送。」
「是!」宮人斂容領命。
衛雲兮看著宮人離開的身影,美眸眸色複雜。這一次,多虧了他……
……
朝堂的風波漸漸波及了後宮,華皇后屢次要求見慕容修,皆被擋駕訓斥。慕容修甚至道,後宮不得干政。厭惡之情溢於言表。華皇后見棄於聖顏,連帶著鳳儀殿中的宮人對她也漸漸不報希望,正所謂樹倒猢猻散,如今這大樹還未倒,鳳儀殿的頹勢已顯露出來。蟲
蘇儀得意萬分,在御花園賞花的亭中,見四周無人,用團扇半遮了面笑道:「這下我不信這華皇后不倒!」
如今天氣正熱,她換了一身清涼的夏日宮裝,團團的蝴蝶花兒繡滿了長長的裙裾,看起來十分喜氣而熱鬧。她露出一截雪藕似的手臂,上面套著一隻金絲鐲子,明晃晃的耀人眼目。
衛雲兮也穿了時令的夏日宮裝,頭上只著一支素玉簪。宮裝是藕粉色,長長的裙擺上面繡了點點精美的桃花,清雅宜人。襯得她出塵的面容,越發覺得人若仙子,飄渺出塵。
衛雲兮看了她一眼,盛了一杯梅子酒遞到了蘇儀面前,淡淡道:「也許沒那麼快。看皇上如何抉擇了。」
蘇儀抿了清冽爽口的梅子酒,杏眼中的得色一掠既過:「皇上到頭來還不是得嚴懲惡凶,難道就真的庇護那殺人的兇手嗎?」
衛雲兮聞言,垂首淡淡地笑,這要看慕容修如何取捨了。只不過不管他如何取捨,華家注定成了這一場博弈的犧牲品了。
……
落日熔金,金色的餘暉將宮殿的影子拖得老長老長,御書房中殿門緊閉,在外面跪著長長的一列臣子,他們面上皆是汗水,可是眉眼間卻有不一樣的固執。
不多時,御書房的殿門打開,御前內侍匆匆捧了筆墨未干的聖旨出來。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上詔曰:……」
群臣皆伏地,聽候皇上最後的裁決。內侍尖細的嗓音在寬闊的殿前廣場傳得很遠,很遠,一字一頓,傳到群臣耳中隱約有些變形,只是裡面的意思卻聽明白了。皇上終是決定捨車保帥,削了華將軍的萬兵權,下決心革除軍中弊病,嚴懲惡凶……
領頭的蘇相國精明的老眼中掠過得色,他深深伏地,從未覺得心中有今日這般暢快。自從慕容拔建朝廷登基之後,軍中之事大半都要經過文官之手,如今慕容修想要另起爐灶,卸了他蘇泉的實權,這怎麼能容忍呢。
他邊聽聖旨,臉上的得意中還帶著一絲不滿意,唯一不滿的便是慕容修這一次把萬兵權卻交給了衛家。衛家可是他的死敵呢。慕容修這一招還是在防著他啊。只可惜最後還是便宜了那長明宮中的那一位。
前朝的聖旨傳到了後宮,一石驚起千層浪。華皇后一聽頓時昏了過去,這一次真的是氣急攻心生了病。落日的最後一絲餘暉落下,把所有的重重宮殿都掩在了巨大的黑暗中。重重宮殿中彷彿在那一剎那統統斂了聲息。
「嗤!」地一聲,有人打起了火石,漸漸燃亮了簷下的宮燈。衛雲兮看著那一盞盞明滅的宮燈在暖風中緩緩搖曳,不由長長歎了一口氣。
聖駕前來。慕容修明黃的龍袍在明亮的殿中猶如白日裡最亮的一道光。他看著迎上前來的衛雲兮,眉宇間皆是疲倦:「朕,真的做錯了嗎?」
衛雲兮上前看著他,她也知道白日蘇相國領著群臣跪在御書房前整整兩個時辰,請求皇上決斷此案。群臣巨大的壓力令這位年輕的帝王也招架不住。
「皇上累了?」衛雲兮柔柔道。
慕容修長歎一聲,扶了額,自嘲一笑:「雲兮,朕這個皇帝當的真的是失敗。」
兜兜轉轉,除了這個皇帝位,他看似什麼都有,其實手中什麼都沒有。
「皇上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時間作為。」衛雲兮安慰道:「此消彼長,終有一天皇上會得嘗所願的。」
慕容修聞言深深地看著面前的衛雲兮,把她摟入懷中,許久他才道:「你真的覺得朕會有那一天的到來嗎?」
「會的。」衛雲兮淡淡道:「只要皇上願意做,就會的。」
而她,是看不到這一天了。
……
長褚二年炎熱的五月就這樣一晃而過,華皇后病了又好,起起伏伏,最後令慕容修徹底生厭。一紙罪詔,把人心動盪,朝中不穩的一切都歸罪在封後大典上的不祥預兆。皇上自然是天命所歸,不會有錯,錯的只是女人。
華皇后被廢,廢為華嬪。沒有封號,令人想起了周燕宜。那被關入冷宮不知是死是活的——慕容修的髮妻。她的境遇到現在還令人想起來唏噓不止。
華皇后的被廢是在意料中的,沒有一位帝王願意把為他帶來不祥的女人放在身邊。只是這一次慕容修廢了華皇后之後,卻意料之外地沒有再封新後。這令後宮中的妃嬪有了諸多的揣測,都紛紛揣測皇帝的心中是誰才是那最好的後位人選。
長明宮中,衛雲兮盯著一株玉蘭已盯了許久。秦七喚了她好幾聲,她才恍然回神。
「娘娘在想什麼?心神不寧的樣子?」秦七問道。
衛雲兮微微皺了好看的秀眉,忽地問道:「秦公公怎麼看呢?照理說,皇上廢了華皇后應該會立了新後,難道皇上不打算立皇后?」
她與蘇儀有了盟約,這一問倒是三分為了自己,七分為了蘇儀而問。
秦七笑道:「出了華皇后這事,皇上也許是多了幾分考量。不過娘娘放心,依奴婢看,這皇后早晚是娘娘的。」
衛雲兮苦笑,她,可還真不要這皇后。
她長歎一聲:「罷了,聽天命……」她話說到一半,忽地擰了眉頭不知在想什麼。秦七見狀正要問。
衛雲兮忽地道:「宮中悶熱的厲害,本宮過兩天想要去天明寺上香祈福。」
秦七大大一怔,衛雲兮已轉身緩緩離開了。
重華宮中,蘇儀最近有些心神不寧。華氏如願被廢了,而且被廢得無聲無息,宮中沒有起半點波瀾。這已是一個女人最頹廢的下場了。
可是接下來呢?接下來就如同一個戲子正依依呀呀唱到入巷,卻被人一刀切了,生生沒有了下文。
秋姑姑拿了冰碗上來,見蘇儀煩心地揪著一盆繁茂的文竹。不由上前道:「娘娘在煩心什麼,說一說,讓奴婢為娘娘分憂。」
蘇儀冷哼一聲,坐了下來道:「還能什麼?左右這天氣太熱了,簡直要把人熱死了!」
秋姑姑察言觀色,奉上冰碗笑道:「娘娘吃了這碗就好些了?」
蘇儀只是看著這碗底的青翠的梅子,半晌忽地問道:「你覺得長明宮的衛雲兮是什麼樣的人?」
秋姑姑心頭一震,連忙低頭斂容道:「奴婢不敢妄加評論宮妃。」
蘇儀皺了畫得精緻的眉,哼了一聲:「不過是你知我知,本宮且問你,你覺得她是那種失信於人的人嗎?」
秋姑姑斟酌著她話中的意思,半天才緩緩搖頭:「奴婢看貴妃不是那等人。娘娘是不是擔心……」
她欲言又止,正在這時,宮人上前稟報蘇儀:「啟稟娘娘,貴妃娘娘帶來口信,說她想去天明寺中消暑祈福,不知娘娘可否願意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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